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飞身而来，穿一身剪裁极合身，质料极高贵，色彩极明快的衣裳，风神秀朗，气概威武。

　　乍一看，像少年时的司马超群，几乎无人一眼认出这是当初那个落拓的无名剑客高渐飞。

　　乐舞都停了下来，小高拿回了自己的剑。

　　朱猛和司马超群痴痴地站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公孙乞儿十分惶恐，大叫自己的人出来。

　　夜色中，有人温和道:“不用叫了，他们都死了。现在提灯的，都是我的人。”

　　来人华衣，拥貂裘，姿态雅正，无人看出他身有残疾。

　　公孙乞儿脸色骤变:“是你，卓东来。”

　　卓东来微微一笑:“正是。只有我才会用你用过的法子，除去你的人。我这人一向公正。”

　　公孙乞儿手中长棍，骤然向卓东来眉心刺去。

　　棍子离手，他本人却后翻，身形极快，转眼就要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可在他翻身时，便有一柄剑飞驰而至，剑光晃了他的眼。

　　当他能看清东西时，那剑已没入他的胸膛。

　　众人都看向小高，却见小高的剑还在手中。

　　朱猛忍不住:“咦？”

　　小高平静道:“不是我。”

　　司马超群也疑惑:“还能有谁？”

　　“是我的。”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响起。

　　朱猛脸色微变，不可置信。

　　一个曼妙的身影，飘落下来。

　　她一身樱桃红宫装，浓密的青丝，只用一根雕琢着蝴蝶的精致玉簪挽起，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一样尽显高贵。

　　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朱猛嘴唇抖了抖:“我竟不知……”

　　不知你有如此身手。

　　司马超群同样震惊。

　　他印象中，这女子是惊鸿舞者，是妩媚老板娘，甚至是卓东来娇弱的妹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好！”卓东来取回长剑，躬身一礼，高声笑道，“就凭这一剑，已经足够统领大镖局了。”

　　蝶舞微微一笑:“必不负所望！”

　　朱猛凝视小高:“怎么不是你？”

　　司马超群不可置信:“你让她统领大镖局，你疯了？”

　　卓东来尚未开口，蝶舞对他冷冷一笑:“我为何不可？因为我是女人吗？你已不是大镖局的人了！”

　　又转头望向朱猛:“当然不是他。我看你们俩情同手足，就送他一身衣服，成全你们的情义。咱们从今天起，都是对头。”

　　小高沉默不语。

　　朱猛张口结舌。

　　司马超群紧握双拳。

　　卓东来挥挥手，有人把盲人乐师和他身边的瞎眼小女孩带了过来。

　　白头乐师抖抖索索:“我们只是挣个辛苦钱，贵人何苦为难我等？”

　　蝶舞温和笑道:“辛苦钱？嗯，是挺辛苦的。放心，过了今晚，你大约就不用辛苦了。”

　　乐师一怔，伛偻着身子，喏喏称是。

　　这时，有一侍女将刚才的舞者拽了过来。

　　蝶舞轻笑一声，上前一把扯下她的面纱。

　　司马超群惊呼:“婉儿！真的是你！”

　　舞者赫然是不久前本已死去的吴婉。

　　那声“同同”，是他们死去的孩子。

　　她神情漠然，眼睛恶狠狠盯着蝶舞。

　　“你凭什么统领大镖局？”

　　蝶舞嗤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我？”

　　拽住吴婉的侍女，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司马超群大叫:“住手！”飞扑过去。

　　可卓东来身形一晃，出现在他面前，一掌逼退他。

　　司马超群痛心:“你……”

　　卓东来淡然道:“辱大镖局总局主，自然该罚。”

　　司马超群死死盯着卓东来:“请把我妻子还给我。”

　　卓东来负手不言。

　　蝶舞轻笑:“吴婉在我手中，能做主的，是我。”

　　司马超群来回扫视一下两人，神情恍惚。

　　蝶舞眼波流转。

　　“今晚是个好日子。等人全到齐了，自然成全你们。”

　　朱猛眼神复杂:“你要做什么？”

　　蝶舞微笑不语。

　　他看向小高，小高摇头苦笑:“我不知道。她，与我断绝一切关系。”

　　众人静默。

　　须臾，有轻微咳嗽声由远及近，一组人影缓缓走近。

　　很快，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坐在轮椅上，枯瘦的小老头，出现在众人众人面前。

　　朱猛和司马超群对视一眼，司马超群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蝶舞与卓东来迎上去，口称“义父”。

　　老人满面寒霜:“半夜三更把我抬到这儿来，你们两个好得很！”

　　那白头乐者本来躲在一旁，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听到老人的话，忽然猛抬起头，面向老人的方向，神情诡异，恨不得睁开双眼。

　　蝶舞灿然一笑:“义父不要生气。这不是总有那么些人打扰大镖局事务，也打扰您养老，我和哥哥打算今晚一并解决了，落个清净。”

　　老人不耐道:“你们要解决谁，也不必告诉我。”

　　蝶舞继续保持微笑:“本来不用。可这里面有些是您的故人，您见见也好。不然，以后想见，可就见不到了。”

　　“故人？见不到？你什么意思？”老人微眯双眼，有些不满。

　　蝶舞正要说什么，有人已先冷冷道:“我来了，人在哪儿？”

　　提着箱子的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出现的不远处。

　　他站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恍若勾魂使者。

　　他对周围众人视若无睹，只盯着卓东来一人。

　　小高没想到萧泪血也来了，仿佛还是卓东来找来的。

　　卓东来为什么可以把他找来？找他来做什么？

　　“人到齐了。”蝶舞看到萧泪血，笑得很开心。

　　卓东来看向萧泪血，微微点头。

　　“是齐了。萧先生要见的人就在这儿，你们可以叙叙旧。”

　　说完，他离开老人身边。

　　蝶舞却笑道:“即是故人，多见一个又何妨。”

　　她转头高声道:“吹箫的老乐师，你不来一起见见故人吗？”

　　乐师？

　　朱猛等人齐齐看向那瞎了眼的老人，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吴婉也疑惑，自己只是雇了个装神弄鬼的人，会是何等身份？

　　白发乐者神色不变，只是挺直了身子，甩开身边扶着他的盲女，循声走上前来。

　　“师兄，好久不见。”

　　轮椅老人看看萧泪血，瞧瞧白发乐者，大笑一声:“好，好啊！你们兄妹果然有孝心，人来得真齐，没遗憾了。呵呵！”

　　萧泪血对别的事充耳不闻，只紧盯着轮椅老人:“那个孩子在哪儿？说出来，我让你去得痛快些！”

　　闻听此言，卓东来和蝶舞不着痕迹对视了一眼。

　　轮椅老人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师弟啊，咱们这一生过得何曾痛快过？这小崽子还要给我个痛快，真不愧是师父的亲儿子！”

　　萧泪血只是面无表情死盯着他。

　　小高想起萧泪血给他讲过的事。

　　“这两位老者竟是萧大师的弟子。”

　　白发乐者冷笑:“不能痛快地活，那便痛快地死。动手吧！”

　　沉寂片刻，无人反应。

　　白发乐者僵在那里，浑身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怒。

　　蝶舞轻笑一声，扔出一个拇指粗的圆筒。

　　“你是让吴婉用这个吗？你这绝户针挺好玩的。”

　　白发乐者面色微变。

　　“师兄，没想到你这义女竟也如此厉害。”

　　轮椅老人呵呵一笑:“我也没想到。她被送到金钱帮，我本以为只是换取利益的一种方式。没想到，她竟学了些本事回来。”

　　白发乐者收敛笑容:“师兄是有福的。有了他们，你安享晚年，师弟羡慕啊。”

　　话音未落，他从双手和洞箫中分别打出一筒绝户针，直冲卓东来。

　　绝户夺魂，一筒便已可让人绝命，更何况是三筒。

　　它们封死了卓东来的退路，且速度极快。

　　没想到卓东来更快，他身后还有蝶舞，压根不躲避。

　　只见他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闪亮的圆弧，剑气激荡出强大的漩涡，九点寒星一刹那间就被卷进漩涡。剑光消失，三筒针也不见了。

　　小高不由大声赞叹:“好剑法！”

　　卓东来微笑:“只要用点儿心，自会练出好剑法，你的剑法也是一样好。”

　　蝶舞自豪道:“我哥的剑法自然极好的。”

　　白发乐者怒极反笑:“倒是小瞧了你。师兄，你教孩子挺有一手的。”

　　轮椅老人摇头:“过誉了，与我无关，你多保重。”

　　“你什么意思，你……”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卓东来的剑又闪起了光芒，刺入他的喉咙。

　　小高又不禁赞道:“好剑法，好快的剑！”

　　轮椅老人叹了口气。

　　萧泪血再一次冷冷开口:“那个孩子在哪儿？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比他痛快！”

　　轮椅老人牵动嘴角，居然扯出一抹堪称慈祥的笑容:“我信小师弟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吧。”萧泪血应声道。

　　“你曾答应会帮我杀一人，那就兑现承诺。”轮椅老人云淡风轻道，“今天，只要你杀了我这义子，我便把那孩子下落告诉你。”

　　“一言为定！”萧泪血毫不迟疑，转身面对卓东来，“我允许你与家人作别，然后动手。”

　　蝶舞叹道:“果然是真的。”

　　朱猛小高等人疑惑，什么果然是真的？

　　卓东来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淡淡问道:“我们可以动手，但你不打算问问他，为何要你杀我？”

　　萧泪血继续冷冷道:“不重要，出手吧。”

　　“呵，好，有理！”卓东来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擦了下手中的剑，“蝶舞，你这剑我用着顺手，今天就让我用个尽兴吧。”

　　蝶舞急道:“哥，你怎么真……”

　　卓东来打断她的话:“我若不在了，你带着大镖局去西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