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题的是分不清名义上的善和实质上的善，有问题的是空有善的意愿却没有在盘根错节的现实中落地的能力，有问题的是混淆了目的与手段，有问题的是只顾自我感动不顾其余。这种不切实际和缺乏自省的‘善’会让多少人性之伪、之暗、之蠢、之恶假‘善’之名以行。”言语间胖男生更多的是对“善”被糟蹋的疼惜。
“真正的善，不是件容易的事…共识也是。如果社会转而靠共识运作，那么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上没有共识怎么办？像东方国家那样停摆吗？”疑似下属有着同样的务实，只是他的性情让这话听着像视众人之前的言论偏理想化并加以讽刺。
“就像善有名义之善和实质之善，共识也类似，”只是这场讨论理性始终占着上风，就算真是讽刺，也不会激起大家的怒意，因为人们在这样的对话中感受到了某些远比情绪重要的东西，“一个真正以共识为基础的社会，共识既有言论层面的，也有行为层面的。你说的‘没有共识’我认为更多是指言论层面，因为这是显性的，谁都看得到。”职业装女士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见疑似下属没有否定才接着道，“言论层面或者说意见层面的共识往往是很难达成的，就像你说的‘共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见解、立场充分博弈之下场面有时难看些很正常，这种难看主要体现在言论上，很容易吸引眼球而人尽皆知。但在这之下还有不那么显眼的共识的社会行为，无论言论上矛盾有多尖锐，其生成的局面既是之前社会现实的体现同时也是之后社会运作的轨道，言论上没有共识时社会并没有真的停止，而是沿着没有突破矛盾双方的界线继续运行着，而如果没有这种矛盾的看似‘僵持’，掌权的一方轻易就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让社会强行按它设定的方向行进，这看似高效强力的举措，往往以无数被代表的人合法权利乃至财产、健康、生命为代价。”
无需言明间如在眼前，堡垒之国之前暗助恶邻、发动战争、厉行封城等等等等看似快刀斩乱麻，不似民主国家在无休无止的不同意见下拖沓，可最后都是让那些不在“共识”中永远被代表的无数草民付出更高昂的代价，然后留在这些无权发声、无权选择的芸芸众生身上的无数伤痕和以往一样被掌握舆论即掌握社会记忆的专制权力迅速掩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在这片掩盖好的废墟之上让“厉害了我的国”闪亮得更加耀眼。
“共识难产时的僵持其实也是一种共识，说明里面有大家公认的重大矛盾，迫使事情慢下来，不要在某方的一意孤行下脱轨，好好寻求可被各方接受的新方案。”虽然没有身处一个以寻求共识为社会基本运作规则的国家，可水果阿姨在之前那些话里依稀看到了某种景象。
“虽然社会某方面的停摆确实会造成不便，但寻求共识本就是对每个个体的尊重，不寻求共识，也就是践踏个人合法权利的代价更大，而且这代价往往是隐蔽的，正因为隐蔽，专制权力得寸进尺间可以完全没有下限。”光听那语气，人们就不难想象买菜阿姨在封城期间经历过怎样的惨痛。“话说回来，能停摆的事情某种意义上说可能并没那么重要，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什么事不可或缺甚至大过天只是因为有人在制造焦虑、贩卖焦虑、利用焦虑，资本会干这事儿，专制权力更是这方面的祖师爷，看看东边那些国家，有些事真停摆了，日子不还照样过？麻烦是麻烦，但和寻求共识背后‘把每个人当人’这条立国为政的基本信念相比，我个人觉得是可以接受的。”
“‘寻求共识’，本该是原则，‘如何达成共识’，本该是个技术问题，拿技术问题否定原则，这不是蠢就是在有目的的偷梁换柱。”富二代男友记得职业装女士之前关于原则与技术问题的区分，在他看来这里依然适用。
“小孩子小，不会走路，难道就永远让他在地上爬？孩子身上我们不会这么做，可为什么到了社会层面却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当成自己国家的优势？”
“如果各人只顾自己利益，那要达成共识确实很难，这也是为什么在一个权本位国家，要触动权力者的既得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因为他们没有灵魂，只有本能认定的利益。要让共识有达成的可能，那么除了‘人人平等’的普遍观念，良知和理性也是必不可少的前提。”对教书先生来说，技术问题也是必须要严谨对待的现实问题，“个人利益是各自不同，有时甚至难免对立，但良知和理性却可以相通，而且也只有在良知和理性中公共利益才有实现和最大化的可能，而这又何尝不是在为个人利益打开更大的空间？可惜那些眼里只有自己私利，只顾为私利你死我活，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甚至不给别人活路的权本位既得利益者根本看不到这一点。他们确实是利益的既得者，但同时也是本能的奴隶，完全被本能蒙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