“死伤近千人,”一个身穿文士衫的中年人苦笑道,“老夫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玉门关内竟有一条昔日鱼国的通道,那条坎儿井本是一条绝路,此时却通了,想来该是往黑水瀚海而去。”
突利满脸戾气地怒道:“周彭秋,那一道天雷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彭秋微微摇头,手捻三屡墨髯沉吟片刻道:“我只知这绝非鬼神之力,至于具体是何物,老夫尚在钻研,如今玉门关已不可守,我劝大王尽快西退,趁可汗在西突厥尚有五分控制力时退守龟兹,南借图伦碛沙漠,北借伊吾诸城之兵,尚还有东图之希望。”
突利猛然起身哈哈狂笑起来:“既然不是鬼神作祟,本王这煌煌两万精兵又有何惧!当初你劝本王莫要轻举妄动,本王念你墨门有筑城献策之功便应了,如今可好,数万奴兵竟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你竟敢再叫本王弃城西逃,姓周的,你道本王不敢杀你么!!”
周彭秋微微眯起眼睛撇了突利一眼,一道精光一闪而过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呵呵,老夫只管献策,至于军阵上的事,自然是以大王为尊,老夫不敢逾越。”
突利脸上的煞气稍稍减退几分,然后慢慢坐下说道:“你曾言那大营中有一件重宝,得之可得天下,如今本王想要,你待如何?”
周彭秋点点头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取之,我观大王紫气冲霄,或可一试。”
突利双目放光,一巴掌拍在木案上,将碗碟都震碎了:“那好,待雪停之时,便是本王出击之良机,你若怕死,在玉门关内做缩头乌龟便是,莫要乱了本王的军心。”
周彭秋对突利的侮辱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老夫已命天工营赶制出三架回回巨炮,大王需善用。”
突利大剌剌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就将周彭秋轰出了大帐。
周彭秋迈着四方步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一个年轻小伙子立刻上前见礼道:“师尊,天工营已经准备妥当。”
周彭秋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蓝儿干得不错,你也准备一下吧,跟着天工营一起走。”
蓝儿抽了抽鼻子道:“师尊,您也一起走吧,其实昨晚事发的时候我们就该走了,突利那个野蛮人不值得咱们辅佐的。”
周彭秋呵呵笑了两声:“这世间没人有资格让咱们去辅佐,为师本想借突利之兵擒下那妖子,并无他意。”
蓝儿这才松了口气道:“师尊,那妖子真的那么重要么?”
周彭秋轻轻叹息道:“昨晚那声惊雷你听到了?”
蓝儿撇嘴道:“世上哪儿来的神佛,分明是人为罢了,徒儿觉得这与咱们的罡火雷有相似之处,只是威力大了无数倍……”
周彭秋对蓝儿的悟性很满意:“此子年方三载,便弄出这种远超我等的神器出来……哎,你诸葛师伯说此子身怀夺舍秘术,为师也信了三分,不过咱们这一派最是不信鬼神,擒拿此子也是为了搞明白这些神器的来历,他若能身入墨门自是千好万好,为师便是违背祖训也要他做你师弟,若他不愿加入的话,也就只好一杀了之了。”
蓝儿笑道:“若能做我师弟就最好了,师父,突利能成么?”
周彭秋失笑道:“原本奴兵在的话,为师便计划让奴兵首先冲阵,以那妖子的性子,八成不会使用击退拔也古部的那种大杀器,如此这般,突利才有机会冲进大营行擒拿之事,可如今奴兵已失,单靠突利就绝无可能了。”
蓝儿点点头道:“算了吧师尊,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突利死就死了,师弟的事咱们再另想办法就是。”
周彭秋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喜欢这个妖子。”
蓝儿一本正经道:“师尊曾经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我师弟必然是聪明绝顶的,这世间除了来咱们这里又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去唐人那边受排挤?”
周彭秋笑着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为师便遂了你的心意,说什么也要把你师弟带回来。”
何老四单膝跪在刘玄面前抱拳道:“少主既然救了老奴一条命,老奴便用一条命还与您就是,都是一群丘八杀才,这算不得什么,不过也请少主莫要再追问老奴的来历了,老奴不是想隐瞒少主,只是此次失手成为突厥人的奴兵太过丢人,老奴不愿丢了原来东家的面子,还请少主成全!”
刘玄笑眯眯看着眼前的老兵,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听罗松说起坎儿井前面的那场战斗,刘玄立刻就意识到,这百十人之前绝对是名将手下的悍卒,自己这次真是捡到大宝贝了。
何老四说的耿直,刘玄更是喜欢,用兵最怕就是心眼多的家伙,你不知道他在战场上会干出什么事来,因此像何老四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老兵才值得一用。
刘玄微微一笑道:“我叫您一声何叔,以后可不敢再自称什么老奴,我小小年纪可是怕折寿,您呢,也把我当个子侄小辈,喊我一声鸦儿即可,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们老哥们,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面,以后你们要是犯了错,可别怪我要踢你们的屁股!”
何老四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就爆出一阵哈哈大笑,极是畅快,他心里清楚,这是完全将自己当家里人看待了,寻常家奴犯了错,生分的主家绝不会多问,只会将人宰了或者发卖出去,但自家人就不一样了,犯了小错踢几下屁股,犯了大错挨一顿板子,最多再臭骂几句也就过去了,这就是亲疏之别。
等笑得够了,何老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单膝变双膝,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道:“尊卑有别,老奴心中有分寸,便是少主不允,老奴也不敢更改,要不,您踢我几脚得了。”
说着,何老四真把屁股撅起来了,还怕刘玄身子小不好踢,便特意摆好一个顺脚的姿势。
刘玄笑骂道:“无赖!”
说罢抬脚就踹在何老四屁股上,然后摆摆手道:“滚出去歇着吧,等玉门关战事完了,我给老哥几个摆宴接风。”
等何老四屁颠屁颠出了大帐,武媚掩嘴笑道:“恭喜你啊,这样的悍卒可不多见,将来收了当家臣,你这一门不兴旺都怪了。”
刘玄心情大好,回头看了看美艳无双的武媚笑道:“不这样的话,你死乞白赖嫁给我当少奶奶不就亏大了?”
说罢,就将满脸通红的武媚扔在帐中,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天气似乎也随着刘玄的心情变好了,连续多日的大雪终于消停了,漫天乌云也消散的极快,看样子久违的太阳也要露面了。
事实上大雪过后是不适合骑兵出行的,厚厚的积雪在没有被踩实之前根本就无法通过战马,强行走的话也跑不起来,骑兵的优势也就无从提及了。
刘玄很担心突利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产生退意,突厥人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不可能不知晓大雪对骑兵的影响。
不过事实证明突利并没有打算逃走,而是打开了玉门关,并且派出数千骑兵排成方队缓缓向刘玄的大营前进,这样做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为了将进攻路线上的雪踩瓷实些。
刘玄非常高兴突利没有逃跑的想法,因此便很配合地时不时派出一两支小队进行骚扰,这是为了打消突利的疑心,若是自己这边眼看着对方骑兵出动而没有任何反应的话,即便是傻子也会看出有问题。
两方人马都显得很克制,突利是为了踩实进攻的道路,而刘玄则是为了让突利大胆地攻过来,既然目的相同,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在数千骑兵的踩踏之下,加上白天太阳的照射,在玉门关到刘玄大营之间就很快出现了一片适合骑兵突袭的道路来。
突利对自己的计谋沾沾自喜,本来还想找周彭秋显摆一下,结果却怎么也找不到,周彭秋师徒和三百人的天工营好像原地消失一般踪迹皆无。
突利恶狠狠骂了一句懦夫之后也就不再理睬了,周彭秋本来就不在他信任的范围之内,走了更好,只是可惜了那支能干活的天工营。
既然条件都成熟了,突利自然会立刻发动进攻,他怎么也不相信对面那座看起来就很富裕的大营能抵抗住自己两万精兵的突击,突厥人的确不擅长攻城,但打下这么一座大营还是不在话下的。
仆骨巴作为突利的先锋大将,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就在第三天的清晨,仆骨巴率领八千铁骑从玉门关内冲出来,悍然发动了对刘玄的第一次攻击。
何老四已经找刘玄很多次了,希望能够带着那些吃饱喝足的兄弟们去杀仆骨巴,这个突厥恶魔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一点执念。
刘玄很理解何老四的想法,无论是谁,整天被突厥人呼来喝去的使唤都不太舒服,况且突厥人不给饭吃,还动不动就抽上几鞭子,最绝望的是,他们还得眼睁睁看着突厥人将奴兵做成菜肴,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吃下去。
但刘玄的作战方式跟何老四他们已经不大一样了,热武器和冷兵器之间有一条长达千年的时代鸿沟,这已经是两个军事体系的问题了。
因此刘玄没有同意何老四的请求,而是邀请他们登上营墙,先观摩观摩,再说出去报仇的事。
何老四无奈,只得带着兄弟们随刘玄上了营墙,当他看见营地前方十个炮兵阵地的时候就彻底傻眼了,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防御工事林立在炮阵前方,这些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让打了一辈子仗的何老四一度怀疑自己究竟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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