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守将马信,亦是当年北汉降将。刚直忠勇,常年驻守代州,曾和杨将军在尸山血海中共过生死,七郎便在他麾下述职。
强攻还在继续,五万人马黑压压涌上来,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似要将城池掀翻。辽军以飞爪铁索,架云梯意图攻上城楼。宋军砸重石、重木抵挡,云梯上的人瞬时口吐鲜血,脑浆飞溅,跌落下去。上到城楼的,皆被重斧劈下,溅着血花跌下城墙。双方缠斗不休,宋军早已忘了生死,伤重之人自知不敌,紧紧抱着辽军双双滚落城下。
辽军攻势越发猛烈,不惜用人海战术,倒下去就有人顶上来,杀也杀不完。七郎命士兵浇火油,扔火把。一片火海之中惨叫不绝,无数火人撕扯着身上的铠甲和衣服四处逃窜,至人马踩踏又自伤一片。
“绝不可退”,辽将稳了稳心绪,在慌乱中组织人马继续攻城。鼓点一浪比一浪急切,伴着厮杀声又涌了上来。
“哐哐哐”重木和战车撞击城门一刻未停,令人胆战心惊。城门若是撞开,五万大军便可立时冲杀进来。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顶住,援兵只待一日便可赶到。”马信大喊,命人以重车人海死死堵住城门。
七郎在城楼上架起劲弩,强箭如蝗飞射而下,辽军应声倒地,踏着尸林血海涌上来复又倒下去。劲弩射程远,威力大,将辽军暂时压制城下,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依然无法逼退。
残阳如血,洒在城墙血红一片。死守一天一夜,将士已是筋疲力竭,伤重惨烈,七郎心内甚焦!
天已黑透,辽军也是死伤无数,久攻不下这才撤退。七郎组织人收拾战场,打扫城楼,加固城门。伤者治伤,战死者……战死者好生将失身寻回,他日将骨灰带回家乡安葬,厚恤家人。
七郎点好兵士,此战损了五千士兵,重伤千人,好在大辽更甚。如今士气低落,不能再死守了!
厚重的乌云将月亮隐没,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城楼上燃烧着的火把,颤抖着凄黄色的光,映在士兵粗糙,沟壑深深的脸上,看不清年龄,看不真面容,疲惫而沧桑,却掩藏不住视死如归的坚毅。
七郎看城下尸横遍野,残肢遍地,绿草已被鲜血染红枯萎,凉风裹挟着焦尸的糊味,还有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味,
他自小在军营长大,这般惨象并不是没有见过。却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深切体会到这是怎样一种惨烈!
七郎重重叹口气,他自大理寺监牢出来后,自一人披上战甲离家守城开始,自他揭了金娥的红盖头起,便从家里受尽优待的小七郎成长为杨延嗣,担起父兄肩上的担子,顶天立地。
辽将城下挑衅辱骂,言语不堪入耳,若是曾经的杨七郎,早就不管不顾冲将出去,以泄心中恨意。如今他竟隐忍得了,他怎能不顾身后万千将士性命,肆意任性!
七郎无奈苦笑,如今他什么都不怕,若是还有怕的,便是怕守不住城池,辱没杨家威名,害了大宋万千将士和百姓的性命!
七郎盘算着明日早间援兵必到,他也该让辽军知道,杨七郎岂可肆意辱骂。到如今,除了一往如前,再无退路!
“七郎。”
他收回思绪,却见金娥不知何时站在身旁。
“你过来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明日准备怎么办,还能守多久?”
金娥穿了身浅绛襦衫,披着白色披风,长发低低斜绾在耳后,两只珠钗斜插入髻,两只青绿耳坠衬着她小巧清秀的脸庞,双目如水,楚楚可人。
“明日出城应战!”
“敌众我寡,你可有把握?”
“斥候回报,明日援兵必到,你自可放心。”七郎牵过金娥的手,“太晚了,回去休息吧。”复又看眼城下,交代守城将军几句,牵着金娥回了军帐。
几声鸡鸣,晨光微启,七郎便已起身穿衣,手脚虽轻,奈何战甲碰撞之声还是惊醒了金娥。
金娥忽地起身:“我和你同去。”
七郎一个箭步奔到床边,又把她摁回床上:“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不必忧心。天还早,你且接着睡。”
金娥静静躺着,听七郎脚步声走远便起身穿衣:你在前方杀敌,我又怎能睡得着!
七郎自马信将军处领了军令,立时点齐人马备战。
“援兵立时就到,到时我们前后夹击,让辽军见识下我大宋将士勇猛,必打得他们缩回老巢再不敢来犯。”
“战,战。”众将士以银枪触地,齐齐喊道,声音越发洪亮。
七郎站在城楼远眺,果见前方辽军浩浩荡荡,马蹄声震天。可能是被宋军强弩射怕了,前面密密麻麻布的都是遁甲,挡的严严实实!
七郎不禁摇头苦笑,立刻下了城楼。
城下叫嚣之声复又响起,言语轻蔑挑衅,侮辱叫骂不堪入耳。辽军一共五员大将,躲在遁甲后轻蔑大笑。
“哐”一声,城门大开,杨七郎领兵出城,于阵前一字排开,大队人马银枪触地,又是一声巨响。
辽将未曾想到,这杨七郎真敢出来送死,再看看双方人数差异,脸上轻蔑之情尽显。
七郎拉了缰绳,策马上前,银枪一指:“是谁辱骂小爷,可敢站出来单挑?”
一个身材魁梧,手持大斧的辽将大笑不止,口中尽是轻蔑:“杨七郎口气不要太大,爷爷来跟你单挑。”
“你是何人,敢自称爷爷?报上名来,我杨七郎需得知道死在我枪下的是谁。”
“小娃娃好大口气,爷爷乃辽国大将梁兴龙。”
梁兴龙举着大斧向七郎奔杀过来,眼看要奔到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七郎提起银枪跳上马背,一跃而起,身体往右一倾,长枪斜刺过去,直直插入梁兴龙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梁兴龙手中大斧掉落,整个人瘫落马下。
双方还未开战,辽军先损一员大将,宋军士气大振,欢呼声震天。
辽军心内却是一惊,再也笑不出来!
七郎稳稳落于马上,拉紧缰绳,战马前蹄跃起,嘶鸣一声。
七郎眼神凌厉,长枪直指辽将,银白枪头血迹斑斑,令人不寒而栗。
“我杨七郎岂是谁都骂得,还有谁?”
辽将沙里海,沙里江对看一眼,互相争让。
七郎轻蔑一笑:“你们二人一起上,小爷也是不惧,来啊!”
辽军已有些胆寒,对杨七郎,他们确实过于轻敌,事到如今,若是让个小将煞了威风,他们日后在军中便是笑柄了!
马信站在城楼观战,不禁捏一把冷汗:“援兵多久能到?”
“回将军,不出一个时辰。”
“哈哈,好。”马信大笑,一拳捶下,放下心来:七郎可切莫轻敌。
沙里海和沙里江两兄弟善用刀,且配合默契,左右夹击,一人攻下,一个攻上,三人缠斗不休,七郎不禁有些吃力。
几个回合下来,七郎找到二人破绽,微微一笑。跃起一个跟头,一招回马枪将沙里海挑于马下,又趁沙里江分心之际,抽出腰间长剑,一剑抹了他脖子。
宋军立时振奋,欢呼声又起,辽军在杨七郎手下损失三员大将,军心不稳,将士不觉退后两步。
大辽仅剩两位大将,苏天龙和萧天佑对看一眼,心中不安,似乎上了杨七郎的当,他难道想将我军大将尽数斩杀,乱我军阵脚,拖延时间等援兵到来!
萧天佑心内甚悔,没想到杨七郎这般厉害,怎能如此轻敌!未再给杨七郎机会,直接下令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