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河璀璨,一柄长剑穿梭在苍穹云海之间,剑上立着三个人,这三人分别是莫居烟,李牧白,团子。
莫居烟适才在凌云宗弟子后面一直瞧着战局,谋划如何搭救他们二人,却不料想最后那一刻,武宣同忽然叫了停手,是故并未出手。而就在他们二人一逃出那片林子后,莫居烟则立马御剑前去接应。
“神仙老爷,你又救了我们。”李牧白道。
莫居烟站在剑梢头,淡笑道:“我不是你老爷,你是我老爷。”
这一句话,乃是调侃那日英雄会上,李牧白诓骗莫居烟叫他“大野”之事。李牧白心知露馅,小脸一红,伸了伸舌头:“你,你认出我啦?”见莫居烟并不答话,他又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个好人,和那个大坏蛋道士不一样。”
莫居烟苦笑道:“你说武大掌门么?呵,他也是个苦命之人。”
李牧白愤然道:“他再苦命,也不能平白无故害我的性命。那日他将我捉去,差些要将我打死了。”
莫居烟道:“他是将你认成了十八年前那个魔头李牧白。所以对你下这狠手。其实,曾经他也是个侠义志士。不过么……”
李牧白问道:“不过什么?”
莫居烟叹了口气,徐徐讲述起来:“年轻时候,他与妻子白梅本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鸳鸯侠侣,做了许多件好事,被江湖人称作“宣梅双璧”。
后来魔界大举入侵,在最后清风山一役中,他的妻子白梅失去了踪迹,据说,他妻子白梅那日与七个峨眉女子一同去埋伏李牧白,最后,那七个女子均惨死在清风山上,皆横尸当路,但他妻子白梅却生不见人,死亦未能见尸。
而就在那清风山一役的前夜,他们约定了的,这一战过后,他们将再不问江湖世事,驾一叶扁舟,要去云游五岳四海三山过二人世界。却无奈第二日便生了这档子事,叫他这一辈子均陷入了痛苦之中。”
李牧白听着这话,回忆起了那日武宣同营中的场面,武宣同一直在不住的询问“那个雪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是想从他口中问他妻子的下落。顿时心生惭愧,不由得一阵难过,暗想道:“原来过去这十八年里,我居然做了这么多坏事。那么他无论打我还是杀我,也是情有可原。”
莫居烟接着道:“后来,他听说了世间有一股超越凡人的力量,能令时空倒转,于是率凌云宗一派来到这昆仑山上寻找。不知怎的,将你认作了那魔头李牧白。这便有了后来的故事。”他瞧了瞧李牧白,有些不解地道:“你与那李牧白其实并不相像,他怎么会将你认作李牧白呢?”
莫居烟那日来到英雄会时,见到这少年的第一面便是他面容俱毁之后的样子,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李牧白忙道:“可能是那个老道士老眼昏花,发了癔症。”
莫居烟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望着前方风云,叹道:“当然,其实来这昆仑山上的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件事。比他可怜得多的人也比比皆是。”
李牧白听到此言,心下更是惭愧难当,他轻声问道:“老神仙,那么你来这昆仑山,是因为心中也有那么一件事么?是什么事?”
莫居烟悠悠一笑,道:“哈哈,你想知道?”
李牧白道:“想。”
莫居烟双手环胸,打趣道:“等你什么时候入了我蜀山派,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这三人回到蜀山派的驻地时,帐篷中的灯光还亮着,三名蜀山弟子却收拾了行囊,并肩立在帐篷前。
一名大弟子抱拳道:“莫师兄,咱们该走了。掌门已催了许久。”
莫居烟点了点头,叹道:“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当我与那宝贝无缘无分。”
李牧白问道:“神仙老爷,你们要走吗?”
莫居烟道:“正是。掌门三日前便要我们回蜀山,不过我还是不死心,在这山上多留了三日。”他瞧着李牧白,心中甚是不舍,道:“小兄弟,你我虽萍水相逢,我却十分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如我们今日当着明月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李牧白嘻嘻笑道:“能和神仙结拜兄弟,李牧白不胜荣幸。”
二人走向一座山丘,对着明月拜了几拜,念了结拜词,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等等,在此不再多述。
结拜罢了,二人站立起身,莫居烟又道:“你我既然结为兄弟,那么大哥有件事情相求,不知道……”
李牧白抱拳道:“老神仙,啊不,大哥尽管分付。”
莫居烟笑了一笑,甚是欣慰,道:“天地初开之际,有三样宝贝落入凡间,分别是:轩辕剑,伏羲琴,与女娲石。相传,只要这三样宝贝能重新汇集在一起,便可发挥出无穷无尽的威力,能使时空逆转,河水倒流。
而几年前,有位神秘莫测的星象师说,轩辕剑就在这昆仑山上。所以数不清的人来到昆仑山上寻找,几年来却皆一无所获。倘若你有幸在昆仑山找到这件宝贝,请一定告知于我。”
李牧白想了想,道:“轩辕剑么?我前几日在这山上倒确实寻到这么一件宝贝,不过它不叫轩辕剑,却叫干车剑。我就带在身上,给你看。”说着,便要解下背后用粗布包裹着的长剑。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莫师兄,我们该走了!”
莫居烟应了一声,向李牧白道:“时间紧迫。这干车剑大哥便不看了。倘若日后你能找到轩辕剑,一定到蜀山找我。”
他迟疑片刻,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的书,交与李牧白:“这是无念心法的后七层,你在无事时候勤加修炼,对你大大的有好处。不过,切记不足为外人道,大哥……走了。”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莫居烟身后的长剑忽地飞出剑鞘,落在雪地,他踏上长剑,只听嗖地一声,与几名蜀山弟子一同消逝在苍茫的夜幕中。
李牧白与莫居烟虽相识不久,然而莫居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好,直叫他心下说不出地感激,如今面临离别,眼眶中已有几滴泪珠滚来滚去,向夜空叫道:“大哥!盼你平平安安,一路顺风!”远方山峦悠悠回响:“一路顺风!路顺风!”
望着远去那几人,他的心中怅然若失。
团子从他身后轻步走来,道:“小白,那些人将吃的用的都给咱们留下了。”
他并不接话,只是望着夜空发呆,过了许久,忽然喃喃道:“团子,我在过去这十八年里,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那个十恶不赦的老道士,反而是个大大的好人。”
团子将头贴在李牧白胸口,蹭来蹭去,柔声道:“无论李牧白是好是坏,团子都站在李牧白这边。”
昆仑山上怒雪威寒,这二人相拥之下,却觉得温暖如春。
……
……
自这一夜后,李牧白闭口再不提报仇之事,武元龙杀了老爷爷,他爹又叫自己面容俱毁,可是自己十八年前却杀了武元龙的妈妈,武妈妈年轻时行侠仗义,也必定杀过几条人命,那么他妈妈杀的那几人却又杀了谁?这么一连串追究下来,哪个才是该死的,哪个又是不该死的,谁又该找谁报仇,则弄不清楚了,正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与团子住在蜀山派的帐篷中,饿了便吃他们留下的果子,渴了就化雪来喝,平日里两个少年打打闹闹,嬉笑玩乐,颇是有趣。
至于那本《无念心法》,由于上面密密麻麻字句繁多,二人均不识字,便将它扔在一旁,未能修炼。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直到这天,李牧白睡醒后发觉天仍黑着,才想到:“今年的永夜到了。”
昆仑山地处神州极北之地,昆仑山上的“天涯”则是整个大陆的最北一寸土地,再往北走,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所以,又有“天尽头”之称。与之对应的“海角”,则是在大陆最南端的南冥天池(引自《逍遥游》: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江湖人常说:“最北不过天涯,最南不过海角”。
而这便导致了,每年腊月二十三,太阳落山后,昆仑山一带将会进入连续七个日夜的“永夜期”。一直至除夕之夜,方能见到黎明。
北风呼啸,满地冰霜,李牧白掀开帘子时,只见苍穹中黑云翻滚,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昆仑山上除了一片茫茫黑夜,什么也瞧不见。
团子喃喃道:“小白?”
李牧白背对着她,问道:“有什么事?”
团子翻了个身,断断续续地道:“我现在……也是人啦,以后……不许叫我……吃屎。”
李牧白回首瞧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团子尚在睡梦中,适才说的是梦话。他走近床边坐下,用手抚摸着团子的头发,仿佛这少女仍是那只白色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