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人世间的不平之事,比比皆是。
在这些不平事件之中,以官欺民,强凌弱者居多。为官者自不必说,而强横者亦常与官府关系密切,所以,被欺凌者往往含冤莫白,饮泣吞声。
所以,弱者欲伸冤报仇,便需侠者相助。
侠者勇武,敢以武犯禁。
真正的侠者,以维护江湖道义为准则。
何谓侠义?
保护弱者,抗击强者,谓之侠;济人于病贫之际,救人于危难之中,谓之义。
何谓江湖道义?
所谓江湖道义,乃是历代江湖人所约定的江湖规矩,用于约束江湖中人之行为,以侠义之举为美,以自私自利、卖友求荣之行径为丑。
美者个个赞颂,争相拥戴;丑者遭人鄙视,人人得而诛之。
侠者,讲求的是天地良心,维护的是江湖正义,捍卫的是生命之尊严。
只是,欲维护江湖道义,很多时候,是需付出很大代价的。
——甚而至于,是鲜血与生命的代价。
这也正是侠者的悲哀。
这,当然亦是归化成的悲哀。
归化成的行为,是否乃维护正义之举,尚难界定;可他为了保护故人及家小,只身奋战强敌,舍己救人,是为侠者也。
这就算是给他的挽辞罢。
亦算是给千千万万,为江湖道义而牺牲之侠者的挽辞罢。
※ ※ ※
新月初升。
松林间半明半暗,如一幅黑白水墨画。
“呵,到啦!”一名锦衣卫快步跑过来,兴奋地道:“老大,他们终于到啦!”
邵风闻言腾得站起身来,朗声道:“走!迎接去!”
一丛火把簇拥着邵风出了松林,迎向官道。
但闻官道彼端蹄声隆隆,渐而,一簇人马裹在模糊的月光之下,追星逐月而来。
“穆兄!翟兄!詹兄!宗兄!”邵风早迎上前去,抱拳见礼。
一马当先的穆世鹏腾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邵风身旁的一名锦衣卫。
翟大成、詹怀仁、宗琨以及随行的十数名锦衣卫亦纷纷下马。
“情况如何?”穆世鹏侧首望着邵风,问。
“还在归老儿家。”
“是麽?”穆世鹏冷笑一声,“那就好!……好得很!”
“幸喜射伤了一人,所以不得不留下来养伤;否则,他们早撤就走,那就难寻啦。”
“呵呵,这就叫做‘天——意’!”
“穆大哥所言极是!”宗琨忙附和,一挽衣袖昂首踏步,道:“走!铲平那归老儿家!”
“且慢!”邵风轻拉他衣袖,“宗兄,那归老儿与南宫孚的武功,俱非同小可!……还是先合计合计罢!”
“邵兄言之有理。宗兄,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了,急什么急?!”詹怀仁沉声道:“合计合计再说!”
“哼!……那你们好好合计罢!”宗琨有点不快,不情不愿地一屁股坐下,冷笑道:“我一向只动手,不动口的!”
邵风笑笑,不再理会他,转首另几位头领:“先讲一下敌情:除南宫孚及那名伤者之外,南宫余孽尚还有九名,七男二女。那两女的,基本不会武功;可那七名青年,均为硬手。再加上归老儿,很是不好对付!”
“嗯,‘霹雳神拳’归老儿的武功,的确可怕得紧!”弥勒佛摸摸滚圆的脑袋,神情难得的严肃,“至少得三两名高手,方才缠得住!”
“唔。”穆世鹏沉吟片刻,道:“翟兄和宗兄的武功硬,就由你们去对付他,如何?”
“听穆大哥的!”宗琨站起身来,率先表态。
翟大成嗫嚅道:“穆兄说笑啦……与诸位头领相较,小弟的武功乃是最弱的。……所以……呵呵,那等硬骨头,小弟如何啃得动呢?”
“你?!……”穆世鹏面色一沉,指了指他,欲待发作,却又强行忍住了。
“穆兄,翟兄之言也不无道理。”邵风看了翟大成一眼,沉吟道:“对付那归老儿,最好再增加人手为是!”
“哦,也好。……那就再加上老詹罢!”穆世鹏紧盯詹怀仁的眸子,微微一笑,道:“老詹,你该不会也不给老弟这个面子吧?”
詹怀仁迟疑片刻,颔首道:“穆兄哪里话?詹某不才,自然是言听计从。”
“如此最好!”邵风微笑道:“凭三位兄长的武功,当可在数十合之内解决掉那归老儿!……至于南宫孚,虽然年轻,但也不可小觑,依我看来,他武功并不在归老儿之下!所以,还得有劳穆兄,再加上小弟及卢兄弟来对付。……至于余敌,就由秋兄弟率领众兄弟围歼,如何?”
众首领纷纷赞同。于是弃马并熄灭火把,借着月色,慢慢掩向归家的竹篱小院。
院内的葡萄架之下,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正仰望着天际的那弯新月,怔怔出神。
“二弟!”一名十三四岁的大男孩走过来,“你身子骨弱,小心着凉!……走,回屋去罢!”
“我不冷!”小男孩转首看了他一眼,“哥,我问你:月圆的时候,嫦娥姐姐是住在月宫里的;可今晚的月不圆,那嫦娥姐姐又住在哪儿呢?”
那大男孩昂首望望新月,又看看弟弟,笑道:“你呀,就喜欢胡思乱想的!……呵呵,你问我,我问谁呢?……”上前将他拉起他,柔声道:“回去罢!”
那小男孩轻叹一声,随他走回两步,忽然蹙眉道:“哥,有陌生人靠近!”
“又胡思乱想啦!”大男孩刮刮弟弟的鼻子,笑道。
“不骗你!人数还不少哩!”那小男孩一本正经,指着斜对面的坳口处,道:“喏,就那边!”
那大男孩素知弟弟耳朵甚灵,面色一变:“真听清楚啦?”
小男孩神情坚定地点点头。
“糟糕!有情况!”那大男孩一把将弟弟拽住,回身呼道:“爹!敌人来啦!”
话音甫落,归化成已率着南宫孚等跃出。
归化成急声叫道:“鸿儿,快带你弟弟回屋!去找你娘,保护好巧儿和月儿!……”
“咻咻咻!”
左、中、右三丛羽箭罩落而来。
归化成一拂袖,一丛羽箭如触南墙,倒飞而出;南宫孚手中剑光一闪,另两丛羽箭骤然自中断裂,冉冉掉落。
“唰——”
蓦然,一件物事挟着尖锐的呼啸之声,迳扎向归化成的小腹。
归化成大喝一声,劈手一抄抓个正着,但感虎口巨震,胸口隐隐发麻。
他心下大惊,定睛一瞧,原来竟是一枚飞砣。
一出手便被人家夺了飞砣,詹怀仁心下大骇,忙奋力扯连着飞砣的牛筋绳,却哪能动弹分毫?当下惊喝一声,另一枚飞砣电闪而出,迳奔归化成胸口。
“都闪开!”
归化成怕伤了身周的众年轻人,忙大声警告。如此强的劲道,他亦不敢再徒手去夺,忙滑步闪避。
“呜呜——”
那枚飞砣几乎擦着胸襟疾掠而过。
归化成觑得真切,一探手,正好抓住系飞砣之牛筋绳。
“给我撒手!”
归化成沉腰跨马,一振臂,正欲硬夺过这另一枚飞砣,突感腰间一紧,紧接着剧痛难当,原来已被一根黑黝黝的铁链缠了个结结实实。
“给我乖乖得躺下罢!”宗琨冷笑一声,拧腰力扯。
巨力之下,归化成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他下盘工夫着实了得,最后终于站稳身形。
“唰——”
堪堪站定,一道雪亮的刀光若闪电划空,径劈脖项而来。
这一刀,无论速度、力道,还是时机,均把握得恰到好处,待得归化成反应过来之时,刀锋几已及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