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小女孩,哪里有半点小盲流的影子?
只见她身着清雅秋裙,内行人从质地可看出价值不菲,身材娉婷,风姿绰约。因为年纪尚小,面容尚未完全展开,却隐约有惊艳之色。
难怪亭儿见了难以自持。
可惜,长得美更不是合适人选,更何况美而污点缠身。
“民女拜见王妃,王妃万福!”漓豆低眉俯首,向王妃行福礼。
此刻这举止倒是利落有方,没有半点差池,尽显有素教养。
“豆小姐,”王妃缓缓开口,“现今见你,与前年见你,形貌大不相同,却是为何?”
“禀王妃,民女曾经得祖母教导,也学过三年女训。只是民女窃以为,既然被踩入泥尘,妇德容止不能当饭吃食,不如丢开,去练一身乞讨本领,说不定在泥尘开出花来。”
这什么谬论?王妃皱着眉,不为人觉察地将身子侧了侧。
她身边的唐嬷嬷,与贴身大丫鬟,也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
正厅内顿时静寂。
然而只是半晌,众人将这番话咀嚼,竟有合情理之处。
漓豆淡然站立,且看接下来王妃如何。
若太过受辱,肯定是拂袖便走的。
曾经混在泥尘里当小盲流,这是一段绕不过的经历,况且又被王妃亲眼看到,若不站稳立场,后面的路无法走。
再说,去到安庆之后迎头即是院斗,院斗手段五花八门,打滚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倘若对小盲流及小盲流做法嗤之以鼻,难有胜算。
呵呵,难道回一趟安庆,最终仍得离家出走、漂泊异乡?
再再说,本豆也不是不懂妇德容止,但是妇德容止要有用才行。
正等得不耐烦,差点就要甩袖而走,就听到王妃开口说:“仔细一想,你这番话倒有几分道理。看来我亦有所疏失。既然姐姐如此欣赏你,极力推荐你,我欲聘请你为女史,不知你有意否?”
这番话让人不适,因为姐姐推荐才聘请?其实自己并不欣赏?
不过漓豆计较不了那么多,于是说:“民女得听师命,且敬服王妃高义,愿追随王妃学得些为人处世、眉眼高低,承蒙王妃不弃,民女愿随侍王妃左右,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不负王妃垂爱!”
这番话纹丝无缝,落落大方,是出得大场面之人。
安庆王妃就有些满意,再一想,对付安庆后院那些女人,还真要用非常手段。
应该是女史的好人选,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打定主意,王妃沉吟着说:“既然如此,你且准备两天,后天就到我这里做事罢。”
“谨遵王妃之命!”
“不过,”王妃说,“既为女史,则不能再称你小姐......”
“叫她漓豆即可。”云桂夫人在旁边笑着说。
“好,就这样定了,你先回去罢!”
回吴府的马车上,楚亭君不住地道歉。
刚才王府正厅的情形,他暗地旁观,见漓豆告辞出来,连忙跟上,悄悄钻入车内。
“母妃顾虑太多,放心,她很快就会消除成见。”
见他急得额头都是汗,漓豆连忙掏出帕子去擦:“什么顾虑,还不是嫌我不配,担心我将你抢走?”
楚亭君捉住她的手:“是我不配才对!”
“看你急的。”漓豆眼泛柔光,“她是你母妃,也是我亲人,对亲人怎能计较太多?”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楚亭君只觉得世间的幸福全落在自己身上。
“嗯,后天开始,我和你,和云师父,一起到王府准备回安庆的事宜。”
京城政局波诡云谲,最高位者及其帝师阴招不断,何之洲为首的何氏族人蠢蠢欲动,智者会及早抽身。
早朝后,御书房。
又是只有师生二人。
“楚亭君请求回安庆探亲,推荐副督军程志暂代督军职,夫子您怎么看?”元淯帝问。
“老臣窃以为,可以应允。”帝师——五经博士令、御前侍讲陈宝是建议。
“夫子,愿闻其详。”
陈宝是说:“楚亭君一向喜好山水,不事名利,若不任其心意,万一其拂袖而走,镇西军究竟交与谁?”
元淯帝沉默一会,说:“夫子别忘了,楚亭君与湖北有亲戚关系。”
陈宝是点头说:“这个不得不防,然而我们一向厚待安庆王,只要不刺激陆昭武,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湖北、安庆两地会平安无事。我们先解决眼前钉子,再从长计议。”
“夫子言之有理,先将镇西军掌握在手中,度过这个阶段。”
元淯帝想起一事,又说:“前次影卫截杀湖北王之子失败,现今已经查明,确实是何氏暗桩从中搞鬼。”
“呵!”陈宝是冷笑一声,“这就迫不及待出手了?”
元淯帝起身,在书桌前来回踱步,复又回身坐下:“越来越多的讯息证明,何氏不轨之谋由来已久,其族人渗透到我朝军政,安插到各地,已经成为景洛大患。”
不由击案慨叹:“都怪朕太在意名声,将何之洲当作名士征召入朝,没料到竟然引狼入室。”
“圣上无须太过担心,既然狐狸的尾巴已经露出,我们又及早布局,逮捕何之洲的时机已到。”
元淯帝面露喜色:“夫子?”
“行儿在牧野郡拦截到一封写给何之洲的密信。”陈宝是说着,将密信高举,奉到书案前。
他的三儿子陈昶行,担任景洛国最大郡——牧野郡郡守,前不久暗地查出府衙里的何氏奸细,设局引诱奸细向何之洲报讯,又拦截了这封信。
元淯帝接过密信浏览,脸色由喜转怒:“胆大妄为!欺人太甚!”
原来密信附了两幅地图,分别是牧野郡山川广舆图、牧野郡军机布局图。
“行儿以此二图为诱饵,终于得到奸细写给何之洲的密信,皇上,何之洲密谋造反,颠覆景洛江山,证据确凿,可以将其逮捕了!”
元淯帝摇头:“何氏在朝堂及京城党羽众多,须同时将这些党羽控制,以防万一。”
“行儿已经将奸细家眷挟持为人质,以此逼迫奸细再写密信,并附上同样的地图,送往相府。然而时间一长必会露馅,请圣上及早下诏!”
“夫子言之有理,然而亦不能操之过急......”
“圣上,擒拿何之洲,宜早不宜迟!”
三日后,何之洲下朝回府,立刻将大儿子何可南召来,问他:“刚才在朝堂,圣上的几句话你可留心?”
何可南说:“他说‘朕最讨厌一类人,自诩清士,背地里却干着国贼禄鬼的勾当!’,又说‘百姓苦战乱久矣,过上太平日子不容易,谁选择做逆臣叛将,不得人心!’他是无意,还是有心?”
“此人你还不了解?”何之洲重重坐下,面色冷峻,“喜乐常形于色,肚子里从来藏不了事,这明显是找到藉口,要拿我开刀了!”
“父亲,我们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