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才过来？”

  叶莱拿起一杯果汁，开始抱怨。

  “现烤的面包才新鲜，当然要等等。——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心情都不太好。”

  “没聊什么，只是一些学习的问题。”刘静说。

  “来，别客气，这是我排了很久的队，才帮你们买到的点心。”

  陈浩把巧克力，小蛋糕等食品，摆在大家面前，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做着体贴的工作。

  “拿我的钱借花献佛？”张喃不悦地问。

  咖啡厅门口，贴着宣传单。宣传单的照片里，员工面露笑容，一些人挑选进口的原材料，一些人操作进口的机器，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从开张到现在，咖啡厅打着进口的招牌，吸引了不少顾客。在顾客眼里，这家店价格亲民，工艺水平高。

  现在，店里剩了两百斤过期的面粉。翻新购买，要一千多块钱。从成本计算，咖啡厅不是慈善机构。店主认为，面粉像古董和感情，储存的时间越长，做出来的面包越香，越营养。因此，店主对员工表示，过期不代表变质，不要有罪恶感。

  当面粉变成面包后，随着保质期的临近，处理的方式也五花八门。一些面包在晚上打折出售；一些面包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再加工；一些面包撕改完生产日期，重新上架销售，毕竟很多面包的保质期达到了半年。

  白吐司过期后，做成牛奶吐司；牛奶吐司过期后，做成黄油煎吐司。

  做好人得不到好处，反而会得到坏处，就没人做好人了。在利益的冲击下，那些干干净净，不愿意同流合污的面包店，是第一个亏本倒闭的。

  慢慢地，咖啡厅亮起了灯。原本昏暗的四周，开始变得积极。临近周末，客流量比平日大。无论学生、情侣、上班族，咖啡厅都会无规律地接纳所有人。人多了，噪音就无法避免。

  “你们都受过王磊的欺负吧？”

张喃咬了一口面包，脸色凝重。

  相同的话题，刚才已经讨论过了。重复一遍的意义，是加深情绪？为了配合张喃的严肃，叶莱连眨眼的频率都减少了。

  “嗯。”有些人沉默，有些人无奈地说。

  “既然如此，我们就成立一个组织，反抗王磊的暴行。”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张喃趁热打铁，突然起身。

  刚才说要杀了王磊，现在把话头一转，要成立什么组织。叶莱认为，张喃是闹着玩的，一点也不靠谱。

“怎么反抗？”刘静问。

  “双拳难敌四手。只要组织里，有一个队员被王磊欺负，其他成员都会联合起来，找王磊复仇。要是组织壮大了，别说四手，连四十手也有。”

  张喃向大家展示了绝对的安全。当一群人站在一起，王磊的恐惧就会分散，然后被吸收。

  现在，周围安静了下来。不一样的大家，做了不一样的思考。让老鼠去反抗老虎，会不会还没近身，就被一脚踩死？

  “如果有一天，我被王磊打了，你们真的会帮？”刘静不安地问。

  “加入组织后，只要你及时上报，组织里的成员会帮你打回来。比如你被王磊拔了一根头发，我们就从他的头上拔一根回来。”

  张喃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做着夸张的动作。极端的煽动力，有领袖的感觉。

  “我怎么确定你们会帮？万一我加入组织后，被王磊打了，就算及时上报，你们也置若罔闻呢？”

  “组织里，每个人都受过王磊的欺负。这么严肃的事，谁会拿来开玩笑？”

  张喃卷起袖子，把胳膊上的抓痕展出。抓痕已经结痂，没有血色的视觉。不过受伤的那一刻，肯定很疼吧？

  面对散兵游勇，王磊很强大。组织像一个避难所，收容了失魂落魄的大家。  

“怎么才能加入组织？要交钱么？”

  “不用交钱，但你享受的保护是有代价的。如果王磊欺负了别的成员，你就要担当复仇者的角色，和王磊斗争到底。”

  “互相帮助嘛，这个道理我懂。——呃，陈浩和叶莱觉得怎么样？”刘静问。

  “听起来还行，就是不知道实施起来，有没有这么简单。毕竟那是王磊，随身携带着短刀。”陈浩说。

  “如果停留在空想的阶段，一切都不存在。比如我压住王磊的手，刘静压住他的脚，陈浩压住他的肚子，叶莱上去打他几个耳光。这一套四个人的配合，太完美了。”

张喃轻轻地鼓掌。

  “让我当打手，万一遭到王磊的重点报复呢？再说了，我……还没决定要加入。”

  叶莱慌张地撇清了关系。虽然组织的行为不是杀人，但涉及到打架，就涉及到受伤。不长眼的拳头，随时都会击垮叶莱。

  “没我们这些铺垫，你也打不了王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王磊找你麻烦，不是还有组织么？”张喃热情地说。

  “我要加入。”刘静说。

  “好，我宣布，组织已经有了两名成员。”

  张喃用指甲在玻璃杯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狗当习惯了，就真的变成狗了。让你们翻身做主人，还不愿意？你们犹犹豫豫的样子，真不像个男人。”见叶莱和陈浩没反应，张喃恼火地说。

  在激将法的作用下，只要不顺着张喃的意思，就真的变成狗了。

“加入组织，真的不用钱？”

“当然不用钱。退一万步说，就算要钱，也是我们组织的活动经费，能和王磊的暴力敲诈相提并论么？”张喃问。

  “那也算我一个。”

  陈浩举手。

  “好，现在组织有了三名成员。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队伍会越来越大。”张喃自豪地说。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我想知道……”陈浩紧张地说。

  “请陈浩同志发言。”

  张喃和刘静开始鼓掌。

  “不用搞得太正式，我会很紧张。你们知道吧，我从小就讨厌打乒乓球，但在体育课时，王磊经常逼我玩一起玩。一旦拒绝，我除了挨打，还有被撕书的可能。如果再碰到这种事，组织会帮我夺回自由么？”陈浩面无表情地问。  

  “我记得整整好几节课，你们打乒乓球时，王磊也逼我在旁边捡球。”叶莱愤怒地说。

  “这有什么办法？为了照顾你，我一直用很小的力度打球，一直和他多拍僵持。打着打着，王磊愤怒地问：‘力度这么小，你没吃饭啊？’吓得我腿都软了。”

  “就算你用小力度打球，我还是捡得很累，毕竟积少成多。”

  纠结小力度和大力度没意义。同为学生的叶莱，为什么要牺牲时间和精力，帮王磊捡球？

  “王磊的行为，侵犯了陈浩的权益；是对社会的挑衅，对自由的践踏。我们组织一定会整合有生力量，对王磊严惩不贷。”张喃拍了拍桌子，一身正气地说。

  “嗯，如果陈浩隐瞒不报，反倒会变成帮凶，助长了王磊的嚣张气焰。那时会有更多的无辜群众，生活在王磊的阴影下。”刘静说。

  组织的回答，听起来很正规，很严肃。组织像一座雄壮的大山，对叶莱张开了温暖的怀抱。懦弱的叶莱，也会被人需要？

  “什么意思？我已经加入组织了，你们到底帮不帮我？”陈浩着急地问。

  “当然帮。我记得，明天下午的第二节是体育课。依我看，就在体育课动手。”张喃说。

  组织要反抗了。充满希望的感觉，像重新复活。

  “还有我呢？”叶莱着急地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喃撇了叶莱一眼。

  “怎么和我没关系？体育课时，我就像木讷的傀儡，被王磊呼来唤去地捡球。要是动作慢了，轻的被骂几句，重的被踹两脚，谁受得了？”

  “这是你自己的事。”

  张喃摇摇头。

  “王磊也侵犯了我的权益，难道组织不管？体育课时，我一直想去操场打篮球。”

  “这和组织有什么关系？你没加入组织，凭什么要组织帮你出头？”

  “只知道吃进去，不知道拉出来。叶莱，你想得太美了。”

  刘静瞪了叶莱一眼。叶莱成了被数落的对象，很丢脸。

  “那，我也要加入你们的组织。”叶莱迫不及待地说。

  “同意。——没想到短短的工夫，组织已经有四个大活人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怎么对你；你对别人自私，别人也对你自私。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保护自己。”

  张喃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叶莱能抓住的稻草，变得越来越多。拧在一起，就结实了。

  “我很期待明天下午的行动。为了周全，要不要先制定一下计划？”叶莱问。

  “不着急。既然是组织，总要选一个领头的人发号施令。你们之中，谁愿意当队长？”张喃问。

  队长的权利很大，责任也很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家紧锁眉头，严肃地讨论。

  “这么光荣的位置，让刘静坐吧。我记得，刘静以前当过中队委，对管理方面的知识很熟悉。”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的中队委，早就因为旷课被班主任撤了。我觉得应该让陈浩来当。陈浩半夜看恐怖片时，居然连灯都不开，太勇敢了。”刘静说。

  “你别害我。选队长，和看恐怖片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胆子小的人是无法胜任的。要知道，我连菜场的鱼都不敢杀。”

  “这么神圣的位置，像滚烫的炸药包，在你们手里扔来扔去。明天的体育课，还没开打，内部已经不统一了。你们不当队长的原因，是怕擒贼先擒王，事后被王磊重点报复？”张喃生气地问。

  张喃说得没错。毕竟出头鸟没那么好当，还是低调点比较稳。虽然叶莱想为组织尽一份力，但多数情况下，叶莱会先保证自己的利益。

  “我的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刘静说。

  “我的人缘很差，不善于和别人交流。”陈浩说。

  “张喃，你是唯一的队长，毕竟组织是你成立的。——要不要让张喃当队长，大家表决一下。赞成的举手，不赞成的不举手。”叶莱说。

  “呼”。

衣袖上摆的声音落下，大家都举起手来，很快就做了决定。

  “叶莱、刘静、陈浩的三票赞成，张喃的一票反对。恭喜张喃，多票当选队长一职。”

刘静领头，三个投了赞成票的人开始鼓掌。

  “嗯，既然大家都这么决定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张喃直直地站起来，红着脸，端正地鞠了个躬。

形式化的投票过程，没有被省略。张喃的精神层面，被捧得很舒服。队长是一块挡箭牌。既然是挡箭牌，就要承受内部和外部的伤害。这些伤害，可能来自身体，可能来自精神。  

  “既然你当了队长，要不要发表一下就职演讲？”

  “我来这里喝咖啡，哪有时间准备演讲稿？——呃，那我就即兴发挥，就说说目前的敌我形式吧。”张喃敷衍地说。

  张喃清了清嗓子，挠挠头。

  “王磊这个人，你们了解多少？可以是家庭经历，也可以是别的，欢迎大家畅所欲言。”张喃说。

  “听说王磊的父母离异，他一直和外婆生活。”叶莱说。

  “父母离异，好可怜，我怎么有点同情王磊了？”

陈浩露出沮丧的表情。

  “陈浩，你是不是忘了体育课时，王磊限制你的自由？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张喃严肃地说。

  “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说。”

陈浩点点头，接受了训斥。服从上级，是不成文的规定。

  陈浩不像受害人，像局外的看客。一阵风吹来，陈浩倒向左边；一阵风吹来，又倒向右边。

  “我听前桌的人说，王磊练过跆拳道。”刘静说。

  “跆拳道很厉害么？”

  “好像很厉害。我在电视里看过，一个人拿着脚靶，让另一个人去踢。脚到之处，‘啪’地一声响，力道很足。”

  “力……力道很足？换成我们这些大活人，肋骨都被踢断了。有了短刀的王磊，更是如虎添翼。”叶莱吃惊地说。

  “叶莱，请注意说话方式，不要过分地神话敌人。神话敌人，就是贬低自己。还没开打，精神上已经输了。”张喃说。

  “队长，我不想神话敌人。但碰到未知的东西，总觉得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个当队长的都有点怕了。就算王磊会跆拳道，也要看等级。”

  张喃深呼吸，捏紧了杯子。

  “王磊在跆拳道里，是什么等级？”

“跆拳道的等级，按腰带的颜色来分。有白腰带、黄腰带、绿腰带……王磊是初学者，只会一点花拳绣腿，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有四个人，八只手，占了绝对的上风。”张喃说。

  张喃的眼神飘忽不定。这种话像安抚军心，虽然听起来很甜，但毫无营养。王磊的实力如何，除非当面打一场，否则没人知道。靠自欺欺人来麻痹神经，只能得到错误的过程和结果。

  如果叶莱联合组织，自己被打进医院，是活受罪；如果叶莱联合组织，把王磊打进医院，要承担医药费。冲在第一个的人，面临着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作为队长的张喃，要挑起重担；作为看客的叶莱，带着眼睛就够了。

  “上个星期，王磊从六班的学生那里，敲诈了八十块。类似的恶行一旦成功，就有持续的经济来源。”

  “王磊的烟瘾很大，一天至少抽一包。有时还会买几罐啤酒，跑到别人的寝室喝。八十块，能买很多烟酒了。至少在三天里，王磊都不用发愁。”

  王磊身上的东西，也有叶莱的贡献。王磊喝完五块一罐的啤酒，会追求十块一罐的啤酒；抽完五块一包的烟，会追求十块一包的烟。

  “事到如今，我们不能一厢情愿，期待王磊良心发现。要主动出击，才能保护自己。——下面，我安排一下明天的行动方案。”张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