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洪纷云”

   其他信息已从公司人事档案中提取。

   “昨天下午两点，你在哪里？”

   “我在办公室，她们都知道。”

   “你看见沙总出去了吗？”

   “没注意，我坐在最里面那格。”

   距离太远，视线被档，可以接受的说词。

   “你是管哪块的？”

   “我做市场，主管东部片区。”

   “沙总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就是和平常不同的。”

   “没什么不同，我们经常看不到他的，不是贾总说起，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会失联。”

   “姓名？”

   “施颐萍。”

   “在公司做什么工作？”

   “前台兼文员。”

   “昨天下午两点左右，你看见沙总出去了？”

   “是的，当时我刚到前台，看到沙总拿着车钥匙急急忙忙出门了。”

   “你对沙总怎么看，不要有顾虑，你所说的都会被保密。”

   “挺好的，对我们很客气。”

   “你们中午回家吗？”

   “大多数都没回去，就在陈例室铺行军床睡一会儿。只有住得近的会回去。”

   “谁？”

   “设计。”

   办公室外，几个人聚拢在一张桌边，围着刚才被询问的人，一阵阵低低的聒噪，如同夜里偷吃饼干的蟑螂，悉悉嗦嗦。

   “是说沙总一直不回复，原来他失踪了。”

   “玩失踪不分岁数，也不看职务。”

   “你的意思是不是真失踪？”

   “贾总看得这么紧，是谁都憋不住啊。”一阵暧昧的笑，压着喉咙让声音变得怪异，如同调 情时的猫叫。

   “贾总是在保护我们，你有意见？”

   “我去同贾总交流一下。”秦澍说罢去了隔壁。

   “情况怎么样？”贾晓露急切地问。

   “很多事需要在正确的方向上延伸才能得到真实的结果，种种迹象表明，沙总是主动失联的。”秦澍展开火力侦察。

    看到贾晓露瞬间，他明白两个保安没有说出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能说一个女人不漂亮。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气质，贾总和沙总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也看不出才气，不客气地说，她不过是暴发户二代，即使穿着品牌服饰，走进商场就会消失在人丛中。而沙帆虽说已届中年，仍是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让不少女人滋生遐想，年轻时的他难免玉树临风，较之贾晓露，不啻天渊 。他看过沙帆的所有资料，情况正在被证实。

   “什么意思？”贾晓露似乎感到黑影正在向自己压来：“我要的是确凿结果！”

   “沙总突然消失，如此完美，我想是充分准备的结果，如果被人绑架，总会留下蛛丝蚂迹。”

   “也许只是你们的调查还不够深入、细致！”带着责怪。

   “保安说从大厦启用，就没发生过绑架事件。”正面争执只会激化对立。

   “但是老沙没有失联的理由，也没有任何迹象。”似乎自言自语。

   “一切变化都在不知不觉中，在理由看来不允许中。优秀的男人尤善此道，他们有极强的忍耐力，默默地集蓄着力量，时机一到就爆发，绝不犹豫！”秦澍的口吻不可辩驳，如同在作盖棺论定，只是把“超级罪犯”换成了“优秀的男人”，要是被司马彻听到，一定会笑掉大牙。

   “老沙有什么都会给我说的。”还是不愿相信，口气已软。

   “可以说的就不是问题。你能解决什么，能给他空间吗？能给他时间吗？能给他精神吗？只能给他钱，请客吃饭的钱！”秦澍决定赌一把，加大了力度。

   “不可能，就算对我有意见，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老沙不会丢下他！”似乎又捞到了一根稻草。

   “抛妻弃子的例子还少了吗？再说他还有可能要走孩子，总之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做什么都不会改变。”秦澍不惜揭示沙帆的本性。

   贾晓露沉默了。

   “失联只是表象，不过是老沙‘人生出逃’的外露，你已经失去他了！”秦澍说：“他需要喘气的空间，需要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你强加给他的。

   “不可能，全都是猜测！”咆哮的后面是对抗。

   “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只能依靠社会力量。今天的社会舆论能让人自 杀，也能让人重获新生。失而复得并非没有可能，当然前提是你必须说出实情，真实是解决问题的基础。”秦澍一付药到病除的气概。

   贾晓露的面部如同胀满的肥皂泡沫，在阳光下破裂、干瘪，变着变着她竟然哭了，“我错了，我错了……”

   “你说什么？”秦澍显然没听清，“说关键的，也许还有办法。”

   “我和他有一个协议。”贾晓露嗫喏地说。

   “婚前财产公证？”

   “出轨协议。”

   “谁出 轨谁就净身出户？”

   贾晓露 点点头。

   秦澍听说过时下 流行的这款“爱情”协议，网上讨论精彩激烈。有人认为这是个孛论，因为爱情与现实财富等同了，违背了爱情无价的本意；赞同派则认为有利于家庭的稳定，不必拘泥于文字。

   有一点是肯定的，“爱情”协议的主动权掌握在女方手里，因为女人是天使，不容置疑；男人则是离不开腥的猫，必须防着。而且，只要女方提出，男方难以拒绝，因为协议看上去上公平的，甚至义不容辞。

   于是“爱情”协议如同套在狗脖子上的绳圈，绳子的另一头捏在女人手里。而那些没有签署协议的女人只能牵着真狗四处游荡，那才是忠实的伴侣。

   宇称不守恒说的是自然界对称破缺的事。中子衰变时，正负中微子不能对等产生已被两个黄种人严谨证明。

   社称的不守恒却没有严格的证明，开展这项工作本身就是错误，弄不好就会导至社会矛盾激化，至少会让生活变得索然无味，一切不对称性在实际中呈现并解决或衍生出新的问题，因为处理者就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女人和男人。

女人和男人的差异更多是精神上的，一项看似无厘头的调查颇能说明深层的东西。如果有来身，你愿做什么？

   男人说：愿做一只鸟。

   女人说：愿做一棵树。

   无论你是华丽的极乐鸟，还是朴素的麻雀，总有飞不动的时候，树就是你的归宿。

   沙帆还能飞，他还想飞。

   贾晓露的话打断了秦澍的思絮，“上个星期，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和老沙每个星期天都去父亲那里看望他。这次出人意料，父亲穿着一套崭新的休闲装，我知道牌子，是古驰。他对穿着从不讲究，还说以自己的气质好穿什么都出品，肆无忌惮地买地摊货。不过名牌就是不一样，父亲精神焕发，原本花白的头发染成满头青丝，七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岁。”

   “也许不是服装强迫匹配，而是他的心境。”秦澍插了一句，本能地试图校正眼前这个女人的表象驱动论。

   “没错，他心情非常好，请我们去了玛费尔吃午餐，以前都是在家里，让保姆王阿姨做点家常菜。席间谈笑风生，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接着他说了一件让我们吃惊的事：我给朵灵儿童艺术中心捐献了一千万，用于升级各种设施、装备和支持家庭经济状况不好的孩子，用的是小沙的名义，以后小沙也是中心的名誉董事。沙帆脸色一下变了，接着笑了，我不知道如何描述，皮笑肉不笑太浅薄，那是上世纪人类进化不到位的表情。老沙的笑意味深长，貌似男人之间的心语，但又竭力掩饰其中的轻佻，努力作出一种庄重，一种信任。嘴里的咀嚼停下来后，老沙平静地说：爸，孩子是未来，应该支持，不过以后还是事先通知一下。”贾晓露接着说：“其实我也是一头雾水，父亲什么都会先给我通气，以前那个出轨协也是他说服我的，这次的捐款太突然，在他的岁数，还有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是为了搞什么惊喜。”

   “你家老沙这话没错，以他的名义，他就是当事人，不能让当事人一点都不知道。”秦澍嘴上这么说，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贾光驰的铂威实业后来根本就不赚钱，几亿家产全靠国色天香积累，沙帆是有话语权。

   “那天回来后，老沙似乎苍老了，话也少了，整个人变得心不在焉，有气无力，真不知道我爹搞什么幺蛾子……”

   秦澍心想，你爹高啊，把沙帆塑造成慈善家、精神文明先进个人，那是在为你的婚姻上保险，到时沙帆要是还出轨，多大的反差？就像火灾来了，一楼，你想都不想就跳窗而逃；二楼，你会犹豫，还是跳了；十楼呢？沙帆正在被老仗人抬上道德的高塔，他有降落伞么？

   无论沙帆有多妖，只要有老仗人这降魔杖立着，和平演变终是泡影。听贾晓露说起贾光驰的精神头，再活个二十岁不成问题，那时的沙帆真飞不动了。

   当初签订协议时，沙帆觉得给自己人生上了一道保险，正式告别了打工的生涯。没有想到公司的效益如此之好，利润是投资的几百倍。他在公司的职务却始终是经理，真正的老板是岳父，拥有所有的利润。他没有股份，只有一纸任命书。每年能得到的不过是工资和奖金，而且还得交给贾晓露，协议的“甲方”不只控制着公司的财权，而且控制着家里的财权。他的钱并不宽裕，于是养成了占小便宜的习惯。

   每当沙帆发牢骚，贾晓露便说，爹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那张曾经荣耀任命书犹如道士的咒符，牢牢地贴在了小鬼的脑门上。

   “你拴得越紧，他就越想挣脱。”秦澍说：“好好想想，他作了如此充分的准备，不会不考虑钱的问题，你能做的就是断了他的财路。”

   “对了，微信，冻结他的手机号！”贾晓露叫道。

   忽如一夜春风来，神州大地降微信！神奇的支付有如财神光临，沙帆开始“偷税漏税”。 贾晓露发现后也责问过，沙帆的解释不外是请朋友吃饭之类，一阵软磨硬懒后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