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行了十日才到达舛啓和北齐的边境。边境线上的群山连绵起伏,山峰被白雪覆盖,显得苍茫而寂静。山脚下,一片片枯黄的草地在寒风中摇曳,似乎在诉说着这个冬日的艰辛与苦难。人们偶尔能够看到几棵孤独的枯树,但它们的枝桠早已经被风吹得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机。
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冬日,尽管只是秋末冬初,可今年的雪似乎来得特别早,今年的冬日,也注定会特别的寒。
尽管有管家的一路照顾,公孙洵还是在队伍抵达边境时病倒了。他全身发烫,一双手却冰的如同逝者一般。语禾不断为公孙洵搓着双手,可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管家也急得团团转,队伍中缺少药材,即便医术再高的大夫也难有作为。队伍越过边境进入北齐后,公孙洵的身体更加糟糕了。他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只是嘴里不时喊着那些早已不在世间的名字。
第二日,公孙洵忽然退了热,阿萝和华誉都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但语禾和管家却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队伍被迫停了下来,管家用仅有地药材勉强熬了一副汤药。可公孙洵却已经喝不下任何东西了。就在众人都忙前忙后,担忧公孙洵的身体时,语禾不见了。
冬日的山林并不仁慈。寒风穿透了语禾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冷意让她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她的手脚因寒冷而变得僵硬,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山路被积雪覆盖,滑腻难行,即便语禾小心翼翼,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次次跌倒。
穆天赐和砺王的那些人猜得不错,穆淳远确实把《万草集》传给了语禾。但他只是要语禾在心中牢记。并让其发誓,除非舛啓国灭,否则决不能将《万草集》泄露出去。
穆淳远看似矛盾的做法实则藏着守卫家国与怜悯众生的无奈,他既不愿《万草集》泄露从而导致舛啓危机,同时又担心若真有一日舛啓国灭,《万草集》也会随之失传,若是这样的著作不能造福万民,岂非天下的遗憾。
《万草集》之事,语禾连公孙洵也不曾告诉,但眼见着阿洵哥哥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语禾无奈,便只好偷偷跑出来,寻找《万草集》中提到的血参。语禾不敢假手于人,是因为血参这味药材在其他的医术中从未出现过,她担心自己一旦说出这东西,便会被人怀疑。
《万草集》上记载说:血参貌似人参,然其通体腥红,宛如被鲜血泡过一般。其跟叶呈淡褐色,剧毒,然其果实却是生津补气的神药。此物能使重病之人恢复生机。但因极其稀有,故而不为常人所知。
语禾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血参,眼前的这座山林确实符合血参的生长环境,但这么大的山林,她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祖父,爹爹,我是要救阿洵哥哥的,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保佑我,保佑我找到血参吧。若阿洵哥哥也死了,语禾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活下去了。”语禾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双眼再次湿润,但语禾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流泪了。
语禾睁开眼,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管困难重重,但她却不能放弃一线希望。语禾忍着山林中的寒风,咬紧牙关,在雪地中寻找起来。枯枝败叶将她白皙的小手划出一道道血痕,但语禾仿佛已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是啊,与失去亲人相比,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语禾一边寻找一边向更高的地方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竟没了路,语禾自幼便跟着祖父和爹爹才要,她知道越是险要的地势便越是容易出现珍贵的药材。
语禾有些畏惧地看了看面前的悬崖峭壁,以往除了她自己调皮,采药时身后总是跟着许多下人,若是遇上这样危险的地势,总有人会帮她将药采回来。然而此时此刻,语禾的身边再无一人。
想到阿洵哥哥命在旦夕,语禾把心一横,努力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她一步一步地向山崖走去,若是穆淳远和梁岼看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定要万分心疼。
为了保证安全,语禾在快到悬崖边的时候便压低身子,半蹲下来,可语禾仍离崖边还有一段距离,她探了探头,依旧看不到下面的情况。语禾环顾四周,见身边有一个枯树根可以绑住,便解下腰间的带子一头绑在树根上,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语禾再向悬崖靠近一些,在距离崖边不远的地方竟然真的长着一株血红色的人身。
语禾伸手够了够,但她身材太小,根本够不到那株血参,语禾不断地尝试向前,半个身子都已探出悬崖边,然而即便如此,也仍是与那血参还有一段距离。正当语禾再次尝试时,绑在树根上的带子忽然断了。语禾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顿时向悬崖下摔去。惊慌之下,语禾紧闭双眼,她知道今日自己怕是要粉身碎骨了。如果能够这样随祖父、爹爹而去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可她唯一遗憾的是还没能救下阿洵哥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伸出,在悲剧即将发生的最后一刻,紧紧抓住了断裂的带子。语禾下落的身子忽然停下来。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华誉满是担忧和急切的眼神。
华誉手臂上的伤再次崩开,鲜血浸红了他那素色的衣衫。他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条算不上结实的带子,另一手则紧握着一块突出的岩石,确保自己位置稳固。华誉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显然是行走习惯了险峻环境的人。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华誉调整了位置,用脚紧紧勾住岩石,方才紧握岩石的手也得以腾出来递给悬在空中的语禾。语禾的心紧张地就要跳出来一般,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取下山崖边的那株血参,而后才将手递给华誉。
华誉刚一抓到语禾的手,便用力把她拉了上来。然而被华誉勾住的岩石并不足以承担两人的重量,就在岩石松动的瞬间,华誉将语禾护在怀里,二人的身子在枯草地中滚了几圈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