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从西边横扫过来，城市的影子倒在地上。
我披着睡袍，点燃一根雪茄，站在书架旁。相比现代人都喜欢的沉浸式头盔，我更喜欢实体书的质感，所以家里会有书架这种老古董。
透过落地玻璃望出去，外面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曾经是，如今和其他区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片废墟，只是这片废墟面积大一点。
天空树仍然矗立，上端被斜斜削平，尖口朝上，仿佛一把刺刀。天望回廊也被削了一半，摇摇欲坠。那里不久前安装着东京防卫系统最厉害的反卫星大炮，在交火中被空间刀片削平。
我吸一口雪茄，烟气从喉咙吞进去，在肺部打一个转，又从鼻孔钻出来。
然后搂住身旁的猫女。
她有着矫健的身材，橘黄的纹理，头顶耸着三角弧耳朵，脖子戴着金属项圈，站得笔直，双手交错叠在腹部，尾巴自然下垂。
如果我不吩咐她动的话，她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直站到天荒地老——不，一直站到电池没电。
我向她吐了一个烟圈，她没有反应。
我将她的脸扭过来，她没有反应。
我强吻她，她没有反应。
我勃然大怒，猛地将她按在书架上，因为用力过猛，轰的一声，书架上的相框被震落地上。
我掐她的喉咙，撕她的衣衫，她还是没有反应。
“你给我一点反应啊！”
我怒不可遏。
忽然，她有反应了。
她眨了眨眼睛，展开一个标准的笑容，说道：“今天行程，东京大学学术交流，请准时出门哦，喵~~”
声音甜美，音调呆板，毫无感情起伏。
哦，闹钟响了。
我愣了一下，松开手指，猫人的爪子很锋利，她白皙的脖子已经被抓出一道红淤，红淤迅速消散，越来越淡，几秒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她的项圈刻着一串数字——NO.000。
她叫小爱，是仿生人，世界上第一个AI仿生机器人。
东京大学。
猫人卫兵驾驶着悬浮车，亲自送我到学校门口，还要进学校全程陪同，被我拒绝了。
这是一个宽敞的学术交流厅，无数座位呈环形散开，悬浮在空中，从外到内逐级递降，我站在崩坍的圆心。
我演讲的时候喜欢一边走动一边说话，这样可以和学生更好的互动，随着我的走动，每个座位都相应调整自己的位置。
东京沦陷后，大和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傀儡政府成立，迅速颁布第一条政令——中小学除日语外还必须教授天空语。
大学课程里天空语也是热门选修课，加上社区强行推广，无须担心沟通问题。甚至老百姓口中不时蹦出几个流行词，引为时髦。
我向前一甩手，一个巨大的全息影象投射出来，直抵天花板。那是一个虫洞模型，无数的曲线旋转着，汇聚到一点，那里是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旁边备注着几条优雅的数学公式，每个人都看呆了。
数学之美。
我徐徐说道：
“对虫洞的研究表明，平行世界，虽然目前我们还无法证明它的存在，但是理论上，它是可能存在的。”
“那是一个相似而不相同的地方。”
“相似，是说它的数理法则是一样的，在我们这个世界1+1=2，在那个世界也必然是这样。”
“不相同，是说那个世界的一切演变都是随机的。例如某个人在我们这个世界温柔善良，在那个世界可能歹毒邪恶。例如在我们这个世界是猫进化成智人，在那个世界就说不定了。”
有个学生大声说道：
“不是猫进化成人，那是什么，难道是猴子不成？”
大家都喵喵笑起来。
我认真地点点头：
“科学研究表明，猴子是继猫人之后，最有可能进化成智人的生物。”
那学生冷笑起来：
“李博士，尽扯这些虚无的理论，不如说说你研发的仿生人，是怎么成为战争机器的？”
大家的笑声戛然而止，偌大一个学术厅骤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也仿佛凝滞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唯恐发出过大的声响。
无数双眼睛聚焦在我身上。
我缓缓抬起头：
“东京研发中心，从正门口出去那条街，有一个水果摊，每天早上我都会路过。摊主是一对母女，她们有一把水果刀，可以切水果，也可以杀人。如果有人用它杀了人，你觉得那把水果刀有罪吗？”
“科学，就是那把水果刀。”
那学生猛然站起来，他的座位比较靠后，脸容看不清楚，只见个子清苗寡瘦，此时双手按在桌面，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尾巴也绷得紧直。
“那不一样，你知道你研发的仿生人士兵杀了多少人吗！”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隐约有兵队调动。
众人面色微变，左右张望，此时大门紧闭，看不到外面的动静，越发更令人怯惧。
接着大门被踢开，两小队荷枪实弹的清道夫鱼贯而入，左右翼开，迅速包围整个学术厅，激光枪的枪口斜斜向上。
领队是一个猫人卫兵，军绿色大衣，白手套，红臂章，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暗红色反八卦。
听风者，隶属于天空帝国军机处情报六部，舆论监测科。
我皱眉：
“不是叫了你们都撤走吗？”
他向我敬礼：
“喵！李博士，系统监测到这里有敏感词，请问你知道是哪位吗？”
众人连忙低下头，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那学生夷然不惧，反倒挺直身板，双手叠在胸前，嗤嗤冷笑。
我道：
“这里是大学，学术交流，思想是开放的，没有什么敏感不敏感。”
“是！”
听风者敬礼，转身，收队。
来得快，走得也快，就像流水一般，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只是被他们这样一搅，后面的交流便索然无味，整个学术厅死气沉沉，只有我一个人在极力表演独角戏，没有人附和，没有人反驳，没有人回答问题，连开小差的窃窃私语也没有。
最后，在学校领导的安排下，我与学生合影留念。
红底黄字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天空大学李博士莅临学术交流”，我穿着天空民族衫站在前排正中间，他们都穿着大和民族和服，手中捧着白鸽花，那是一种形状像白鸽的花，常用作和平的象征。
报社记者的3D照相机不停扫描，那是明天的新闻头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