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回到亚夏,田垦共带来三百多名水手骑士。他将部下一分为三,留下百名骑士追随自己,派北靖老将李阪率领百人前往北靖,保护商队的物资。剩余的百名士兵多是水手,由桥本率领留在熊尾峰的半山腰,搭建营房驻地作为联络点。田垦还叮嘱雪地熊团旧将,寻找北靖失散的士兵,招募想要加入巨浪城的北靖百姓,训练灰头海雁与沉冰岛、望海据点联系,为自己收集亚夏的消息。
雪国内积雪甚深,若无坐骑和代替骑具,简直是寸步难行的。田垦命部下砍伐树木,依照老猎户的方法,制作了大量雪撬、雪板,以便拖拽辎重与伤病战士。同时,战团将士在北靖生活多年,对大柏岭的环境颇为了解,早已向熊族人学习了生存之道。他们借助新鲜的鹿粪,最终在熊尾峰附近的山谷中,找到了一大群体格强壮的驯鹿。
对于大多数熊族人而言,熊是图腾,驯鹿是命,甚至在杜哈熊族群生活之地,驯鹿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杜哈熊族本是雪国强大部落,生活在靠近雪熊山的鹿鼎山一带,并在鹿河沿岸迁徙。由于杜哈熊族远离进入北靖的熊口、虎口峡谷,加之三大旗逐渐崛起,他们的领地不断缩小,实力也越来越弱,最终只能依附于更强的部落。
杜哈熊族骑驯鹿、喝鹿奶,用驯鹿奶做成干酪,使用驯鹿的毛皮,靠驯鹿提供生活的一切。杜哈部落的孩子刚学会走路,就要跟随大人学套驯鹿角,以便为将来驯服驯鹿做准备。当辫子军南下进攻北靖时,杜哈熊族的强壮汉子被迫参加,骑着驯鹿与雪地熊团作战,许多人因而战败被俘。当时,田垦为了了解熊族人,主动率领手下学习骑鹿,基本上掌握了骑乘技巧。
田垦与部下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捉住了两百多头驯鹿,经过几天的驯化与磨合,最终为两支出行部队提供了坐骑。为了保证去北靖万无一失,田垦特意挑了几个有熊族血统的部下,让他们带着一封自己的亲笔信,到北靖后请荀由与拉布相助。等一切准备妥当,田垦率领部下骑着驯鹿,按照过去北靖绘制的旧地图指引,往雪国极北的最深处走去。
大柏岭冬日上空的太阳永远是斜挂着的,透过参天巨树撒落下的细光,铺满皑皑白雪,使人产生苍茫之感。如果不熟悉密林环境,再失去太阳向导,极易在雪域迷路,最终冻饿而死。由于熊族定居点多被放弃,田垦吩咐部下加以清理,并在沿途留下更多标记,为将来绘制一个更精确的地图做准备。
最终,田垦率部下穿过松岭、小熊山后,来到了晟离渡化雪神之地——库山雪神峰。
“田将军,雪神峰有何神奇之处呢?”岗田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据熊族老人口口相传,晟离的父亲名叫晟生,是以白熊为骑的勇士,最喜欢打猎捕杀猛兽。当时,大柏岭生活着雪熊、雪虎、雪象等许多猛兽,乃是一个安定祥和之地,而晟生滥杀引起了族人不满,更让猛兽们害怕。有一天,一个白熊族老樵夫上山打柴,突发疾病滞留在山上,巧遇到一头雪豹相救。老樵夫真心感谢雪豹,想起晟生就要入库山打猎,于是就劝雪豹逃走。那头雪豹颇有灵性,找来了山中其他野兽,向老樵夫讨教得救之法。老樵夫说,晟生最喜欢晟离这个孩子,如果能够请晟离相助,也许会挽救众兽之命。
“群兽明白了老樵夫之说,就由雪豹飞奔去见晟离,哀求他救助野兽。晟离知道父亲有一个习惯,遇雪封山便不会打猎了。然而,那时天空晴朗,根本没有下雪的迹象,晟离便登上顶库山高峰,纵身一跃而下,化作了片片六瓣雪花,覆盖了整个大柏岭内的天地。天降大雪,晟生果然没有打猎,那些野兽也就得救了。”
“晟离真是大仁大义啊!”岗田赞叹道。
“受到晟离舍身救兽所感,大柏岭熊族以天葬为主,死后置于高峰由鹰啄死吃掉。因为常吃熊族人肉身,鹰群竟出现一位鹰灵,极为凶狠,甚至主动攻击熊族人。那时,晟离渡化成神,眼见鹰灵荼毒,便骑乘雪象激战鹰灵于雪山峰。据熊族老祭司传说,鹰灵巨朋无比,两翅扶摇足可覆盖数里,极可能是异域神灵所助,两只利爪锋利无比。为了击败鹰灵,晟离不得不提升神力,自断一臂以血祭天,最终赢得了与鹰灵大战的胜利。
“那一战惊天动地,战败的鹰灵逃去了小柏岭,鹰群也跟随而去,最终成为鹰族之神,统领了小柏岭全境。晟离除了断臂之外,所骑乘的雪象战死,彻底消失在大柏岭之内,最为关键的是促成了熊族分化。白熊因神血所激,向北逃出了大柏岭,泅海去了寒冰岛,后来又到了寒冰大陆,在那里成为白熊族的祖先。晟离雪神元气散乱,化成了漫无天地的飞雪,使大柏岭雪国成为神秘之地。”
“原来如此。”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登上雪神峰。
雪神峰顶被一片松林包围,正中央是陡立的巨石峭壁,向东方探出一大截岩石,下方有一组断裂开的大石头相互交叠,像一个擎天柱一般,起到了支撑突起飞岩的作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人是不会相信那些石头乃系天然,反而会觉得是精工巧匠的手笔,通过一刀一斧雕砌而成。
巨岩与长柱石间有数丈宽,高则有二十余丈,就像一个天然的可以躲避风雪的大厅,堆放着不少石块垒祭,以及不少光滑的圆石。
也许这些圆石上坐着熊族各部落的祭司,一起为这天然巨石之峰祝祷,为熊族人心目中的雪神歌唱赞歌。田垦凝望了一会儿,心中思索着,然后慢慢踏着有些湿滑的石阶,登上了巨岩峰顶的祭台。
祭台不大不小,最多能容下百人站立。飞岩遥指东方,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头,顶端微微突出,两侧各有一个圆滚滚的石块,令人远观如同振臂欲跃下谷底的人。这个石人像亦是天然,根部牢牢扎根于巨岩,如同一棵千年古树似的,承受着狂风、暴雪的洗礼,年复一年的仰望星空。
这个祭台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但是先民的信仰像不断织出的蛛网,正在向过去、未来无限的延展,直到最后一个熊族人的消亡。
雪神会消失吗?田垦突然有了这样的疑问。
廊中诸族的图腾神消失了,七子之神会永远存在吗?北方的血驼族虎视眈眈,亚夏中土岌岌可危,易教又异军突起,不断侵蚀七子教的根基,也许有朝一日,无人再相信七子之神也未可知。
因为白熊族的到来,使得雪神的信仰变得很微妙。萨摩在雪骑山与田垦聊过,白熊族在寒冰大陆并非土著,先祖或许真是渡海而去的亚夏人,祭司世代相传也有神力白熊之说。与雪国熊族所不同,白熊从来没有被雪神骑乘,他们都是上天之神,共同与鹰灵搏斗。后来,雪神与白熊之神反目,利用狂风逼走白熊,使其远避于寒冰大陆。所以,从某种神赋之族的意义上来说,白熊族与熊族渊源颇深,都曾经受到雪神的庇护,只是在成族后神说变化,以至于雪神在白熊族中有了恶名。
田垦站在巨岩之上,向四方眺望,感受着熊族会盟时的情景。他很小的时候听说过,熊族会盟是整个族群的大事件,将由公选言答持熊骨符节天祭。熊骨符节源于雪神所骑乘的神力白熊。那头神熊与一只鹰灵搏斗七天七夜,力竭而身死于一株百丈青松下,其身化作漫天飞雪,只有两根骨头兀自不灭,由熊族人收集而成为圣物。
熊族人的古老传说不少。不过,由于没有文字记载,导致神话传说彼此难有呼应,尤其是在不同部落更易出现矛盾之处。熊族人是一个坚强的族群,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生活于寒困之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泰德曾经感叹,如果伦西克不以武力方式南下,而是采用和平友好的协商办法,北靖也许早就对熊族开放,给予他们放牧存活的应许之地。
然而,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或者说一切都是注定的。
无论如何,我都对自己做过的事无怨无悔。田垦虔诚地向雪神石像拜了几拜,然后走下巨石祭台,绕着巨石又转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山。
下了雪神峰,田垦与部下骑上驯鹿,沿着雪神峰下的旧雪道,重新回到西行的雪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