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还惜骨肉苦作伥,玉辅痴儿重相觌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觌dí,十二锡。
回目解,骨肉至亲,兄弟,父子,母子之亲。作伥,为虎作伥。玉辅,玉成,辅佐之意。觌dí,见面。
右将军段虎臣立于校场外平视众人,眼中颇有怒意。
慕容岿、贺兰孤狼、段大智、段大勇单膝跪倒:“将军!”
“何故喧哗?”
段虎臣话语不多,威压如山之重,四人大气不敢喘,顾幼锋本不欲为之开脱,奈何婈君频频示意,他这才极不情愿走上前去行礼:“虎臣将军,是末将方才与这几位军中骁将切磋武艺。”
“哦?可分出胜负?”段虎臣面带笑意发问,眼中神色难明。顾幼锋不卑不亢道:“四位武艺高超,幼锋如何能敌?”
贺兰孤狼大怒:“将军,明明是这小子……”
段虎臣侧首一撇,四人再不敢回嘴,他便笑道:“博恒!大将军书信吾已收到。来我帐中细谈吧!”
“是!将军!”
“贺兰、慕容、大智、大勇!”
“在!”
“罚你们几个辕门执戟!速去!”
“是!”
段虎臣令出如山,四人疾速飞奔而去。
辕门外将士个个龙精虎猛,身材高大,手执长枪凝视二人。段虎臣伸手相邀:“二位,请!”
顾幼锋身形如山,迈步而前,婈君侧首,眼中满是爱意。虎臣斜睨二人,面色不苟。
帅帐之外,执戟士拱卫一周,戒备极其森严。
其中二人竟是当日顾幼锋所救过的王当、王全兄弟。二人甚是惊喜,对顾幼锋抱拳行礼:“多谢当日顾将军大恩,我兄弟二人这才有机会再次投效军中。”
顾幼锋亦喜。段虎臣笑道:“原来他二人与你相识?”
“是也!”
“大战之前,我奉王命扩军,时逢二人籍凤举书信来投,我亲自考教二人弓马武艺,颇为纯熟,又属旧伍,战阵经验颇丰,这便收入军中,让他二人效力。”
“谢虎臣将军栽培!”
二人对其甚是恭敬,
段虎臣挥手道:“请!”
“请!”
三人一道走入帐中密谈。
段虎臣水寨临江而设,又斜依山势,若从城外林中或者山间则极难窥伺动静。然江中波澜不起,一览无余,倒能觑见一二。此时恰有一渔船,船内一人手持一奇形管状长物,一端对准眼睛,一端反射日光,似在仔细观看水寨内军情。
“也亏那胡人从蛮夷国带来这什么‘望远镜’的玩意,否则今日当真无可奈何!”船中人呈卧伏状,口中喃喃自语。船尾有一艄公,年纪约莫四十许,笑道:“奇淫巧技耳,怎及得上华夏传承之神技。”
那舱中人似乎甚是不悦,哼了一声:“便因历朝皆不看重技艺,以为‘奇淫巧技’,否则墨家那些机关绝学何以失传?若后代尽皆励精图治、推陈出新,官府又大力鼓舞,何至于落得这般,反倒让蛮夷‘巧技’充斥汉庭!”
“好啦!知道殿下是贤明有道之君!”那艄公噗嗤一笑,声音甚是妩媚,似乎乃是女子。舱中男子苦笑:“殿下也一般,何苦说我!”
那艄公面色一变,久久不言。舱中人知言语戳中他要害,歉然道:“我非故意言语挤兑……”
“可见到什么?”艄公不再玩笑,眼眶湿润,却强忍泪水,用手擦拭干净。
“每次与你这厮一道办事准要东拉西扯半个时辰,又一定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如今可满意了。” 舱中人心底嘟囔,口中却说:“是顾家二少爷和段虎臣密谋,但他军中将士对顾幼锋颇为不善。”
“你怎知是顾幼锋?”
“我方才不是说了,数里外看的一清二楚,便是十里外都能看个大概。更何况博恒与博吟兄弟二人气质大为不同,且我还看到一个姑娘跟在身旁。”
“博吟出门便不能带个姘头?”艄公又打趣,舱中人怒道:“你这厮总爱胡搅蛮缠,博吟持性专一且隐忍,凡事从不露在脸上!不信你来看!”
“难道段虎臣欲分兵入川?”
艄公端坐船尾垂钓,不时发问,舱中那人并未回话,忽而奇道:“咦,这才进去片刻就离开了!”
艄公轻笑:“段虎臣目空一切,除夏王之外谁也不服,顾幼锋便是手持王命来此调兵,也一样碰个灰头土脸!”
“你都知道,还要我作甚?”
“那可未必,你我一狐一蛇,各有千秋。夏王几次重要消息皆是你传来,神主这才有备。”
舱中人面色沉重:“夏王一心为民,咱们却为私欲而不择手段,或是我错了。要我选……宁可回到从前!”
艄公面色一沉,身子一晃,已纵入舱内,单手压在那人颈项上,身法直如鬼魅!
“你再胡言乱言,语出悖逆,就不怕我灭口?”
“这些年隐姓埋名,过得如同老鼠一般,简直生不如死,如此倒也解脱了!”舱中人叹息,艄公大怒,忽而神色一转竟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娇声笑道:“你这人长得怪俊,杀了当真可惜。”
舱中人大惊,颤声道:“男男授受不亲,你怎能……”
“我怎不能?”艄公嘻嘻娇笑,声线娇柔可人,身段纤细婀娜。舱中人呆了半响,艄公笑道:“堂堂大窟灵蛇,竟也又今天!”
那舱中男子正是闻名天下的九锡门四奇人之一的大窟灵蛇。然他此刻易容便装,真面目不可见!
大窟灵蛇闻言苦笑:“我若是外人,定然不明就里,中了你的美人计。”
艄公笑得花枝乱颤,忽而伸色郁郁叹了口气,又恢复男子声音:“当年若非我身陷囹圄,又急于报仇,如何能成了现在这半个女儿身!”
“若再让你选一次呢?”
艄公不答。大窟灵蛇忽而面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艄公大惊,忙摘下舱中之人人皮面具,露出内里真容,竟是尚书台的赵侍郎!
“郭贤弟!莫不是诸葛鸿那老狗又害你了?!”
赵侍郎咬牙忍了片刻,才长舒一口气,面现舒爽解脱神色,而后恨恨道:“诸葛老狗早年曾和我有一面之缘,我二人坐在一处也不过盏茶时间,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便在我灵台中刻下一魂阵!前日我将《英雄谱》消息传回九锡门,意念一起,这老狗便即刻知之,后来移剌瑞府上之事你都知晓了!因为此事,大王来我府邸看望,开了一副药方,剑客地辰策后来特意给了我一张平安符,自那之后,魂痛便减轻了许多。老狗也再不能知我消息。”
艄公不答,迟疑道:“地辰策是夏王耳目,他既保你,便足矣证明汝身份已经暴露!”
赵侍郎叹息:“纵然如此,也不能离去,神主答应事毕让我姐弟二人相见!”
艄公欲言又止,心底不忍。
“我自幼时便因那倾覆之大难而被迫离家,父皇母后遭小人出卖,早已悬梁而死,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便是死也要与她相见。” 艄公一咬牙,便欲吐露真相,谁知赵侍郎先一步开口道:“有一事不该瞒你,汝父在数月之前,似乎便已被神主用秘法还阳了!”
艄公大惊,身子不住颤抖。
“你可还愿见他,纵然当年……哎……”
艄公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正在此时,一搜蒙冲斗舰朝渔船驶来。
“不好!快!”
舱内人也不多说,手持渔网纵身跃入水中。艄公拾起舱内人皮面具揣入怀中,而后又纵到船尾,用手奋力拉住渔网另一端。
斗舰上将士引弓搭箭,一偏将怒问:“你是干什么的?”
艄公苦笑:“军……军爷,我们爷们打渔为生,这几日实在熬不下去,家里婆娘和娃娃没得吃,这才……”
“右将军有令,近日封锁河道,一切船只禁止通行,快走快走!”
“是!是!”
艄公连忙与水中人拉起渔网,倒也捕获了几尾鱼,正要离去时,那将士忽制止二人离去:“且慢!”
将士跳到小船上,仔细打量二人。二人心口怦怦乱跳,艄公一咬牙,传音道:“若他发现端倪,我便出手,你立时潜入水中逃命。”
赵侍郎功力平平,万万不敢说话,艄公见那偏将在舱内左右观看,正欲手起刀落时,偏将从怀中摸出一钱袋,又从内里取出现钱,温言道:“右将军有令,大王不在都城,战事吃紧,教我们不得滋扰百姓,务使民有其居,贫不乏食。这银子收好!足够你买米买面。这半月先别出门了!”
将士拉住战舰绳索翻身再上斗舰,而后急速离去,二人怔怔瞅着银子,但觉分量极重,心中各自谋划。
且说当日博恒、婈君与段虎臣话不投机,只三言两语便决意再不提借兵之事,又因与父亲决裂,二人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城北华阿婆家的小院。几个月前,那院落中一间房被萧玧家奴放火烧毁,后萧琤答允翻盖一事,未曾食言;翻盖一新之后,那院落比之前扩大了一倍有余,院落甚是洁净,还新建了院墙。二人远远瞅去甚是喜慰,心头不快一扫而空。正当二人欲迈步入内时,竟与从院内走出的萧玧撞了个满怀!
顾幼锋今日武功突飞猛进,早已不惧他,冷笑道:“显之兄!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萧玧此番衣着也不甚华贵,只穿了一身素服,腰间仍旧悬着宝剑,左手握着一册书,抬首望着二人,叹了口气,揖礼道:“顾兄,顾夫人。”
博恒、婈君俱各大奇,只得还礼。萧财仍旧站在院子呼喝:“你们几个,动作快点,把米面给老人家放好!”
“是!是!”
众奴仆搬运一袋袋稻米,依次分给村中百姓,而众百姓似乎并不领情,只有少数人出屋观看,华阿婆亦躲在屋内。
萧玧侧首,看到几名年轻女子,一时间神色痴痴然,便多看了几眼。那几名女子面色惨白,吓得不住倒退,不少男子神色甚怒,挡在女子身前。萧才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一脸谄媚上前笑道:“少爷,不如……”
萧玧抬手一记耳光,怒道:“我已答允大王和叔父,大丈夫言出如山,怎能自甘堕 落!再有下次,便将汝逐出府去!”
“是!是!”萧才惊恐,再不敢多说。萧玧又叹了口气,对顾幼锋夫妻二人一礼,一手攥紧那册书,翻鞍认镫,策马朝城中而去。萧才与众家丁神色 狼狈,亦快步跟去。
“莫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博恒大奇,百思不得其解,华阿婆等萧家众人走了,这才从里屋蹑手蹑脚出来,看到博恒夫妻二人,面上喜色难言,迈开大步走上前去:“顾少爷!顾夫人!”
顾幼锋与婈君亦喜悦,拉住华阿婆笑道:“阿婆,才几个月没见!您却又年轻了十岁一般!”
华阿婆面色绯红,笑道:“房间一直给你二人空着,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老头子,快来!”
“来了!”
此时,夏阿翁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自内走出。顾幼锋、水婈君大喜,忙拉住他:“阿翁,你怎到了此处?”
夏阿翁甚是激动,拉住二人对华阿婆道:“老婆子,这就是我和你常说的顾少侠和水姑娘!”
华阿婆一拍大腿,喜悦道:“原来也是故人!”
博恒笑问:“阿翁,您怎么来了此处?这个女娃娃又是……”
夏阿翁老脸一红,华阿婆哼了一声,对博恒、婈君讪讪一笑:“这老不死的上个月路过此地,说是讨水喝,后来……后来又说帮老妪修缮这茅屋,于是便死皮赖脸住下了!糖儿!渔儿!快,给叩头!”
华阿婆便欲拉着男娃、女娃给顾幼锋、水婈君行大礼。二人急忙抱起小娃,夏阿翁来了气性,怒道:“什么我死皮赖脸想住下来,当初是谁老着脸皮,说人家长得像一位故人,来了便一通好酒好菜招待,第二日又说什么屋瓦碎了,经常漏雨,软磨硬泡、央求着我做这做那,还说单独给准备了一间床铺,还说以后让我当家,住了半月,一直却打地铺,连手都不曾碰过!你这死婆子……”
二人喋喋不休吵嘴,糖儿和渔儿开怀大笑,村中百姓忍俊不禁,更有年齿较大的老妪聚在一处七嘴八舌来说。
“见笑!见笑!老东西,还不嫌丢脸,快去烧水!”华阿婆忙把博恒、婈君迎到里屋。夏阿翁苦叹一声,奔到厨下做饭去了。华阿婆从村中邻居借来一张大八仙桌,村中人当年便记得顾幼锋夫妻二人恩德,都欲来帮忙!谁知博恒单手提起一支桌脚,轻描淡写之间举起那重物搬入堂屋。众人无不惊呼神力。
这日晚间,六人围坐八仙桌旁,一桌饭菜有鱼有肉,甚是丰盛。众人边吃边聊,好不欢畅。
夏阿翁陪顾幼锋饮酒,饮至酒酣大吐苦水:“一个多月前这死婆子整了一桌子好吃的,当时老汉心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可刚过了数日,这母老虎狰狞本性便即暴露,顿顿要老汉伺候吃穿,烧水、砍柴、洗衣、做饭,俱是我来,便是裤衣、抹胸这等秽物也……呜呜!”
“噎不死你这老东西!”华阿婆面色大红,夹起一大块鱼塞到夏阿翁口中,朝顾幼锋、水婈君讪笑:“他每次醉了就是如此,平时人倒挺和气。勿怪,勿怪!”
博恒强忍笑意,婈君早已笑得打跌,起身道:“阿婆、阿翁,小女出去透透气。”
“闺女,可别又遇到坏人!”华阿婆不放心,起身欲劝。
“哪里!”婈君嘻嘻一笑,单手轻抚御气剑匣,一股强猛剑气呼啸而起!屋内顿生寒意!
“我的妈呀!”夏阿翁酒醒了大半,华阿婆一阵惊呼,大赞道:“闺女竟有了降龙伏虎的本事!”
“小女去去就回!”婈君起身,因她坐在中间,博恒在外面,便只得从丈夫身前经过。博恒待妻子侧身时,轻轻在她腰间一戳,婈君面红,羞不可遏,挥手打他,眼含三分嗔,眉孕七分情,啐道:“作死么,你这豺狼!”
顾幼锋嘻嘻一笑,还欲伸手点妻子箕门穴,婈君大羞,剑指后发先至,忙即攥住丈夫手掌,抬眼望去,夏阿翁正装作无事,低头大嚼,华阿婆眼中含笑,瞅着二人,便如亲娘瞅着闺女和姑爷一般,嘴里像含着蜜,弯得似个月牙。
顾幼锋如何不见,与妻子目光对视,这一来二人更羞,心中满是旖 旎。
“大人,此处并不安全,属下还是增派些人手保护二少爷吧!”
“不必!”
数人站在村落之外不远处林中,婈君走出小院后,几人立时屏住呼吸,缓缓倒退离去。
“咦?”婈君修为已然甚厚,气机感应敏锐之极,当下便欲查看,树丛中飞出一只夜枭,继而便是耗子挣扎惨呼声。
“原来如此!”婈君大感呼吸爽快,坐在院墙上,晃荡着脚丫,一副小儿女态,痴痴得笑:“人生竟如梦幻一般,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试一下便知!”顾幼锋一纵身搂住妻子,在她面上一吻。婈君却神色郁郁。
“怎了?”
“若我未遇夫君,今日该当还在……”
“别说傻话!”博恒握住妻子手掌,二人相对依靠,抬首望月。过不多时,顾幼锋也叹了口气。
“还在想白天之事?”
博恒点头:“建功立业还在其次,辜负义昭殿下重托,心中大感惶愧。若段虎臣仍旧倨傲,说不得我只得服一次软。”
“夫君,我看此事绝不简单。”博恒双手拦住妻子腰间,大感欣慰:“如何不简单?”
“虎臣将军从前与你我从无旧怨,而他却纵容属下对咱二人百般刁难!此为一奇;入水寨之时,军中戒备之严大异常时,我二人离去后却又复松懈,此为二奇;夫君欲献取川中之策,虎臣将军听也不听,便即下逐客令,天下焉有此理?若当真不欲见客,又何必来迎?军中戒备又何必如此严密,岂不自相矛盾?此为三奇。”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幼锋回想起临行之前,段虎臣并不相送,只背手而立,伸出三指,呼道:“右将军莫非是要咱两个夜半与他密谋?走,咱二人速速去军中!”
“不必了!”
“谁人?”
婈君正欲说话,黑暗中走来五人。五人皆身披斗篷,为首一人身长九尺有余,当前一步。
顾幼锋将妻子挡在身后,亦迈步上前。那身披斗篷之人当下露出真容,竟是右将军段虎臣!
“将军!”博恒大喜,段虎臣抢上一步笑道:“博恒,今日得罪了!”
“将军为何如此刁难我夫妻二人?”顾幼锋已略猜到五人所谓何来,却仍明知故问。段虎臣一挥手,身后四人亦露出真容,正是慕容岿、贺兰孤狼、段大智、段大勇。
慕容岿笑道:“顾将军、顾夫人,白日时得罪了。”
顾幼锋哼了一声,假意怒道:“慕容兄做戏好手段!”
“白日言语无状,这便给顾夫人赔礼!若两位还不愿原谅在下,在下只好待将军伐蜀功成之日,再负荆请罪了!” 慕容岿言语真诚,满眼歉意,单膝跪倒,身旁贺兰孤狼、段大智、段大勇亦同时如此。顾幼锋、水婈君忙上前拉起四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几人顺利起身,唯独贺兰孤狼仍存了较劲心思:“白日我未使全力,今日错过这机会,如何还能与顾将军全力相搏?”
顾幼锋拉贺兰孤狼时,手臂上生出巨力相阻,他只淡然一笑,霸玄神功竟化刚为柔,将贺兰孤狼身上那股向地下的巨力挑起!贺兰孤狼大惊,身子不由自主站起,大奇道:“顾将军的武功似乎与末将出自同源,《霸王崩山劲》竟还有这般妙用?”
“来日路上,咱们切磋不迟!”
“太好了!”贺兰孤狼大喜,对顾幼锋又多了三分敬佩。慕容岿笑道:“我们也算是与顾将军不打不相识嘛!”
众人无不豪爽大笑。
顾幼锋、婈君引虎臣将军到自己房中,掩好门。慕容、贺兰、大智、大勇则把守屋外四角。
“博恒,你可知,当下金陵城中风声鹤唳,处处皆是反贼细作!”
顾幼锋点头,赞叹道:“是以将军白日间瞒天过海,让细作无所作为!将军智虑深远,幼锋佩服!”
段虎臣抚须而笑,反问道:“何谓瞒天过海?”
顾幼锋不答,沉吟道:“来日怕还要暗度紫 阳城!”
段虎臣甚喜:“愿闻其详。”
“将军,若幼锋与王杊举易地而处,以其所处形势而论,只有上中下三策可用。”
“何谓上中下三策?”
顾幼锋道:“上策,便是守重兵驻守巴东,在紫 阳城阻我军进川!王杊举有名将之资,却行叛逆之事,虽有雄才,人心难附,这便失了人和,不过独占天时地利。巴东之地离成都极远,兵少不足用,兵多则怕尾大不掉,若叛军内乱,其首尾不能兼顾,我猜王杊举定不敢用此策。”
“中策莫如以机动兵力部署成都东、北、南三面,我军入川之后若兵出内水则老贼可疾趋而来,封锁渝水,若我兵出沱水,老贼只需在资阳、广汉获取战报便可提前准备;若兵出外水,南出眉山,亦可决一死战。”
“下策则是老贼弃川,只固守成都、剑阁等几处,如此一来,征东将军攻剑门,我自内接应,破关只在顷刻,到时成都孤城一座,又能何为?依末将看来,王杊举上策不敢用,下策不能用,唯有中策可用。”
段虎臣频频点头:“我亦如此想,然内水、外水、中水三条路皆是险棋。老贼坐拥地利,以逸待劳,只肖截堵住我军主力,战时便旷日持久,粮草极难接济。”
“幼锋亦有此顾虑,我和拙荆自河北而来,一路上战火不断,唯独到了淮水之时,竟全无厮杀之相,江北亦是如此,可仔细查察,又大感蹊跷,似乎……”
段虎臣笑道:“藏兵九地,掩我不备。”
“正是如此!”博恒点头:“幼锋此次入川万不敢托大,至少需四万兵力,一旦战事胶着,江北叛贼再突发袭击,金陵危矣!”
“若汝施疑兵之计外水、内水、中水,三路并举,一路主力重拳出击,另外两路故布疑兵,若何?”
顾幼锋苦笑:“三面皆需独当一面之将才,这却难了。”
婈君一直不言语,此时却道:“夫君,我可将一路。”
“即便如此,还少一将。” 博恒与婈君同时看向面前之人。段虎臣忽而神秘一笑:“此事不难。”
二人大喜,追问道:“将军已有人选?”
“现下还不能说破。”段虎臣摇头不语。顾幼锋惊喜道:“难道凤举将军来了?若凤举将军来此,幼锋愿为先锋。”
“你二人不必再问,我自有主张,到时保你有兵有将。” 段虎臣摇头,忽又笑道:“除主将之外,行伍之间亦需百战老卒,方可提振士气。那王当、王全兄弟便俱百夫长之资,诸如其辈者尚有百十人,汝一并带去,我再从新兵中调练百、什长便是!”
顾幼锋大奇:“我与王当、王全兄弟曾交过手,二人武功平平,这才数月不到,将军竟将二人调教的如此厉害!”
段虎臣大笑:“博恒老弟谬赞,吾亦得大王治军精要一二心得,新军尚可调练,何况百战老卒。他二人来时便对我和盘托出,曾言为盗之过往,我感二人诚实,特赦其过,又觉此二人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激励之余,略化时辰一并教导众卒‘崩山劲’与枪法诀窍,二人武艺进境极快,十分争气,我便命之为持戟侍卫。”
“小子拜服!”顾幼锋极为钦佩,起身便拜,段虎臣忙拉起他,惊觉此人功力已极为身后,叹息道:“汝终于得了羽先生真传!”
顾幼锋大奇:“虎臣将军也知‘羽先生’?!”
段虎臣神驰远山,眼中唯余茫茫。
当日夜间,无数商船沿长江逆流而上,朝白帝城进发。
剑阁之内,王杊举正在密室中阅读战报。一道水幕凭空而现,元俌现身,拱手为礼:“将军别来无恙!”
“神主!”王杊举神态甚是随意,远非九锡门人卑躬屈膝之态,可见二人关系十分之微妙。
“将军!夏贼兵分两路,意图水路并举,分进合击,围攻将军!不可不备!”
“谢神主好意,半月之前,那莽夫胡成一直猛攻剑阁,尽皆被老夫击退,死伤不计其数。他定不肯善罢甘休,若老夫所料不错,那莽夫这一路兵马此时该在摩天岭中披荆斩棘,寻路而前……”王杊举一边饮茶一边如数家珍般列举军情,神色洒脱自如。元俌微笑赞叹:“人言大夏北有一麟,南有以凤。将军身居凤首,文治武功,岂止百里大才!”
王杊举闻听赞许却不为所动,摇头道:“神主谬赞!胡贼一勇之夫,不难对付,老夫已做准备……”
元俌‘哦’了一声:“敢问其详?”
“不走剑阁而直入川中只能走摩天岭,而摩天岭若欲入川只有一条小路,便是当年三国邓艾偷渡之所经,老夫久居川中岂能不知?我已留守一万精锐以逸待劳,扼守其咽喉处,更设置数十暗哨,胡贼若敢来此,便教他有来无回!教夏贼也尝个丧亲失将的痛快!以慰我儿在天之灵!”王杊举眼中如有火焰蒸腾,神色极为狰狞!元俌淡漠一笑,拊掌赞叹:“王兄高见!令小弟佩服!本来还打算派遣门中几位高手驰援,为将军分忧,看来是小弟多虑了!”
“谢神主好意,胡贼有勇无谋不足为虑,那段虎臣却甚麻烦!他早晚会派遣大军沿江逆流而上,更可能化作商旅易服而来!”王杊举放下茶盏,在密室中踱步。
元俌又问:“不知将军留守何处?依晚辈看,不如在巴东郡白帝城……”
王杊举摇头:“神主有所不知,老夫在此地根基尚浅,而夏贼在川中之耳目极多,军中亦有死士阴潜其间,一直伺机而发。巴东守军兵少不足用;若分兵半数固守白帝城,我又不在军中,到时鞭长莫及,说不得大军极有可能变节。”
“晚辈给过将军三枚‘神符’,可曾用过?”
“神主的符却有惊天动地之能,然老夫半月前曾试过一次,若神符所依之傀儡距我本尊太远,便会偶尔失效。剧战之时,战场瞬息万变,若傀儡突然失控,岂不前功尽弃?”
元俌叹了一声:“难为将军了!”
王杊举目现狠厉神色:“若能为我儿报仇,再苦再难也是值得!”
元俌起身,心底沉思:“务必要守住川中,以王杊举拖住夏贼大军,时日一久,夏军必定生变!河北战局便能出现转机!”
“此贼狡诈,欲以我为踏石!待事过后,定弃之如敝履!可眼下除与他合作之外,亦无选择!”王杊举亦大略猜知元俌所想,眼中冷笑一现既隐,续道:“神主不必忧虑,老夫绝不会龟缩兵力,困守成都!”
“哦?将军能猜知段虎臣所走水路去向?”元俌追问。
“守川上策,莫若守白帝城,若是不然,便需以机动兵力固守成都之南、东、北三面,段虎臣大军入川后,无外乎内水、中水、外水三条水路。”
元俌点头。
“内水顺渝水而来,途径涪水,而至成都以东遂宁郡,最近处三百余里;”
“中水需从巴郡再沿江而西,至沱水时一路向北,亦可到成都以东南之资阳县,最近处只有一百六十余里;”
“外水亦需从巴郡向西,至僰道城再沿羌水一路向北,此路耗时最长,然所经水路距离成都近在咫尺!”
“三条水路都分兵岂不顾此失彼?”元俌神色忧虑,王杊举点头道:“然也,老夫打算将兵力尽集于东南两面,西面只沿江设置哨所,东南两面乃是疑兵,再从城中调动后备兵力,至此,亦只得放手一搏了!”
元俌点头一笑,让开半个身为,一青年男子形象在水幕中显出。王杊举立时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朝水幕伸去:“我儿!”
那男子神色木讷,眼中迷茫,轻声道:“爹?”
王杊举眼中满是喜悦激动,又欲发问,元俌轻轻挥手,那男子闭紧双眼,缓缓后退离去,有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将军,玄刱无能,汝子的三魂只寻得其一,七魄仅得其二,是以记心不全,待我这些时日再施招魂之法。”
王杊举渐渐平静下来,用手擦干眼泪,深深一躬:“此事若成,杊举定在宗祠供奉神主之排位,日夜不辍。”
元俌微笑摇头:“不敢当,川中军务便劳烦将军了!保重,后会有期!”
“神主保重!”
水幕消散。
九锡门中元俌从密室走出,众人围坐,诸葛鸿笑问:“如何?”
“王杊举才略非常人可比,之能瞒他一时,纵然如此,若能拖住三个月,到时胡成一军粮尽,形势便可逆转。”元俌冷笑,那青年傀儡与王杊举那因军法被斩之子相貌一般无二。诸葛鸿轻轻挥手,傀儡立时便如无主之物,软倒在地。
“诸葛兄,若当真欲为此子招魂,有几成把握?”元俌又问。诸葛鸿摇头:“王杊举这荒淫好色的长子当年因奸淫民女,又贪墨军饷达数千万之巨,被夏王以军法腰斩于市场,死时怨气深重。夏王怕他为祸一方,便将三魂全数收入那‘秘境炼狱’中了,纵是贤弟与老夫联手施展道术,也万难招魂!”
元俌淡笑:“招不会便罢了,诸葛兄不必介意。”
九藏髑虎笑道:“可怜这老儿或还蒙在鼓里,当真是舔犊情深。”
九锡门群邪闻言无不放肆大笑。
且在说回川中剑阁。王杊举仍旧沉浸在对儿子思念之中,良久方又阅读公文,继之起身踱步,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段虎臣是否亲来?若亲来,哪一路会是疑兵?”
正在此时,密室外有人轻轻敲击呼喊:“大人!军情急报!”
王杊举打开反锁,走出门外,接过密信问道:“是暗棋寄来?”
那亲信点头。
“顾幼锋?黄口孺子!段虎臣莫非无人可用了?此消息是否属实?”秘使贴耳数语,王杊举却摇头:“二人纵然不和,也未必不能是瞒天过海之诡计,教我轻敌无备!嘿嘿,我倒想会一会这姓顾的小子!你一路辛苦,下去吧。”
“是!”
“一龙、一虎、一狐、一蛇!嘿嘿!好个九锡门!果然是禽兽类聚之所在!”王杊举走到厅堂,抬首透过牖户观看外面景色,正要举茶自饮,方才那亲自又在进来,手中攥着一封信,面色极为难看。王杊举心中升起一股奇异感觉,喝到:“谁人来信!”
那亲信不敢言语。
“可是静懿?”王杊举见他支吾,一把夺过。那亲信甚惧,劝慰道:“大人,顾坦之言语粗鄙,公然诋毁大人,这信不看也罢!”
王杊举亟不可待,双手奋力撕开信封,手法极为粗暴,只读了数行便即大怒!喝骂声一营皆闻。
今岁冬季,长江水量丰沛之极,是以大型商船亦能通行无阻。船队共计大小船只三十余,大商船上层尽数为粮草,下层为甲胄兵器,内藏将士千人,众士卒轮流划桨,昼夜不停。小船往来大船之间,以作联络之用。船队疾速前行。
段虎臣特意将慕容岿四将尽数调拨给顾幼锋,四将又带有龍禁卫两千精锐,用以保卫主帅。顾幼锋自出发前便见船队中有十余艘快舟,其中一艘上插‘顾’字牙旗,时常往来于船队后半。
“夫君,莫非那船上是大哥?”婈君发问,顾幼锋默默摇头:“我也说不清,但感觉不像!那大船上主将自是虎臣将军派来助咱二人,可却给我高深莫测之感!”
“不如问问他们几个?”
他夫妻二人甚是奇异,便叫来慕容岿发问。
慕容岿笑道:“将军,您该知虎臣将军为人,末将怎知这等机密!”
“甚好!”顾幼锋嘿嘿一笑,转身离去。婈君昂首笑道:“慕容将军好!”
慕容岿见她神色有异,低头苦笑道:“水将军莫非还在生末将的气?”
“你知道就好!” 婈君笑如银铃,转身离去。
慕容岿、段大智激灵灵打颤,二人相视一眼:“纸里包不住火,说是不说?”
“我看任其自便便是。”
“任其自便,若他夫妻两个公报私仇,又该如何?”
“顾将军绝不是度量狭小之人!”
“你又没做坏人,顾将军如何记恨?”慕容岿满腹苦水。
当日夜间,顾幼锋借故乘坐小船来到后船,大船上看到主将来此,立时显出戒备神色。博恒岂容错过机会,当下施展轻功只轻拉住绳索借力,另一手拦住婈君腰身,二人一个纵跃便跳上大船!
那将士竟是顾府卫士,神色甚是慌张,忐忑道:“少爷!”
“阿宏,怎么是你们几个?莫非我大哥当真来了!?”
“博恒儿!来!”
顾幼锋与婈君闻听呼唤,心底甚是激动,又复敬畏,更有一丝愧疚!
“我儿,来何迟耶!”
顾幼锋拉住妻子,朝那灯火灯火通明的舱室走去,一把推门而入,立时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