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几日刚落过雨,通往橡木村的道路泥泞难行。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湿润的泥土,夹杂着一股清冽的青草香气。天空中雾气蒙蒙的,让人特别的糟心。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地里面,穿越过小桥,淌过泥潭,终于到达了橡木村的渡口。
秦钰婉翘首,远远望见,河堤岸边有一个模糊的女子倩影。她心内暗自思忖,这就是逃跑的春儿,无疑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衫,好似村姑一般,再加上春儿肥硕的腰肢,一看背影就能认出来。
“王爷,贼人往渡口跑去,我们抓紧赶上去。”她对着紧紧跟随在其后的朱伯川说道。
“好,我们快步走,不然等她坐上渡船,一切为时已晚。”他呼嚷道。
于是二人加快脚步,犹如飞步一般,追赶上去。
丫鬟春儿回过头,恰巧看到了秦钰婉,深知自己大限临头,插翅难飞。但是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能停下脚步,必须朝前奋力奔跑,为了活命,她算是豁出去。只见她蹲下身子,抽走了脚底的两只黑色鞋面的绣花鞋,赤脚在岸边奔腾起来。
她如同一只笼中的飞雀,向往外面的自由,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想要回家与亲人团聚,想要拥抱金黄色的麦浪。她在内心憧憬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怎么办?这丫头跑得愈发快了。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珠子。停下来,双手按压住膝盖,喘着气,实在是跑不动。
她倒好,健步如飞,好似一只身手矫健的兔子,一直朝前奔跑。眼看着她与春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缩短了。她一鼓作气,奋力一赶,竟然快要超越她了。
岸边,一艘小舟上,船夫手撑着船篙正往岸边悠悠荡荡地游过来。船夫哼唱着山间的民谣,勾起了春儿的小时候的回忆。她感觉自己胜利在即,奔向船夫。船终于靠岸了,船边缘的橡皮轮胎触碰着岸边的礁石,发出“砰砰”的声响。船夫站立在船头,伸出修长的手臂,想要拉一把春儿。
此时此刻,春儿也跑到了岸边。停下来一回头,发现她近在咫尺。她愣了一下,脚步刚踏出,手脚却被她死死缠绕住,硬是将她从船头拖拽了下来。
她厉声呵斥道:“凶手,你莫逃,天涯海角,我都要追到你。”春儿一回头,眼神是空洞绝望的,幽蓝的一片,好似深潭,望不见底。
她放弃挣扎,准备投降。她跪倒在粗糙的岸边地面上,忏悔,懊恼,不安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将她整个人淹没。很快,她仰天长啸,哭诉道:“阮小娘终于死了,我春儿终于解脱了。如今被你们逮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钰婉无奈地说:“春儿,你真傻。阮小娘作恶多端,自有官府去收拾。你动手了,如今脏了自己的手,你是要受大明刑罚的。”
春儿不吐不快,激动地说:“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到这个境地是我的活该。你们把我送官府吧,我此生无憾。”
这时,春儿的口中吐出点点鲜血,原来是她咬舌自尽了。秦钰婉想要阻止,却来不及,只能看着她归西。这个可怜的丫鬟就这么死在渡口,在残存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仍旧不忘记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阮小娘将她毁灭,她亲手解决了阮小娘,让自己得到了救赎和解脱。
这贼人死了,这案子也就结了。
四月初四,上坟日。
一片荒山野岭,望不见屋舍,田地,周围四面环山,封闭闭塞。连绵的青山起起伏伏,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座高高耸立的物体,直冲云霄。一层淡白色的雾霭笼罩着整个山头,隐隐约约能看到山顶有一座小庙宇。
充斥着枯枝的树林看着异常萧瑟吓人,干枯的枝丫撑出来,划破苍穹。一丛丛的枯树枝遍布山坡上,缓缓的坡路,隐秘在山野之间。一条条,一道道,犹如这黄泉路,四周没有半点颜色,一切都是黑白的,枯萎的,颓靡的。
眼前是一座土坟,高高隆起的小土堆。面前竖直放着一块方正的木牌子,上面清晰地写着春儿之墓。简单朴素,甚至没有多余的艳丽花环装饰,就如春儿略显留白的人生,普通,简单,却有力量。
坟墓前摆放着荤菜素菜,七盆八碗。碗内插着三炷清香,袅袅升腾而起,燃放着缕缕的青烟。秦钰婉跪在坟前,手中拿着白色的纸铜钱,烧给在另一个世界的春儿。纸钱飘飘洒洒的,掉了一地,是纯白色,没有生气的,死寂一般。
丫鬟紫莲立在一侧,手中挽着一个小竹篮子。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一边哭诉道:“春儿姐姐这一辈子太苦了,如今倒好,入土为安。”
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哀叹道:“春儿,走了,府里又少了一个体己的丫鬟。我们走吧。”
于是她起身,牵着紫莲的手,消失在一片雾霭蒙蒙的山野之间。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像这丫鬟春儿和阮小娘。一个是尊贵的宸王府宅的主母,高高在上,大权在握,锦衣玉食,华衣蔽体。一声令下,全府上下皆是由她调遣。一个是低贱的烧火丫鬟,自小长在橡木村,贫穷落后的家庭。家里没钱,连一口饭都吃不饱,幼年被卖入王府。日日在府宅内烧火做饭,浣洗衣衫,伺候富贵人家的贵女。身份低下,难登大雅之堂。
命运之轮转动,让二人相遇,发生了奇妙的碰撞。阮小娘剪了春儿的舌头,让她不能言语,有气撒不出,有怨气堆积在身体里面。长此以往,怨毒横生。这人一旦起了怨念,便会变得狠毒无比,比这毒蛇毒上百倍千倍。
春儿终究是被毁了,从一个善良的丫鬟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设计下毒,毒杀高门贵妇。高高在上,毫无防备的阮小娘,终究是大意了。蚍蜉撼动大象,阮小娘被毒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