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彻的咳嗽总算停下来,还有半年就要退休,本以为职业生涯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没想到路边窜出个碰瓷的,“这是笔录?”
“他自己写的,说是这样思路才连贯,有价值的都在上面,如果有遗漏,随时回答提问。”秦澍解释道。
“钢笔行草可以获奖!”司马彻拿着几页纸转来转去地看,接着提醒道:“洋洋洒洒,口供写得这么文艺,看上去生动形象,不过也方便淡化真相。”
“他不知道沙帆失踪的事,控制他的时候,正在给对方打电话。”秦澍说:“他把手机给我了,说自己没有时间概念,所有事件可以在手机上查对。不过要求我尽快把手机还给他,因为钱都在手机里,另外不时有人同他联系设计方面的事。我想扣两天,一方面对手机进行深挖,另一方面也许联系人中有我们需要的,再者看看这两天同他联络的人。所以我拿了点现金给他,应付一下生活开销。”
“还有什么特别的?”
“他的挎包里有一只小水杯,另外居然还有一把小跳刀。”秦澍说。
“有意思。”
整个案子像是葫芦案。
报案的女人叫贾晓露。慌慌张张地来到市局时天上的彩霞还没化完,接待处的女警员章天蛟刚把办公桌擦干净。
“我家老沙一晚上都没回来,肯定出事了。”
“有什么证据或者是迹象?”
“结婚后他从不在外过夜的,除了出差。”女人脸上堆满焦急。
“那会不会临时出差了?”
“我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隔壁,出差总是要给我说的,每次都是。”女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在动。
章天蛟听明白了,原来是夫妻店。“你同他联系过了?”
“是啊,手机打过去一直都这样回复”女人按了联系人的号码,把手机递给了她。
章天蛟放在耳旁一听:“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想了想,问:“你向熟悉的朋友打听过吗?”
“市里走动比较多的朋友都问过了,谁也没见着他!”贾晓露猛地一拍头:“对了,他在旁边龙芷市有个远房表妹,我没联系方式。”
章天姣心想,表妹?你没联系方式的表妹多着呢,这种男人我没少见,表面一付老实样,肚子里全是花花肠!“要不你再等等,从你不见丈夫到现在也就十多个小时,他是生体建康的青壮年男子,也没有受到谁的威胁,通常要过了二十四小时才立案,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警力是有限的。”
“对了,我们正在同金鼎公司打官司,一定是被他们挟持了!”贾晓露又在腿上拍了一下。
“打官司说明对方想走法律程序,挟持、绑架只会前功尽弃。”章天姣分析道。
“有可能是激情犯罪,比如文乾一开始不过是堵着我家老沙,希望庭外和解,结果没谈拢,就把老沙控制起来了。”贾晓露想得很快,人一急,各种动作都会快,据说是肾上腺激素的功劳。
“有一定道理,不过这种情况下,对方最终会放了人质,毕竟都在明处了。”章天姣不紧不慢地说。
“就怕我家老沙受罪啊!一定是他,那个人有神经质,说不定会出人命!”贾晓露眼泪都出来了。
“没有证据,公安机关是不能对守法公民采取措施的。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还是再等等。”章天蛟说。
“完了!”贾晓露紧紧地攥着双拳,嘴也咧开了,整张脸变得不成样子,“老沙的手机里有几百万,肯定都被他们转走了!”
章天蛟心想,有钱人真麻烦。便不动声色地说:“你回去再打听一下,如果下午还没回来,我就受理你的案子。”
总算把贾晓露打发走了,接待处清静了不少。
然而,中午刚吃过饭,贾晓露如约而至,神情更激动了。
“我去车库找了,我家老沙的车还在那里。他已经习惯驾车出行,车没开走,说明不是主动离开,一定是被人绑架了!”贾晓露急急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也许是朋友请他走的呢?”章天蛟说。
“那也是骗走的,然后就被控制了。”
“不要这么武断,凡事都要讲证据。”
“你这一说我还想起了,”贾晓露说:“我到大楼安保处查看了监控录像,我家老沙是去了底楼车场,但是没见出来,所以说问题非常严重。”
章天蛟动摇了,离奇啊,她家老沙在停车场消失了?章天蛟每天中午吃过饭都要小憩一会,内勤这个福利还是受用的,几年来养成了习惯,到这个钟点就头昏脑胀。其实,规律的生活让她身体比好多跑外勤都健康,体检时的指标能说明一切。她不时感到浑身是劲,又觉得浑身没劲,此刻,只想趴桌子上睡一会。
“好,我给你报上去。”章天蛟果断地说。
“赶紧找啊,晚了就危险了!”贾晓露急得就差哭了。
“我直接交给队长,你先回去,有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章天蛟说着出了门,直奔队长办公室。
司马彻看了立案申请表后,没当回事,这种男人带着女票出去风花雪月个三五天是常规操作。再说手里也没过硬的警力,大弟子关副队、二弟子尹副队都去支援其他市的要案了,关门弟子秦澍刚完成实习,跟在身边端茶送水还行,真要上场,还嫩着。转念一想,管他案情是真是假,让他先体验一下。
秦澍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案件的主办人,他明白一切都是机遇。转正后,局里给他挂了个探案五组副组长的头衔,组长由队长司马彻兼任。按惯例,没个一年半载,老爷子是不会放手让自己单挑的。作为全国公安系统评选出的优秀刑侦人员,司马彻获奖次数在同行中名列前茅,是国内名符其实的神探,行将退休之际怎么可能挂帅失踪案?市里每年都有上千人失踪,大多下放到基层派出所查找,和市局挨不上趟。这次看在对方是企业家的份上才接了手,关键是贾晓露说沙帆带着几百万,要真如她所说,也算不小的案子。是不是靠谱难下定论,女人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很夸张,秦澍心中暗想。
秦澍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行动起来。通过查阅,他了解到,失踪者拥有的国色天香工艺品,十年前曾是年营业额上亿的企业,随着工艺品行业的整体衰落,目前的年营业额不到五百万。
三点刚过,秦澍带着副手冉云龙驱车来到了盛通大厦。
进入一楼大厅时,坐在登记台后的保安显得犹豫,看着穿警服的冉云龙,不知是不是该查问;他的同事自顾自地看着手机。
“办事。”秦澍掏出证件亮了亮,径直向电梯走去。
“楼上沙总真的失踪了?”玩手机的同事抬起了头。
“八九不离十,要不警察能来?”
“从面相看,沙总命犯桃花,多半和女人有关。”
电梯门开时,秦澍对冉云龙说:“你先上去,我一会上来”说罢折回走向两个保安。
“谁告诉你们有人失踪了?”秦澍直截了当地问。
“整栋楼都在说。”
盛通大厦有上百家公司,大多住了十多年,相互之间或多或少有些业务关系,盘根错节,像是个小社会,信息传递快且广。
“太怪了,从来没有的事!”
“怎么称呼?”
“夏成双。”“宾向东。”
“谁接待的贾晓露?”
“我。”宾向东答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秦澍明白“谣言”多半就是他传出来的,“你怎么看?”
“我对沙总一点也不了解,说不上什么看法。”宾向东稳重地说。
“说说感觉,你是见过贾总的,她给你说些什么?”秦澍心想,少给我装:“不要有顾虑,任何线索都是对警方工作的支持,哪怕是猜想。”
“她只是说想看看沙总去了哪层楼,然后问我地下停车场为什么没有录像,我告诉她出入口都有。”宾向东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沙总如果真的失联了,也是主动的。”
“为什么?”
“从大厦交付使用,我就在这里,没有出过任何安全事故。”面带自豪,多少有些表功的意味。
“还有呢?”秦澍心想,老油条,来点实在的。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把沙总和贾总对上号,整栋楼有两千多人办公,很多都是车来车往,电梯上下,加上有牵入、撒出,把关系搞清楚还挺费事,当然也没必要。”宾向东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沙总会不会坐谁的车走了?”
“人生出逃?”
“对,是这个意思,有的人因为追求,必须挣脱某种捆绑,看不见的。”
“你觉得沙总的追求是哪方面的?”秦澍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有个叫斯特里克兰的家伙,为了追求所谓的艺术,抛妻弃子,远遁他乡。不过那样的年代已远去,时光淘汰了疯狂的基因。人们变得成熟,或者说世故。他们用小行动来实现大目标,没有巨变,没有硬伤,只有察觉不到的渐变。原本被控制的角色变成了供奉的对象,如同一场不流血的政 变。
“这就说不好了。”宾向东讪讪地笑了。
“想起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秦澍递给他一张名片。
到了十五层,秦澍在西北角找到了国色天香的办公室。只有一百二十平方米的面积,难以让人联想到惜日的辉煌。沙帆的办公室和贾晓露的办公司靠在一起,外面是产品陈例室和员工办公区。
六七个员工正在自己的格子里,若无其事地撞着无声的钟。
冉云龙已经征用了沙帆的办公室,开始分别询问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