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里从古至今公权力都被私有着，自私的人性一旦垄断了公权力就在事实上把自己的利益和意志凌驾于所有人，而这个事实年深日久逐渐固化到人们的观念里、文化里，化作这里的集体无意识，然后成为一只看不见的手塑造着这里的意识形态，其中之一就是‘不平等’。这里的人其实从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不管表面如何伪装——伪装是权本位下几乎人人无师自通的祖传绝技，他们内心真正相信的是只要拥有某种条件就可以居于人上，这条件在古代是权，到了现代，最主要的依然是权，其次是钱。”楼主身边的这位运动装男生更关心的是内因，“要说专 制，要说割裂公共利益，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每个人心里真正生效的观念，正是这种‘不平等’的观念让人一旦有机会上位，不知不觉便把自己看得高于下位者，不知不觉便把自己的意志和利益置于下位者之上，不知不觉便在权力赋予他的某些事情上可以控制他人的体验中把这种状况自动换算为自身的优越感和支配欲并逐渐理所当然，进而不知不觉把他人视为工具。”在他的述说中原本藉由观念运行的无形心迹仿佛变得清晰可见。
“你看，我们的观念背后…”从运动装男生的话中古籍男生发现了某种从来如此却从未被看到的事实，“真正的支配力量是…本能性的。”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有些吃惊，按说“观念”本来是一个只属于人类的概念，可这概念在这片国土上它的真正主人却与动物无异。
“本能在良知之下才是真正的人，如果反了，那只是披着一张人皮的兽类。”
“心灵和良知才是人的主体性所在，而不是本能。人，如果只能生活在本能的支配下是不可能有主体性的，那种状态下的人只是本能的工具而已。”
“是否拥有权力并不会改变这种工具性。”
“专 制，其实是被本能支配的动物包括它们披着人类外衣的同类自然而然的社会组织模式和公共生活方式，因为它们不知道如何讲道理，没有心灵和良知，或者空有心灵与良知的种子却从未苏醒，没有理性，只有本能和情绪，能让它们服从的只有暴力、能操纵情绪的谎言和利益；而民主，其实无所谓什么‘主’，它是具有精神主体性的人自然而然的社会组织模式和公共生活方式，有事大家摊开来说，因为都是人，大家可以讲道理，公民社会中人们服从的不是暴力和权力，而是遵循共识——在平等的协商中形成共识、凝聚共识，然后让公共事务和公共利益基于共识来运作。而在这些具体的共识之前还有一些最基本的共识，‘人人生而平等’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社会里权力是为共识服务的，权力只是工具，暴力也不参与公共事务的商定与运作，而只作为维护基本社会秩序的最后手段。”
“动物世界靠强力来维系；而人类世界靠的是共识。动物世界里有强力就有一切，而这一切只是存量世界的一切，没有未来；人类世界，只要不触犯法律，每个人都可以创造自己的生活而不用担心被权力打扰甚至巧取豪夺，公共事务层面有民主制度保障一种大致可靠且能形成相对完全与真实共识的机制。”
“我们这里从来都是动物世界吧，国家、国民是猎物，权力是狮子，所以自古这个国家争夺权柄都叫‘逐鹿中原’，谁抢到这头鹿，谁就拥有一切，抢不到就灰飞烟灭。这和雄狮争夺狮群简直异曲同工，占有了狮群，领地、食物、母狮要啥有啥，占有了国家，皇权、臣民、土地、后宫要啥有啥。”
“如果心灵与良知没有苏醒，人想要的也就只能是这些吧，其实和动物没什么本质区别。”
“让社会的运作基于共识而不是专 制权力，是出于人这种生命体在真正体验到自己是一种心灵的存在后对其他同类自发产生的一种…尊重，对心灵和源于心灵的意志的尊重。这种尊重是无条件的，也是无需言表的。”在听到众人的话后，古籍女生不觉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民主”一词之下某种真实的本原。
“可他们那时也是没办法，毕竟‘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广场舞大叔倒不是为历史上那些争权窃国者辩护，只是出于对人性的无奈和同情，再者，从他的语气里可以看出他还没有感受到古籍女生感受到的那种本原。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小女友咂摸着这句话，然后缓缓道，“这话也许只对有一丝人性萌芽却任被兽性——亦即本能——支配的人才有特效吧。”听得出，她也感受到了古籍女生感受到的那种本原，“失去兽性会失去兽的一切，而失去人性…则失去人的一切。只有当人依然被兽性支配时那句话才能成立。”
“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国家至今都仍是兽的世界。”
“但兽性尽管可以消灭人性，却不可能战胜人性；而人性虽然无法消灭兽性，却必然战胜兽性…只要人真正感受到…真正的人性。”显然，古籍男生也感受到了那种本原。
“可那些圣母表和黑左们明明会误事啊。”虽然内心忍不住要认同哥哥姐姐们的言论，可对那两种人的反感还是生生挡住了高中生的脚步。
“有问题的不是善意，而是罔顾事实和不切实际。”圣母表和黑左这种标签化的称谓在马尾辫女生眼里本就是真理感和自以为是的产物，一概而论的全盘否定后却掩盖了真正的问题，只是满足了持这种观念的人隔岸观火以想象中的他人之蠢证自己之明的心理，进而在这种反证下以恶为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