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周彭秋远望玉门雄关,对身边的蓝儿慢声道,“都护之起,自吉置矣。这吉,说的便是汉时的郑吉,此人虽开都护之先河,却无都护西域之能,言过其实尔。”
蓝儿蹦蹦跳跳地边走边问:“师父,那刘玄此人便能都护西域了?”
周彭秋揽了揽胡须,微微点头道:“都护者,督查乌孙、康居诸外国动向,可安辑,便安辑之,可击则击之,郑吉守则可,却无攻伐之力,而刘玄此子么,嘿嘿,若放任其八载十载,西域则尽归其手。”
蓝儿笑道:“师父可从来没这么夸奖过蓝儿呢。”
周彭秋也笑道:“蓝儿机变无双,此为天授,那刘玄乃是老妖转世,不可与之争大势,况且你二人皆是天纵之资,并无高低之分,唯出身不同而已。”
蓝儿停下脚步道:“那师父,我们直接去找他,会不会……”
周彭秋摸了摸蓝儿的头顶摇头道:“似这等妖孽,不可强求,为师要在玉门关内开上一家算馆,而蓝儿你便去中科书院读书,你我分工而行,至于你这个师弟么,为师还要想个完全之策才行,否则身死道消,得不偿失啊。”
蓝儿脸色一变:“难道师父也没有十足把握给蓝儿收下这个师弟吗?”
周彭秋叹息一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尔,蓝儿你千万要记住,刘玄此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他若能拜在为师门下,那便是开启了咱们墨家千年气运之始,乃大幸也,若不能……哎,墨家不过继续苟延残喘罢了。”
蓝儿再次望向玉门关,目光变得坚定无比:“师父,以蓝儿胸中所学,定会在中科书院闯下一片天地的……”
秦琼对步枪是一无所知的,尤其是那种叫做后坐力的东西,更是令这位百战悍将出尽了洋相。
秦琼所用的步枪是玉门兵工一厂出产的首批三代样枪,李怀仁亲眼看到自家小县尊见到这些样枪的时候,竟然怔怔地流下眼泪来,然后便固执地要求枪匠在这些三代样枪的身上,刻下了‘卡什尼科夫’几个字,李怀仁不知道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看到小县尊凝重的目光之后,他就觉得这几个字一定是有非凡含义的……
当然,李怀仁也绝猜不到,其实刘玄真正在想的,却是一种叫做版权的道德枷锁,虽然唐朝的苏联还处于通古斯半兽人时代,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后世武器专家,必要的纪念还是要有的,既然这个天才还远没到出生的时候,因此刘玄在短暂的纠结之后,便决定将AK47之父这个头衔安在自己身上了。在之后遥远的年代里,人们来到玉门军事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几乎都会对着那支古老的玉门兵工一厂生产的‘卡什尼科夫·玄’步枪顶礼膜拜了。
当秦琼熟悉了步枪的后坐力之后,便深深爱上了这支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武器,两百步外那头倒霉的牦牛已经被打成了筛子,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足矣穿透厚厚的牦牛皮,然后将牛杂绞成牛杂粥。
程咬金全程都是懵的,直到秦琼将抢把上方那个小扭拨上去之后,连续闪亮的火光和震耳的枪声才将他从梦幻拉进了现实。
瞬间倾泻而出的三十发子弹全部轰击在牦牛身上,血肉横飞之后便留下了一具烂糟糟的牛尸。李怀仁看着被打得稀烂的牛,心中盘算着还有那部分能吃这件事,而秦琼则抱着步枪双眼放光。
程咬金拍了拍秦琼的肩膀道:“二哥,如何?”
秦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上杀人利器!若有此物,百可敌万!不过么,这天下刀兵之事却要大变了,你我武勇之辈在此物面前无异于婴孩,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优。”
程咬金程默不语。
李怀仁想从秦琼手里接过步枪,但伸了半天手,秦琼却丝毫交给他的意思都没有,李怀仁笑了笑道:“秦叔,非是我们吝啬,而是这批三代步枪还不太稳定,而且这种子弹也只是为了测试才做出来一批,小县尊说三代步枪若想大规模服役,就必须要等嘉峪关的炼油工厂建成之后才行。那至少也是三、四年之后的事了。”
秦琼犹豫了半晌,还是恋恋不舍地将步枪交给了李怀仁,然后长吁短叹地走出了靶场,程咬金回手给了李怀仁一巴掌,然后就追着秦琼那萧索的背影也离去了。
李怀仁揉了揉后脑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似秦琼这等迟暮老将,原本还能倚仗武勇余威多混些时日,可如今却被步枪这种新生事物击了个粉碎,因此心情不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李怀仁还是有些发愁,今天试枪就已经这个德行了,明日试炮还不得原地坐化了……
周彭秋和蓝儿就没有李怀仁那么多烦心事,二人在黄昏下漫步玉门关,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各个工厂早已敲响了下班的钟声,工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从工厂大门走出来,有的去了大食堂,有的则直接向自己的家走去。
周彭秋看着这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人们,心中略感平安喜乐。师徒二人循着人流四处游走,终于把脚步停在了一条极为热闹的大街上。
这里的景象令周彭秋目瞪口呆,脚下的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铺就的,平整至极,道路两边高出的部分将车马道和行人道区分的极为清楚。每隔一段距离,行人道边就会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窗嵌在地上。
“师父,整整两百步,每两百步就有一个,”蓝儿蹲下身子敲了敲地上的铁窗道,“下面是空的,似是走水用的。”
周彭秋点点头道:“设计精妙,若有大雨则可顺其漏下,绝无积水之忧。”
蓝儿笑道:“师父,这里好干净啊,比之长安强过百倍,您看路过之人绝无乱丢垃圾的陋习,甚至连吐口水的都没有……”
周彭秋拍了拍路边竖起的一根高高的柱子道:“也不知是何材质,坚硬无比,却又光滑如镜,似铁而非铁。”
蓝儿指了指柱子顶端道:“师父,那是一盏灯?”
周彭秋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八角灯笼状的东西,仔细看去不由得大惊道:“这玉门关奢侈如斯,竟用水晶为罩!”
蓝儿正要出声惊呼,只见一个推着两轮小车的老汉笑眯眯来到二人身旁,然后将两轮车停在路边,接着鄙夷地看了看师徒二人笑道:“又是一对土包子,我说道长,这东西叫做路灯,乃是铸铁为骨,玻璃为罩,可非是水晶,我们玉门关便是再富裕,也不会干那般蠢事。”
周彭秋对老汉的奚落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老汉,您说的,可是从大食传来的玻璃?”
老汉咦了一声道:“老道人的见识倒是广博,只是您还是没说对,这玻璃可比那些胡子商队的玻璃强太多了,乃是我们小县尊研究出来的,颜色也纯,价格也低,您既然见过胡子商人的玻璃,那您说说,可见过这等纯白透明的没有?”
周彭秋微微摇头道:“不曾见过。”
老汉自豪地撇撇嘴道:“那不就结了?还是个土包子……”
蓝儿见师父屡屡受辱,心中顿时老大的不乐意,刚要开口驳斥,却被周彭秋拦住了:“蓝儿不可无礼,你我初来乍到,缺了见识怪不得旁人。”
老汉嘿嘿笑道:“行,老道是个虚怀若谷的,再教你个乖,这一盏路灯在商铺中作价不过七十三文,便是寻常家庭也是用的起的。”
周彭秋点点头道:“却是不贵,不过此灯以何物为燃料?”
老汉神秘一笑,也不回答,只是从两轮车中取出一个木桶,周彭秋伸脖子一瞧,却是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土块。不待周彭秋询问,老汉便非常熟练地从柱子后面打开一个小槽,里面有一根绳子,他将绳子轻轻一拽,然后慢慢向上送,只见顶上的玻璃灯便缓缓降了下来。
周彭秋此时才看清这盏灯的样貌,顶为八角,下有八柱,每柱之间镶有一块四方透明玻璃,其中一块可以打开,内中有一个向上的小喷嘴,灯下则是三指厚的底托。
老汉将底托拧开,然后从桶里抓出一小把土块放进去,接着又从两轮车里另外一个桶里舀出一些水淋了上去,只见那些土块立刻就开始冒出白烟,老汉迅速将底托拧了上去,然后迅速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微微一晃,再将那块能活动的玻璃打开,用火折子往那小喷嘴上一点。
饶是周彭秋见识广博,此时也是看了个瞠目结舌,蓝儿更是好奇地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上去来上一遍。
老汉摇头晃脑地将亮得晃眼的玻璃灯慢慢升到柱子的最高处,此时夕阳已然快要落山,这一点光明便与余晖抗争不休起来。
老汉看着师徒二人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玩意叫做电气石,是我们小县尊在矿山里发现的,只要用水一浇,这烟一冒,点着就能出亮儿,那一把电气石正好用到明日丑时。怎么样老道,开眼了吧?”
周彭秋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家县尊乃神人也。”
老汉闻听此言立刻高兴起来:“嗯,嗯嗯嗯,这话老汉可爱听,行了老道,咱干的就是这点灯的活计,你看见没有,从这儿到街尾的八十六盏路灯便是老汉我的营生,我家县尊心疼我等老弱,才派下这般轻松的活计,每天点点灯,这一个月便可领下八百八十文钱,嘿嘿,我们家县尊那是多么好的人呐,当得起神仙二字……”
老汉一边絮叨一边推起两轮车向下一盏灯走去,周彭秋看着老汉的背影久久无言。
蓝儿拉了拉周彭秋的袖子道:“师父,不过是些奇巧淫技而已,您何必如此呢。”
周彭秋冷笑一声道:“以小见大,刘玄此子所谋者大,这一路走来,闻所未闻者多矣,且此子能将玻璃贱卖,可见绝非钱财可以打动,将一座玉门关治理成这般景象,又可见其治世爱民之心,你可知,不爱财色而爱民,此乃帝王之心也……嘿嘿,为师或可以此为契机,大事可成!”
蓝儿眼珠一转道:“国无二主?”
周彭秋摸了摸蓝儿的头顶点头道:“蓝儿聪慧,正是如此,为师倒要瞧瞧,是他李世民更强些,还是你这个未来的师弟更有本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