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枝在听完妹妹王桂香的一番劝说后，幡然醒悟，就特意从集市拉了一块粉色的确良布给杏儿做了件上衣，还把强子一条灰的确良裤子改小，把膝盖和屁股整整齐齐地打了三块补丁，做好后，就让杏儿试穿。杏儿看见，就受宠若惊地把衣服穿在身上，开始在地上来回转圈，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在镜子前左转转右转转，最后终于心花怒放，眼睛又和小时候一样弯成一道月牙。母亲看见就望着杏儿开心地笑了，眼里透出母性的无限慈爱来。

　　杏儿很喜欢这身衣服，对这身上等打扮爱若至宝，在家干活从舍不得穿，只有在上学时才会穿上。她白天穿脏了，晚上就脱下来洗干净晾上，第二天大早晨摸摸衣服干了，就拿过来穿在身上，自己弄碗饭吃，看看墙上的闹钟已指向六点半，就背起书包走出家门，朝学校的方向急速地走去。

　　父亲顾石头眼看着杏儿身材瘦小，却每天上学还要来回步行20多里路，就担心杏儿的身体受不了。偏在这时，顾石头的朋友推来一辆破自行车算是送给杏儿升入初中的见面礼。只是，这辆破自行车那都响就是铃铛不响。可杏儿和父亲依然对它充满了希望。那时候，在乡下，一个村里没有几辆自行车，只有特殊的几户富人家有几辆崭新的自行车。大多数人家，出门办事或者赶集上店，都靠两条腿走路。如果感到路实在太远，就早早起床把牛喂饱饮好，吃完饭，给牛上套赶上小拉车就上路了。然后，就到很远的地方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情。

　　学校放寒假了，顾石头就每天带着杏儿到宽阔的麦场上，教她学骑自行车。这时，麦场也有比杏儿大或者小的男孩或女孩，悠闲地骑着自行车来回练习。第一天，父亲和杏儿就专挑打麦场人少的时候，父亲说:“杏儿，你先学推自行车吧，这是学骑自行车的第一步。当你学会掌握把，自行车能正常平稳地走起来时，你再学跨学骑！”杏儿听见，就好奇地望着父亲，原来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其实也懂得很多。虽然父亲自己不会骑自行车，可他会教杏儿，那简直就是天才。随后，杏儿就听从父亲，推着自行车在巨大的打麦场，一步步一圈圈不停地来回走。

　　这样，走了两天。第三天，当顾石头看见杏儿能熟练地掌握自行车把了，就教她一只脚迈上脚蹬，另一只脚在地上跟划船一样慢慢往前划行。到晚上时，杏儿可以站在脚蹬上停留一会儿了。第四天，父亲便在自行车后，双手紧紧扶着自行车，让杏儿坐在车座上练习蹬自行车的龙盘转圈。

　　刚开始，杏儿瘦小的个子登上高高的自行车，像走钢丝，摇摇晃晃，脚不着地。她坐在车座上，因个子小踩不到脚蹬，总担心踩空摔倒就不住地低头看脚。顾石头看见，就教她，说：“握好车把，不要看脚，要一直向前看，想到那里，就看到那里！”杏儿听见，心里就默默地思量琢磨。可刚开始坐在自行车座上，常常是顾了手顾不了脚，顾了脚顾不了手。一时间，就手忙脚乱的，父亲就使劲扶着自行车后座，在后面一圈圈跟着自行车跑。眼见父亲跑的气喘吁吁的，杏儿就开始心疼起父亲来，就让父亲休息自己练习。可父亲刚撒手，转眼之间，咣咣一声巨响，杏儿瞬间就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父亲见状，又急忙上前去扶。经过无数次的跌倒摔跤，这样，过了六天。第七天、八天、九天，杏儿如同刚学步的孩子，被摔得浑身疼痛难忍，就感到实在爬不起来了，可是想想上学每天起早贪黑的受累，就咬牙坚持再坚持。

　　到第十五天时，杏儿摔累了，父亲也扶累了，她们就眼里含着泪，坐在地上对望着，喘着粗气。杏儿望着这辆破自行车，想想梦寐以求的读书愿望，还是咬紧牙冠爬了起来。这次，杏儿重新梳理了一下这些天的经验，调整了一下紧张杂乱的心情，父亲依旧在后面使劲扶着后座，眼看着杏儿镇定下来，父亲就一路慢慢松手，杏儿终于离开父亲的手慢慢向前骑了。当她熟练地骑了几圈返回来，父亲望着杏儿就满足地裂开大嘴笑了起来，杏儿也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眼睛又和小时候一样甜甜地弯成了一道月牙。

　　那时，清凤山一带山区虽然修了公路，可都没有油漆，所以只能算是土路。这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路就格外难走。可人们很满足，比起崎岖不平，陡峭的悬崖峭壁来说，那已经是天堂了。只是土路，阴天下雨就被大汽车抛锚打滑挖起很多大坑。当地人为了仅仅能走，也为了节省资源，就用大汽车拉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一层层垫在大坑里。这样，本来很平坦的路面就变得疙疙瘩瘩危机四伏的。人骑着自行车在一个个小小的石头尖上蹦着走，就如同跳芭蕾一般。最终，因为公路坡又大又陡，自行车没闸，终不能骑。可是，在杏儿记忆深处，学骑自行车的这段日子，是她与父亲度过最亲密温暖的日子了，这是后话

　　一天，眼看上学要迟到了，杏儿就推出自行车穿过长长的青石巷，来到公路上。此时，杏儿就按着父亲教她的，一只脚踩着脚蹬，另一只脚在地上一步步往前划行。划了几步，眼看自行车平稳地跑起来，她一抬腿就骑上去了。杏儿正沾沾自喜，这下可省劲了，以后，再不用那么辛苦，每天来回步行20多里路了。可是，没骑多远就遇到了大下坡，因为自行车没闸，又因为坡太大太陡，无法控制，自行车就在大坡上飞驰而下，只听噹噹噹，巨大的金属跟石头的撞击声响彻天空。

　　这时候，杏儿整个人都吓傻了，却只能听天由命。她就那样骑着自行车跟飞车一般，高高地被抛在空中，接着，飞快地窜下去，一连窜了三块地，在第四块地中央，在松软的黑土地中央就再也走不动了。杏儿就被重重地摔到在地，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落地的一刹那，杏儿一时就魂飞天外。等回过神来，她摸摸自己的头、胳膊、腿，还好好地长在身上，再抬头看看蓝天、白云、田野、村庄，就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感觉活着真好，只有活着才可以有梦想和希望。

　　稍作休息，杏儿就试图慢慢地站起来，试了试胳膊、腿和脚还能动，只是看见刚穿的新裤子膝盖上被连续的翻滚撕扯的烂糟糟的，膝盖上已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杏儿就打起精神，简单地清理掉伤口的泥土，拍掉身上的泥土，咬着牙，忍着剧痛，把自行车拼命扛起来一点点挪出三块地，挪到公路上，然后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回家了。那天，杏儿就没能再去上学，并且，差点命丧与此。

　　一天，杏儿瞅着破旧的自行车，这个和她的求学之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心里就生出无限的遐想来。此时，她既矛盾又难过，是不是自己的操作方式不对呢？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了骑自行车，就那样放弃，实在不甘心。所以，她总想再试试，看看自行车到底在上下学的路上能不能骑？

　　这天大清早，她跑去村供销社买了闸皮更换。可是，因为自行车太老，根本不配套。也或许是闸皮质量太烂，按上没走几步就自动掉了或者烂了。那次，也是在那个大坡，杏儿眼看刹不住，就急中生智飞快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这时，自行车就如脱缰的野马随着大坡飞驰而去，在“噹噹噹”巨大的金属与石头撞击声中，在弹跳了无数次之后，终于被挡在了一个大石头圪针窝里，杏儿一看吓得魂都飞了。如果这次她不跳车，重者命丧黄泉，轻者终身残废。杏儿就觉得，骑这小小的破自行车就如同骑老虎，那老虎的尾巴可实在是摸不得的。自此，杏儿为了自身的安全期间，就彻底断了骑它上学的念头。

　　后来，弟弟顾雨兵升入初中。儿子终归是儿子，父母这时才觉得上下学路太远，于是，发狠心掏了300多块钱买了辆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这时，杏儿正好读到初三下半年，父母看她学习实在紧张，才让她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杏儿在充分体验了，骑自行车的各种恶劣天气环境之后，专门创作了一首诗歌，这是后话。

　　她把写的诗歌特意记录了下来：《飞扬的自行车人生》不知是哪位先哲//发明了自行车？//他给了平凡人//一个飞翔的梦//而骑自行车的姿势//像极了一种激昂的舞蹈//脚轻轻一点地//便像燕子一样//整个人在自行车上开始飞翔//一阵微风掠过//美丽的长发在风中//摇曳成舞动的柳丝

　　在暴风雨中骑车//像极了一只海燕//那迎风飘动的红雨披//在天地间绽放成//一支灿烂的花蕾//在暴风雨中飞翔//心里的舒展犹如站在云端//傲视世间一切的名利浮华//在纷飞的大雪中骑车//那飞舞的红雨披//像极了一双翅膀//燃烧成寒冰中//一团火焰//在天地间温暖招摇美丽绚烂

　　风雪中的我，像极了一个猎人//在冰上跳着绮丽的舞蹈//眼睛如同狼一般犀利地搜索//不让每一处危险频临//在风雪中，我是一面飞扬的旗帜/啊，自行车//你让我的人生饱满厚重//犹如珍藏多年的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