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节紧紧抱着银砾的尸身跌跌撞撞往苍林而去,她知道那里有保护的结界,但不知是何时有的,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那是在他们去香积寺为银砾祈福七天后的一个夜晚,星月皎洁,那时候,他们正在屋内熟睡,是身旁的云实率先听见了动静,取着随身的刀就往屋外去,松节被云实突然取刀的声音惊醒,松节从床上弹跳起来,眼前的瞌睡一下子消散,她如临大敌,惊恐地问,“怎么了?云实。”
云实作嘘声状,悄声说着,“好像有野猪,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云实便往屋外去,松节不放心,也披上衣裳扒在门缝看。
云实挡在身前,眼看着野猪就朝这边走来,他拔出刀,作出应敌的状态,可谁知,野猪走到离屋外六尺的地方,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任它怎么拱撞都冲不破,野猪拱撞了半刻钟后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保护结界毫无破损,野猪只好打道回府。
云实一身的冷汗,野猪离开后,他才收了月光下闪亮的银刀,转身回去。
松节披着衣裳从屋内出来,她拉起云实的手,目光柔亮,二人无声地对看,仿佛都在说,“没事了。”
云实拉着松节想往屋里走,可松节一动不动,目光投向结界,她疑惑地盯着,嘴里喃喃道,“莫不是小姐?”
看着那个结界,松节好像确定似地,眼睛转向云实,她盯着云实顶真地说,“云实,你说是不是小姐?”
云实听见松节说起银砾,不由得心中一颤,他握着松节的手不由得紧捏了一下,神情紧张,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一动不动。
云实没回答,松节继续滔滔不绝,她的担忧涌出脑海,嘴里胡乱地喃喃说着不清晰的话。
“肯定是小姐,一定是她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来过的,她一定来看我了,是不是她走投无路了?不,小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平平安安的,一定已经到安全的地方了,她来这里是给我报信,说她平安着呢,是不是?云实。小姐既然是神女,那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神仙都保佑她,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快活自在着呢,一定是这样的,小姐,小姐她人那样好,小姐她……”
云实越听松节说银砾越心慌,他打断松节,“外面冷,我们进屋去吧。”
说罢,云实拉着松节往屋里去,可是松节还是扭头盯着那个结界。直到进了屋子,看不见结界,松节的心才从担忧中抽离出来。
她坐在床榻,握了握云实的手,这时才发现云实的手心已经冒了许多汗,她问,“云实,你怎么了?”
云实含笑道,“没事。”
云实将刀靠在床前,松节另一只手摸上云实的手背,发现发烫得很,其他地方也是,他的身体如今就像一个火炉子。
松节担忧道,“是不是刚才野猪吓到你了?”
云实微笑着点点头,“现在没事了。”云实扶着松节上榻,在她身边坐到她睡着后,孤身一人来到屋外,望着头上的一轮明月,他陷入沉思。
松节正抱着银砾的尸身往苍林跑来,一路上躲避着身后樵夫的追击和射来的箭支,她的手臂插着一支射过来的箭,小腿被一支箭擦破,鲜血淋漓,她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跑向苍林,保护小姐。
与樵夫一同追击的,还有一路上遇到的许多灵、神、魔、妖、鬼等贪婪者,来寻圹埌的乌漠看见这一幕,曾经是白蒼葭的银砾救自己于火海,还是主人心心念念之人,不论凭借什么,他都会以命相博。
他以一人之身阻挡成百上千蜂拥而至的贪婪者,他们如同苍蝇般嗡嗡一团,他们无心与乌漠对战,只争先抢后朝银砾而去。
乌漠护着松节一路奔往苍林,他们穿梭在林中,踩着没有路的路奔跑,绕着一棵棵大树左右梭行。
听见身后的动静近了,乌漠停下疾驰的脚步,拉开弓弦,几千支箭齐射,箭如流星般射杀了前三排的人群,一片片倒地声齐刷刷入耳。
有人见状绕道往旁侧去,乌漠瞄准左右两侧绕行之人,一支支箭如灵蛇穿梭树干,准确无误击中,硬邦邦倒地的尸体滚落林中,有的被树干卡住腰部,弯成弓弦,有的滚落到了山底的草丛,有的滚落到泥水沟里,胸前的箭由于滚落的原因而折断了,胸口箭支插入的地方,血肉糜烂。
众多贪婪者见状不是办法,同样的困境让此时此刻彼此是敌人的人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的欲望唆使他们团结一致,共抗乌漠。
有人的铁锤出击,有人的长鞭蛇形,有人的飞镖扔出,有人的毒虫叮咬,有人的长刀砍下,有人的斧头尽劈。
乌漠死了。
刚才团结一致的人又成了彼此的敌人,他们继续朝着银砾的方向,你争我夺。
眼见就是苍林小屋的结界了,松节看见了站在门前的云实,只三尺的距离,松节就能跑进结界里了,跑进那个银砾特意用五福珠为松节他们设置的保护结界。
突然,松节背后插入了一把长刀,白刀进,红刀出,松节口吐鲜血,脚下摔跌。
她拼尽最后之力将怀中的银砾抛入结界之内,她趴在黄土之上的眼睛最后看一眼云实,目光深情而祈盼,仿佛在说,“对不起云实,我不能陪你了,最后,请帮我保护好小姐。”
松节伸出的颤颤巍巍的手垂下,垂在了结界之外。
松节的躯体被身后一群贪婪之人踩在脚下,他们成百上千的脚踏过,松节的躯体被踩成一滩烂泥,只有云实僵硬的身体怔在结界之内,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盯着,泪光模糊。
贪婪的人群隔着结界捶打着,银砾的尸身就在眼前,可他们怎么都冲不破,只差一步!他们懊恼!气愤!嗔怒!
此时有人回过头,目光锋利,对着松节的躯体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无论怎么都不解恨,有人扬起手,团起一团炬火,喊道,“让我来!我要烧得她连阎王殿都去不了!”
团住松节踢打的人群停住了手脚,不约而自觉地为那人开出一条道,那人团着手中的炬火,一步步朝松节而去,正当此人欲重拳出击之时,结界内有云实冷厉的声音喊,“住手!”
众人皆被这一声厉喊惊住,目光齐刷刷投向云实。
云实抬起厉色的眼睛,对众人说,“她给你们,她给我。”
众人皆知,第一个她是银砾,第二个她则是眼前这滩肉泥。
众人无人应声,云实又道,“把她给我。”
此时人群中有声音道,“先把她给我们。”
说罢,云实扬起腰间的长刀砍下银砾的另一只臂膀,扬起抛出结界外,又厉声说了一句,“把她给我!”
众人中有人用术法将这滩肉泥团起来送入结界内,有人阻止,“万一他不兑现怎么办?”
团肉泥的那人道,“他会的。”
于是,此时无人阻止,那人把肉泥送了进去。
云实扔下长刀,将肉泥抱在怀中,脚上踢了一脚银砾的躯体,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抛在空中的银砾的躯体,皆屏气凝神,手中蠢蠢欲动,只待躯体一出结界,便先下手为强,争夺下来。
唯独角落里有一只成精的野狗精,他的目光不在银砾的躯体上,而在刚才云实扔出来的那根臂膀上,她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根掉落在地的臂膀,屏气望向周围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全都在头顶,这下,他趁着众人的空隙,迅即叼着这根臂膀,化身成狼狗的模样,往远处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