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过闹市，外面的喧嚣声与车内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公孙洵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不知该从何说起。可有些话却必须在赵嬛见到师亦儒之前就问清楚。
马车又行了一阵，公孙洵终于下定决心，他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嬛姐姐，方才我无意间见你屋内凌乱，我知姐姐素来最喜整洁，怎会任由衣衫散落一地呢？”
赵嬛闻言微微一愣，她抬眼看向公孙洵，整个人忽然变得戒备起来。
面对着赵嬛审视的目光，公孙洵不由得有些心虚，他避开赵嬛的目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你在躲什么？”赵嬛冷笑着问道，见公孙洵如此模样，赵嬛便已猜到自己与师亦風之事定然已为其所知。见公孙洵仍旧不语，赵嬛咄咄逼人地冷声问道：“怎么？你今日前来不就是为了弄清真相吗？事到临头怎得又不说话了？”
公孙洵心里难过，他愧疚地看向赵嬛，而后垂首言道：“嬛姐姐，我知道你有苦衷，可你也不必如此啊？”
“不必如此？”赵嬛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若想当年之事真相大白，我还能如何做？你身为亲王之尊，都已找到徐蔚领的罪证，最终不还是让他们逃了？洵亲王尚且如此，你让我一个女子又能如何？”赵嬛言语间的无奈令公孙洵无地自容。他不禁想着，若自己当初再小心些，若能护住徐蔚领的性命，是不是嬛姐姐就不必如此了。
“嬛姐姐，你信我，我会为阿允兄长报仇的。如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出一年，田家一定会受到重创，只要师亦風没有田家这个靠山，想要扳倒他绝不是难事。”公孙洵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可赵嬛显然并不领情。
“扳倒师亦風？仅仅就只是扳倒他吗？”赵嬛忽然激动起来，“他手上有阿允的命，我要的不是他跌下云端，我要他跪在阿允的灵前忏悔，要他以死谢罪！”
看着赵嬛的眼中泛起杀意，公孙洵终于明白，原来赵嬛的执念比他还要深。徐蔚领死后，公孙洵自知想要找到师亦風毒杀阿允兄长的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目标也便转而成了灭掉田家，将师亦風拉下太子之位，并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可赵嬛不同，赵嬛要的不仅仅是师亦風的命，她要的是一个交代，是一个能够让师亦允瞑目九泉的交代。公孙洵几乎忘了，以赵嬛的医术，以她如今与师亦風的关系，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取了师亦風的性命，然而她没有。赵嬛的性子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而她之所以没有直接要了师亦風的性命便就只有一原因，便是要让师亦風毒害长兄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这一点，公孙洵自愧不如。
“嬛姐姐，我知你心中有恨，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承认，先前我确实没有姐姐想得周全，但我可以保证，我定会找到师亦風害死兄长的切实证据，我会让他跪在兄长的灵前以死谢罪！”公孙洵目光坚定地看着赵嬛，继续说道：“我只是希望姐姐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赵嬛的情绪复又平静下来，“作践自己？”赵嬛冷笑着摇摇头，“自阿允死后，我这条命便已没了存在的意义，又何来作践之说？师亦風也好，别人也好，只要能让我查出当年的真相，莫说是这无用的身体，便是我这命，给了又如何？”
“嬛姐姐！”看着赵嬛如此自轻自贱，公孙洵不由得微微抬高语调，“兄长九泉之下见你如此怎能安心？”
“他若怕我不安心，便不会抛下我了！”提到师亦允，赵嬛的眼中仍有泪光闪动。
“不管怎样，我决不允许姐姐再与师亦風有任何瓜葛。我会禀明舅父，让姐姐离开太医院。若姐姐还执意参与此事，我会想办法把姐姐送出京都。”公孙洵态度强硬，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公孙洵，你知道阿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赵嬛停顿一下，还不等公孙洵开口，便又继续说道：“你初回北齐，半点求生执念都没有，为的又是什么？我以为你最该懂得痛失挚爱的痛苦，可如今你却让我放弃查明真相的唯一希望？凭什么？”赵嬛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你是亲王，是陛下最疼爱的外甥，只要你想我自然没法继续在太医院任职，你当然也可以把我送出京都，但是公孙洵记住，若有那一日，你送出去的便只会是我的尸体！”
赵嬛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公孙洵，眼底的坚决仿佛随时准备以死来表明决心。公孙洵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知道赵嬛此人言出必行，也因此明白想要阻止赵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赵嬛见公孙洵不再坚持，便又缓了语气低喃道：“阿洵，我与阿允这一生有太多的遗憾，我有悔，若当初我再勇敢一点，若我不那么坚持，至少我们还能相伴一程。可如今一切都已成了奢望。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可这一辈子，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才行！”言道此处，赵嬛终于放下坚硬的伪装，她垂下头，双肩微微抖动着。
公孙洵知道赵嬛在哭，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赵嬛说得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痛失所爱的绝望。直到此时，他依旧没有放弃随高慕雪而去的心思。自己尚且如此，他又凭什么去要求嬛姐姐怎样。
“公子，到雪苑了。”阿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一路上她和者华听到了主子和赵嬛的数翻争吵，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
马车停了下来，可车内却仍旧没有半点动静。者华转头看了阿萝一点，只见阿萝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言语。者华点了点头，便又转头看向远处。
又过了一阵，车内终于有了动静，赵嬛掀开帘子，不等阿萝去扶，便利落地下了马车，公孙洵则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雪苑门前，赵嬛这边一只脚刚刚踏入雪苑，只听公孙洵在身后轻声说道：“姐姐为阿儒吸毒之事我还没有告诉她，说与不说全凭姐姐决断。”
赵嬛停下脚步，然而片刻后却不发一言地进入府中。
阿萝快步走到公孙洵身边，“赵医女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会告诉阿儒的，否则也不会故意更衣装扮让自己看着精神些了。”
阿萝不明白公孙洵这是何意，既然主子已经知道赵嬛不会故意提起舍命相救之事，方才为何又要多次一举。
公孙洵转头看着阿萝，笑着摇摇头，仿佛猜透了阿萝的心思一般，“我会说那句话，只是想要嬛姐姐知道阿儒对她的心思，我已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