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东京大学发生的事情，始终在我心头盘扰不去。
大约因此，今天的活体穿越实验屡屡不顺，烧死了一只猴子。
科技发展到今天，空间穿越技术已经很成熟，但是活体穿越仍然是一大难题，因为虫洞有强烈的伽玛辐射，可以杀死任何生命体。
而我研发的仿生人，非但不怕伽玛射线，反而吸收作为能源。
因为他们的身体是不死细胞。
那么，如果我给生命体的体内，移植不死细胞呢？
不死细胞具有强烈的排斥性。
那么，如果我以生命体的细胞为基础，培育专用的不死细胞呢？
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症结所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却又噎在喉中。就像隔着玻璃的苍蝇，贪婪地望着里面盛开的恶之花，却不可触及。
这种感觉令我很烦躁。
实验室内不知时辰，当我从研发中心大楼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这里是帝国租界，治安很好。我想走一走散心，遂婉拒卫兵的陪护，走路回宿舍。
暗红色的天空之城高高悬浮在天穹，只能仰望。如今的天空之城已经成了繁华不夜城，今晚的天气还不错，认真看，依稀还能看见朦胧的霓虹灯，仿佛五颜六色的玻璃镶嵌在一块大石头里面。
天穹之下，远处的阴云笼罩着东京天空树。
不时有几点红色的亮灯闪烁着，缓缓飞过楼顶，那是不间歇巡逻的瓢虫无人机，探照灯的光束随机扫射，整个城市都在它的监控之下。
偶尔有一辆军绿迷彩的蜘蛛堡垒，发出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笨拙地踏过，上面描画着大大的暗红色反八卦。
警察局门口筑起铁栅笼，黄黑相间，比灯杆还粗，不惧叛军的车辆冲撞。
街道两旁，每个店铺门口都斜斜插着天空帝国旗，有的墙壁倒了一半，有的玻璃碎了一地，简单拾掇一下又重新营业，此时都已经打烊，招牌有的灭了，有的还亮着。
战败似乎并没有给东京老百姓带来什么影响，该过的日子还是一样过。
长街很长很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我喜欢走左边，逆行的时候，行人迎面而来，我就观察他们的表情。
今天无聊吗？
为何面色焦急？
因什么事情而生气？
接了谁的电话又高兴起来？
每一种情感都很有趣，那是仿生人没有的东西，我就开始思考，情感到底是怎样产生的。
宵禁。
街上没有人，准确来说，是没有活人，只有全身武装的清道夫不知疲倦地在巡逻，他们都是仿生人。
那是我的研究成果，起初我只是怀念我的未婚妻，没想到最后它们会变成战争机器。
绝对忠诚，没有感情，它们是最完美的士兵。
清道夫端着激光枪，排着整齐的队形，踏着整齐的步伐，连尾巴都是整齐坠地，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在夜里回荡。
看见我的时候，其中一人走过来，漆黑的眼睛变成红色，那是警戒的信号。我伸出手环，投射出旋转的三维码，它扫描了一下，眼睛又恢复原来的颜色，归队。
我继续向前走。
路过那母女经营的水果摊，木招牌写着菊池家水果店，不由自主又想起白天在东京大学的辩论，一时思绪万千。
忽然巷子传来几下奇怪的声响。
那是一条幽深的窄巷，墙壁有涂鸦，发着臭味的垃圾桶。
尽头仿佛就是宇宙黑洞，吞噬一切光线。
巷口的路灯坏了，闪烁不止，几只小昆虫围绕着它飞，刚才明明还在这里，路灯一闪，它就到了那边，仿佛空间穿越一般。
我忽然想起助手小林被杀的案件。
他和大江都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名为师生，情同父子。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一条幽深的窄巷，一个穿和服的猫女。
那猫女双指夹着香烟，斜倚在墙角，身材前凸后翘，向年轻单身的小林摇了摇尾巴。
小林走过去，两人攀谈几句，猫女扯着小林的手，两人半搂半抱一起走进巷子。
次日清晨，小林被发现死在巷子里面，尸体有摔打的淤青。
我对武术有一定了解，认得这是大和柔道的过肩摔，干脆利落，一摔制敌，是高手。
巷子里面只有两个脚印，一个是小林，另一个是高跟鞋。
墙壁写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燃烧吧，大和魂！
当然，以上都是事后侦查，从无人机的监控视频里面调取的画面。
小林的手环不见去向。
仿生人、空间穿越、平行世界，都是当今最尖端的科技，不知道多少人觊觎我的研究成果。小林的手环权限很高，可以随便出入实验室。
但手环有生物识别功能，时刻监控着宿主的生命状态，一旦脱离宿主或者宿主死亡，则自动锁死，别人拿去也没有用。
警察初步推断，应该是秘社所为。
大和天皇宣布投降后，残余的顽固分子被逼转移到地下活动，九名创始人成立“秘社”，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有专门负责情报的“无间子”，也有专门负责暗杀的“不良人”。
那猫女应该就是“不良人”，她站的位置和角度非常考究，明显是经过精心计算，脸部恰好躲在斜角的阴影里面，瞧不见容貌。
如果当真是她的话，我倒想会一会她。
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往巷子深处走去，光线越来越暗淡，声音越来越清晰。
转过拐角，前面依稀有两团黑影。
猫人的夜视力本来就不错，我按了一下眼镜上的按钮，启动夜光增强，前面的黑影无所遁形，是一男一女。
男子从背后逼近，将女子压在墙上，抓住她的手腕，用匕首抵着她的下颚。
此时两人的手环紧贴在一起，那是手环感应的距离。
“马上把喵币转账过来！不然我就划花你的脸！”
“喵~~求求你了！这是我所有的存款，我全家人都靠它吃饭呢。”
“快点！再啰嗦我就不客气了，可惜这张漂亮的脸蛋。”
月光下，只见她脸色惨白，浑无半点血色。
女子苦苦哀求，男子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女子战战兢兢地在手环上按几下，只见小屏幕闪烁着幽幽光亮，就像树林里的萤火虫。男子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她的每一个操作。
系统忽然发出声音，字字清晰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面对面转账，你的喵币将全部转出，确认，请输入密码……”
女子一时下不定决心，只微一犹豫间，男子已将匕首压下去，轻轻划破她的皮肤，她感觉到一阵刺痛，有血珠渗出来，登时吓得浑身发抖——他是玩真的。
“快输入密码！”
她急得快要哭了，战战兢兢地按着小屏幕，手指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下动作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在操作完毕的瞬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系统提示：“转账成功。”
男子欣喜若狂，看了看自己手环的喵币余额，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转身就跑，尾巴一翘一翘的。
“喵喵！怎么能这样啊，混蛋！”
女子转过身来，哭着鼻子，朝他的背影大声道：
“你有种就去打天空人啊，欺负我一个弱猫女，算什么男猫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