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惠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心里说这显然是做贼心虚。就在这时手机微信里传来哗啦哗啦的红包声音。他以为是同学群,或者是单位群谁又无聊发红包玩。当他打开微信,顿感意外!原来是那天一起醉酒的狐狸精给他打了一千八百元的红包。
母亲没有指责董惠民,只是用那慈祥的眼神望着他,董惠民也默默地望着母亲,在母亲慈祥的眼睛里,他分明发现了许多牵挂和无奈。三狗子关机了,在这偌大而繁杂的城市,人如同密密麻麻的的蚂蚁,要想知道三狗子在什么地方几乎不可能。
董惠民被自己的冲动和小市民特有的自私而内疚,记得当年自己上大学时,三狗子才十六岁,那时他已经退学,因为父亲去世早,家里确实没有能力供三个人读书。经全家人商议,掐头去尾只保留了董惠民的读书权利。
其实哥哥和弟弟的读书天分都比自己高,上小学五年级时弟弟三狗子的作文《母亲的手》就在全县获过一等奖,那奖品也是特别耀眼的,是一把不锈钢鸭嘴暖壶,记得那把暖壶拿回家之后就从来没有用过,母亲将那把闪闪发光的不锈钢鸭嘴暖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与家里供奉的观音菩萨平起平坐。因为三狗子退学的事,学校多次找过家里,希望让三狗子继续读书。母亲却坚持说,都跑到城市读书,将来农村谁种地呀?家里有一个读书人就行了。
去大学报到的那天,大哥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他的铺盖行李,哥仨说说笑笑推推打打地往车站走,临上车时三狗子掏出一封信,让他到了学校再拆开。董惠民实在忍不住了,就半路拆开了三狗子的信:二哥,要好好学习,为家里增光添彩。因为父亲去世早,我们家一直被人欺负小看……
昨天晚上大哥偷偷哭了,他可能是想你,也可能是羡慕你……我在乡镇五金厂当学徒工,师傅对我挺好!我一个月可以挣二十六块钱,这是我领到的第一个月的工资,原打算给母亲买一身新衣服,但是,母亲常教育我们钱要用在刀刃上,所以我自己决定把这个二十六块钱全给了你,以后有事就把信寄到五金厂……
董惠民焦急地穿行在人山人海里,心里默默地祷告着:三弟三狗子你在哪里?二哥错了!三弟,二哥求求你了,让我找到你吧。火车站、汽车站都找了,但是,依然没有三弟和那个怀了孕的完颜纯美的影子。
……
单位领导找董惠民谈话,并且,是以组织的名义进行的。上次市里组织的干部培训班,他没有通过结业考试,组织决定让他继续参加下一届干部培训。董惠民拒绝了,他说另选人才吧,就算给自己处分也不去参加那个什么培训班了。
董惠民心想,自己在单位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越是这样越是什么破事都找他,不是培训学习就是下基层蹲点。在单位混了快二十年了还是政工小科长一个。而那些来单位还没几天的毛孩子,有的已经是副处了。这些当头儿的都是他妈的老太太吃柿子专检软的捏,这回自个还真不去参加什么培训班了,要当一回硬柿子让他们瞧一瞧,看看他们能把自己咋样?在大家眼里唯唯诺诺的董惠民,今天如同吃了火药,一句一句的把领导班子的几个人戗的浑身起毛。
对董惠民的异常表现,几个头儿交头接耳,甚至抓耳挠腮。他们趁董惠民去卫生间工夫,经过一番嘀咕之后,他们均噢噢噢地彼此点着头,好像终于找到了董惠民突然强硬的根子在哪里了。他们均心照不宣地意识到,这台戏演不下了,同时大家也都下不了台。
分管干部的一个头儿起身来到董惠民跟前,他和风细雨地对他说:董科长,咱们到我办公室单独聊聊,也许你有什么特殊情况不便于公开。
离开如同审判犯人一样的小会议室,董惠民又从分管领导的办公室出来。其实这个分管领导一脸的舞台表情,有关实质性的话题根本没有触碰。只有一句话一直让他感觉像是雾里看花,分管领导虚情假意地这样笑道:越是上面有人重视,咱们自己更要积极配合。
董惠民怀疑这些人好像都吃错药了?哪个上面重视过自己,这不驴尾巴拴鸡蛋瞎扯蛋吗?后来,关于培训班学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市里的安排,单位是不敢违抗不从的,否则,市委办公厅随便一个副秘书长抓去电话,就能把单位的头儿教训的屁滚尿流。最后由单位的工会主席白圣魁,骂骂咧咧地参加了军事化一样的培训学习。
母亲这两天显得无精打采,时不时地就和吃了摇头丸一样,她的脑袋会情不自禁地晃动着。董惠民偷偷打开手机,输入为什么老太太的脑袋近来老晃动?手机上的解释是这样的,老年人摇头可能是中枢神经系统出现了问题,如帕金森氏病等,严重时会产生手舞足蹈的颤动,建议出现这些现象的人及早到正规医院进行检查。
看了手机上的解释,董惠民感觉自己的脑袋轰地一声!假如母亲真的突然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起来,这让别人怎么看?自己又如何向大家交代?但是,母亲生性倔强,她是不会去医院的。
在她根深蒂固的概念里,所有的医生都是装神弄鬼的骗子,再大的医院也救不了命,再好的药也是有毒的。
母亲还曾经说过,现在的人一生孩子就往医院跑,有的还要在肚子上开口子,在母亲眼里那些人都是傻瓜蛋子。他们连瓜熟蒂落的道理都不明白,人呐,什么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什么时间离开这个世界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医生知道人的生死吗?肯定不知道,因为他们不是观音菩萨。母亲生三狗子的当天还在田里锄地,感觉三狗子要闹着出来见世面时,母亲对肚子里的三狗子说,不要急莫要闹,要听娘的话,外面风大日头晒,咱们一起回家去。
回到家里,母亲热了一盆水,又把生了绣的剪刀在火上烧了烧,而后,三狗子叽哇一声就躺在了自家的炕上,剪掉脐带,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柴灰往三狗子的肚脐眼上一按,再用巴掌宽的破布条一裹,所有的出生程序就这样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