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秋喜在马路旁拾起一张潮乎乎的传单，他大声朗读起来: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省城名医王三麻近日在我县免费会诊广大患者。专治男、女不孕、不育，阳痿早泄、牛皮癣，内痔外痔、混合痔，月经不调、白癜风等疑难杂病。地址:小县中央大街姐妹旅店——公共厕所对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
在潮湿的屋里,看上去孙飞云越发面黄肌瘦了,那双朦胧的眼睛被一种黑灰的气色包围着，在这种气色里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忧伤。她如同一位陌生人一样地站在那里,望着床上丈夫高海军,事已到此,她本打算不想来看丈夫的,可她处内心也不想去回避这个事实。虽然，她更明白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并且只能给丈夫增加无比的伤痛。但是，她还是来了，她只是深情地望着灾难中的丈夫,一切言语在这里都是那么地苍白，所以她什么也不想说。
高海军靠在被子上，伸手点烟的手有些发抖。点着烟抽了几口，他觉着心里平静了许多，曾是自己妻子的这个人,今天看起来非常陌生。他又将脸扭向一边，他的一双眼睛里也如同一片干涩的沙漠,似乎看不到里面有一点的水份。由于近来经常失眠，他的两只眼睛里总有火样的东西冒出。
父亲高振宁为了回避人间这悲酸的一幕，他借口出去了。
孙飞云站在地上望着曾是自己丈夫的这个男人，眼前突然黑乎乎的一团,她伸出双手想在闪电般的这一刻抓住什么，可没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她,她终于摔在了地上。高海军被一种倒塌的声音惊的扭回了脸，他叫着飞云的名字，从床上跌到地上爬到妻子跟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脸:飞云，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昏倒在地上的妻子缓缓地睁开眼睛，用一种虚弱的声音说:没事，别动我。歇一会就会好的。
吓坏你了吧?说着她吃力地睁着那双无力的眼睛，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脸:胡子都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刮一刮。
飞云......高海军哆嗦着嘴唇冲妻子叫了一声，两滴发烫的泪珠便落在了妻子的脸上。
他轻轻地抱着骨瘦如柴的妻子，心痛地将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此刻他只觉着嗓子里有一种坚硬的东西直往上窜,他强忍着、坚持着。他知道那种往上窜的东西是一种声音,一种惊天动地的声音!
孙飞云轻轻推开丈夫的胳膊:好啦,好啦，我歇过来了,地上太潮，来我把你架到床上。
在两人共同努力下,高海军又坐到了床上。
他望着妻子大口地抽着烟，脸上冲妻子表现出一种真诚的微笑。
孙飞云说：你不怪我，不恨我?
高海军摇了摇头说：我一点都不怪你。这样对大家都好，别把这事看的太重了。只要你能健康、幸福、快乐，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相信老天爷这回不会再亏待你的。咱们的灵灵也会理解的，你自己千万别想不开。天也不早了看灵灵姥姥不放心，你走吧,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走时冲我笑笑可以吗?因为我都快忘记了你那好看的笑容了。
孙飞云起身准备出这个门时，她觉着无形之中有无数只手在拉着她拽着她，但她还是站立了起来，含着泪花冲丈夫笑了笑，在这同时她觉着有一股非常酸辣的味道直冲鼻孔和口腔，她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转身离开了丈夫。
丈夫在床上听着妻子那沉重而零乱的脚步，以及那深深浅浅的哭声,只觉着心里如同针扎刀割地难受。
妻子走后，屋里显得空空荡荡的，这两间拥挤的小房子,此刻不知一下子大了多少，高海军如同置身在原野一般。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去楼空场光地净。屋里空空的静静的，只有他的死亡计划，在自己的脑子里翻滚着、沸腾着、燃烧着。
高海军在幻觉里看到火红的树林里,有许人在冲他跳着欢乐的舞蹈，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刹那间他变成了只有一尺多高的小孩，爬在柔软的树枝上，快乐无比地荡着秋千。
在那个世界，母亲穿着临终时的大红袄,嘴唇红润地露着雪白的牙齿冲他微笑着。温暖而芬芳的火台上，是母亲给他做好的烧土豆，香气迷人的铁锅里煮着新鲜的玉米、豆角，还有甜甜的大倭瓜。
妈，妈妈。他激动地呼唤着妈妈，然而妈妈没有答应他，只是催赶他快快回去，这里不是他来的地方......
当他从幻觉里又回到了潮湿而冰冷的现实中。刚才多像一个梦呀?太奇怪了。简直就和真的一样。
傍晚时分。
高振宁领着李阴晴往家里走。
李阴晴一路上问他:你儿子好白日做梦吗?也就是大睁着眼睛说梦里话。
高振宁说：这倒没有，可每到夜里，他在睡梦中闹的比赶庙会还红火。
哦，是这样，到你家看看再说吧，我在这也不好下结论。你家有五色纸吗?如果没有趁一些商店还没关门,这可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好象有。
我只要其中的那种黄颜色的纸。你老高是有文化的人，不说你也应该清楚，我用那种黄纸是干什么的?
父亲高振宁领着李阴晴大师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大黑下来。关于李阴晴进来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高海军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事实上他已被一种迷人的气味熏的昏了过去。之后的事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印象。
从那天开始父亲的心里，总是对儿子有一种企盼。甚至他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前爽朗多了。有时还能听到父亲边做饭嘴里还哼着曲儿。
那天，高振宁送走李阴晴已是午夜时分。
他非要把几十块钱往李阴晴的口袋里装。
李阴晴差点和他翻了脸:老高你原来是一个这样的人!早知这样我可不帮你了。再说你是特困户,我是有义务进行帮助你们家。这也是师父孟清慈他老人家一贯倡导的精神。只是我们这一行有个规矩,别人不请,我们是不会主动上门的,这一点还请老高能理解。你儿媳妇的病我基本上给她看好了,你问问她我收过她一分钱吗?因为你们一家都是苦难中人,我这里是有道德尺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