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敏锐地捕捉到师沐寒对阿儒态度的变化，他微微思索一下，而后再次跪地言道：“舅舅，今日之事全是洵儿的错，阿儒是被我利用的。”
“利用？”师沐寒轻轻扫视公孙洵一眼，而后胸有成竹地浅笑着说道：“朕知你与阿儒的情意，你们彼此包庇尚且还来不及呢，又何来利用之说。今日阿儒将地点选在怡和殿，为的不就是给他母妃报仇吗？”
公孙洵闻言重重叩了一首，“舅舅说的不错，但舅舅可曾想过阿儒为什么会知道德妃娘娘之事。桃花嬷嬷一直在我手中，若是没有我的默许，那些经年往事，阿儒根本无证可查。”
师沐寒点点头，对于公孙洵这句话他倒是认可的，可师沐寒还是低估了师亦儒与公孙洵之间的兄弟情意，不管是在贤王府还是在雪苑，就连下人们似乎都默认他们本就有两个主子，一是贤亲王，而是洵亲王。师亦儒出入雪苑完全不会受到任何阻挠，故而需要得到公孙洵的默许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然而这样的感情多年为帝的师沐寒却是早已不信了。
见师沐寒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公孙洵便又再言道：“原本我是想在皇后寿宴上动手的。”公孙洵自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师沐寒见那银针双眉立刻不自觉地紧紧蹙起。
“但我想到若是如此做，皇后与辰王的罪行必然会大白于天下，北齐一年之内废掉两位皇后，又因先太子之死降罪两位皇子，如此实在有伤国本。我虽想报仇，却不愿如此。”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不等公孙洵说完，师沐寒便出声抢白道：“以你的手段，完全可以不让众臣知晓此事，即便辰儿在寿宴当场中毒，你也定然有办法圆过去，毕竟辰儿体弱，此事人尽皆知。”
公孙洵苦笑一下，仿佛是被看穿心思一般，“舅舅果然了解我。那洵儿也只好说实话了。我拖阿儒下水，是因为担心舅舅的雷霆之怒。我无法确定这么大的事情舅舅能否宽宥我，但阿儒不一样，他是舅舅的亲生儿子，多年来舅舅对阿儒不仅有偏爱还有愧疚，所以即便此事是阿儒所为，舅舅也不会真的把他怎样。”
“好啊，好啊。”师沐寒的笑里满是苦涩，心中不由得感慨起人性的阴暗，他疼爱公孙洵多年，阿儒更是把这位兄长看做最重要的人，可到最后，公孙洵却利用了他们的宠爱和情意。
“朕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外甥，竟然把朕都算计进去了。”师沐寒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公孙洵看得分明，但为了阿儒便也只能如此。
师沐寒站起身走到公孙洵身边，缓缓开口言道：“洵儿啊，你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那你倒是说说，后来怎么又后悔了？”
公孙洵有些颓然地跪坐在殿下，“因为我知道阿允兄长想要的不是我们为他报仇，德妃娘娘想要的也不是阿儒把仇恨埋在心里。他们要的是阿儒平静的生活和北齐百姓的世代安稳。我不愿因一己之私造成舅舅和阿儒之间的嫌隙，若当真因为此事让舅舅对阿儒失望，那洵儿便就成了北齐的罪人，未来九泉之下也无颜再见阿允兄长。”
看着公孙洵眼底的坦诚，师沐寒并未有所怀疑，尽管对公孙洵他已失望，但公孙洵对待北齐和师亦允的心他却从未怀疑过。“你能如此，也不枉费允儿教导你一番了。起来吧，阿儒的事朕知道了，但他如此胡闹也该磨磨脾气，把你已经调查清楚的事情一一同朕道来，要事无巨细，明白吗？”
公孙洵起身点点头，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可不知为何，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和满足，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知道没有结果，还是无法酣畅淋漓地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又或是他想做的本就与阿允兄长的意愿背道而驰。
公孙洵知道，眼下师沐寒虽命他原原本本地说出真相，可事实上，师沐寒是绝对不会真的对陈玉嫣母子下手的，看着舅舅两鬓渐生的华发，公孙洵有那么一丝不忍，是啊，舅舅已经老了，可他偏偏还要逼他做出抉择。而这抉择不管如何做，他的心中都不会心安。
“怎么不说话？”师沐寒见公孙洵久久不语，便皱着眉头问道。
公孙洵摇摇头，而后便自文家与陈家的暗中勾结开始说起。
……
公孙洵将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尽数说给师沐寒听，有许多事情师沐寒早已猜到，但当他听到师亦風从头到尾都是被师亦辰陷害的时候，心中仍是浮起强烈的愧疚。那个孩子他从未好好教育过，他甚至很少看他，因为厌恶他的母亲，所以师沐寒觉得自己也是讨厌那个孩子的。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师亦風自幼便努力表现，他是真的比任何人都刻苦，虽然文不如辰儿，武不如允儿，但他却事事都要做到百分之百。师沐寒怎会不懂，那孩子只是为了让自己看到，可多年对田熙玥的仇恨和田家的忌惮，让师沐寒很难放下芥蒂去疼爱那个孩子。
师亦風最后的话言犹在耳，是啊，他有什么错，即便生母是田熙玥，但那孩子又有什么错。
师沐寒的目光投向内殿，一想到师亦辰亲手断送了两个儿子的性命并且还企图毒死阿儒，他的心便生生的疼。“他怎会这般狠毒？”师沐寒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公孙洵。但这答案公孙洵也不清楚。
舅甥二人许久无言，大约半个时辰后，童颜自内殿走出。
“怎么样了？”见童颜出来，师沐寒忙急切地问道。
“回陛下，暂时已无性命之忧。但辰王殿下的身子陛下是知道的，他先前又服用了许久的回天丹，即便没有今日之事，辰王也已是强弩之末。”
童颜的言外之意师沐寒听的明白，不过就是说毒我给你儿子解了，若再一命呜呼可就跟我家主子没有关系了。
师沐寒本也不打算再追究公孙洵的罪责，于是扬了扬手，对童颜说道：“你下去吧，后面该如何用药告诉王太医他们即可。”
童颜应了声“是”，退下前还不忘担忧地看了公孙洵一眼，公孙洵压低声音对童颜安抚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