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德所谓一直想做的事便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是米兰,这座位于意大利北部的历史文化名城同时还是世界时尚艺术之都,汇聚众多品牌、独立设计室和跳蚤市场。她想赶在节前给她漂亮的小女儿好好打扮起来。
这倒是与唐幽芙最初的计划不谋而合,只是没曾想她妈妈购物的形式不是挑,而是扫,扫描的扫。
从适合职场通勤的斜纹软昵外套、蜂蜜色双排扣风衣、权力套装、吸烟装、驼色大衣,到日常社交的小黑裙、A字裙、迷笛裙、茶歇裙、迷你裙,再到鞋包、配件......一个早晨全耗在了蒙特拿破仑大街,实际上也就逛了三家店。
一开始还在操心埃德加德在自己身上花钱太多的唐幽芙很快便累到脑海里一片空白,此前她是真不知道试穿也能成为一项对体力的挑战!
见小家伙疲惫到精神逐渐涣散,埃德加德索性将午饭提前。
餐厅在年轻人与艺术家聚集的运河区。就着旖旎风光、闹热烟火,吃进嘴里的炖小牛膝除了奶香浓郁,还多了几分味觉以外的滋味。
而最令唐幽芙振奋的还要数饭后的那杯手摇冰咖啡。她猫儿似的轻舔绵密的泡泡,待咖啡的香醇在舌尖化开,餍足地眯起眼来。
“sweet tooth.”
心知肚明自己确实吃了太多甜食的唐幽芙心虚抿唇,想着是该收敛些的,却听埃德加德提议,“这附近正好有一家很多人特地来排队的冰淇淋店,等会儿过去尝尝?”
可能小馋猫都没意识到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会不会吃太多甜食了?”
“这点你自己的身体最清楚不是吗?你瞧,咋们吃饭的速度也不快,如果吃得太多、吃得不好,免疫系统早让你知道了!思想是很难脱离身体的感知独立存在的。即便你比较迟钝,家庭医生也在酒店呢!”
免疫系统的事另说,她就没理解唐幽芙的意思!小家伙放下咖啡杯,郑重其事道:“我是说,你太纵容我,给我花太多钱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都还没去珠宝店呢!不过埃德加德并未在钱上过多解释,反问:“购物不开心吗?”
“诶?”
“或者说,难得的亲子时光,和妈妈一起逛街,不开心?”
“哎呀,你不要混淆概念!说钱的事儿呢!”
“就是钱的事儿啊!对妈妈而言,不是给你花了多少钱,而是和你在一起太开心了,顺带花了点钱!”
唐幽芙倒是没被说服,但着实无言以对。
“再且也不是胡乱花的,而是以我这个职场过来人的经验,把你需要的东西给置办好。你别看多是些时尚单品或套装,但很适配于工作场合。你是做财经记者的,经常出席正式的商业场合,着装便是最基础的礼仪讲究。”
“可是、可是,它们都不是我目前的经济状况可以消费得起的!”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却也暴露出对母亲的给予没有安全感的事实。
埃德加德并不急于改变这一事实,只道:“宝贝,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是很高尚的理念,可在脑海中强化工资与生计的绑定,生存压力将会进一步笼罩你的工作,渐渐地,它可能不再是你的热爱,反而让你厌倦,让你痛恨。”
唐幽芙抿唇,“这便是大多数人用平凡演绎的人生。他们的能力只能够循环往复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无意义的事情自然带来不了高质量的多巴胺。”
“所以你该尝试些不普通的演绎方式!你有妈妈,有哥哥,虽说我们在你的事业方面能给的帮助其实很少......”
“哪里少了?不是你们,成立编辑部的事敢都不敢想!”
“那也只是头衔上的,你的记者生涯如何进展,取得怎样的成就,终究得由你自己来做。奖项、荣誉这些确实可以暗箱操作,但高质量的多巴胺隐藏在过程中,凝结在心血里,别人无法代劳。”
“可如果我是个无法正确认识自己的人呢?”
“你是吗?”埃德加德好笑地看着小家伙撅起鸭子嘴,可就是张不开的可爱模样,继续道:“我们能做的只是保障你不为生计牵挂,有尊严、有底气地去做自己热爱的事,饱满充实地过好每一天。”
“可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们做......”唐幽芙非但没有为这种“不对等”欢喜,反而被打击得蔫了吧唧。
果然,人类的一切痛苦,皆来自对自身无能的憋屈。
埃德加德起身,换坐到对面,爱怜地将人抱进怀里,拍拍,“你还小,慢慢来嘛!妈妈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可是完全靠家里的给养活着,厄尔敏也是经历了很多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一次就给我们准备个圣诞礼物,好不好?”
唐幽芙连连点头,面上泛出了“终于有用武之地”的光彩。
虽说怀揣千元巨款,但埃德加德和厄尔敏的礼物一点也不好买。日常需求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地位,买绝对能用上的东西吧,囊中实在羞涩;而买价钱合适的吧,最终可能就是一堆既没法用也没法丢的苦恼。
最后唐幽芙还是在来往行人身上得到的灵感。也许是身处意大利最昂贵的购物街的心理作用,放眼望去总有那么几个精致到了眉毛的男士轻而易举地夺取她的注意力,他们倒不都穿得花哨,但总有些小心机安放在领口、袖口、口袋等细枝末节处。其中最优秀的莫过于彩色印花丝巾的运用,整一个颠覆了她印花丝巾专属于女性的认知。
米兰人,准确来说是游走在米兰街头的有钱人,虽不至于都拥有一张适合缤纷色彩、复杂图案的紧凑面容,但余裕和自信所反映出的松弛状态有效地将微妙感调和,反而让人眼前一亮。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埃德加德全程旁观,任她发挥,没有丝毫看似出于着想实则扫兴的举动。与此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套出女儿的经济状况,顺势提出按工资比例给对方花钱的理论,好歹是在接下来得买买买中堵住了她那张顾虑多多的小嘴。
当然,到米兰购物只是这次出行的目的之一,母女二人还在意大利北部进行了一次观光,一直玩到平安夜下午才回到赖歇瑙。
届时厄尔敏都已巡视完领地归来,还捎带手把晚餐给做了。
他的自述虽用上了“捎带手”这种修辞,但表功意图却很明显。从厨房陆续端出来的烤鹅、白肠、龙虾、鳗鱼、牡蛎、洋葱汤、姜饼......怎么看都是厨师团队放假前完成的,他至多也就是加热了一下下!
被识破的厄尔敏倒也不尴尬,他做的准备可不止这些,“我把游艇弄来了。”
“怎么突然想起?”不怪埃德加德质疑,这大冬天又是风又是雨的,黑得还早,能进行哪些水上活动?
“正好有时间,就寻思带小家伙在湖上四处转转,顺带看跨年夜的烟花,别有一番风趣呢!”
他是懂年轻女孩的好奇心理的,即便对浪漫过敏的唐幽芙也被精准拿捏,吃着饭便开始心猿意马。而到了埃德加德这个年纪,且晕动症日益严重,就不怎么吃这一套了。
“你还挺贴心。”
“那当然!我就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说着他爱怜地伸手捏向唐幽芙鼓鼓的脸蛋,“咦?几天不见,圆润了不少。”
然后便因嘴贱被赏了一枚白眼。
厄尔敏赶紧顺毛,“更漂亮了!”
“哼!”
埃德加德好笑极了,“你是得把Elfi哄好——为了给你挑选圣诞礼物,费不少心思呢!”
厄尔敏受宠若惊地看向妹妹,见她害羞地避开视线,又转向母亲,方才发现她今天系的印花丝巾有着往日很难在她身上看到的缤纷色彩,“这该不会是你收到的圣诞礼物吧?”
“为什么不会?”埃德加德领轻抚丝巾结,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礼物不都是今晚才开启的嘛?”
“可我们是从意大利回来的!”
是了,他从曾交往的意大利女孩那里听说过,他们的圣诞礼物从平安夜早晨便在拆。
“那我也不能太晚。”厄尔敏当即起身去到客厅,从壁炉旁的圣诞树下拿回他早前放过去的两个礼盒,“但愿你们会喜欢。”
他的品味不错,无论是给埃德加德的佐以宝石流苏长链的珍珠胸针,还是给唐幽芙的黑色巴洛克珍珠项链,精致典雅之余,还都很合适她们。
唐幽芙的压力又开始显现,“这个花了不少钱吧?”
“小脑袋瓜又在胡想什么?”这一次厄尔敏捣她头发的动作略重,似乎是让她疼了就会忘却那些自讨来的麻烦。
“就是,”埃德加德也帮腔道:“从收入比例上讲,你花在你哥身上的更多呢!”
闻言厄尔敏一顿,但很快便领会了妈妈的意思,毕竟默契都无法准确表述娘俩思维的高度统一。他适时表现出迫切,“到我了吧!给我的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