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捕风捉影
书名:梦短遗爱长 作者:忠真不虞 本章字数:4517字 发布时间:2024-05-30

草榜完毕,众人散去。邹延儒细数一遍,此榜共取三百四十七名贡士,竟有六十二人出身复社,不禁暗叹:“复社若为我所用,朝野合一,这首辅的位子不但稳固,还会清心许多。”他心神舒泰,才感到这些日子疲乏已极,正要上床安睡,门外有人喊道:“首辅老爷,有人要拜见。”

“混账,不知道这是国家抡才的禁地,能随意出入么?不要脑袋了!”邹延儒朝外骂道。

“那人进不,请首辅屈尊到内龙门说话。对方回答。

的是什么人?邹延儒问。

 “是个白须老者小的不认识,他也不说名号。对方回答。

 “太眉先生?”邹延儒登时睡意全无,他知道若非有了要紧的事,许太眉决不会深夜前来于是急忙披衣起身到了内龙门。好在举子们三场已毕,门禁不如前几日那么森严了。邹延儒借着门上的灯光从门缝处向张望,果见许太眉披着大氅站在寒风之中焦急地回走动。

“首辅,要开门么?”护军逢迎道不料邹延儒厉声训斥有圣旨哪个敢开?

护军自讨无趣,转身躲远了。

“何人找我?”邹延儒为避嫌疑,故意高声问。

许太眉应道:“是老奴。”

“什么事?”邹延儒再次高声问。

“夫人得了急症。”许太眉走近门边低“方才钱象坤送信,有人要上折子弹劾会试舞弊,不知抓到了什么把柄,千万小心留神!”

“我知道了快到太医院请个太医诊断。邹延儒煞有介事,随即又小声问:“他还说什么?”

“钱府管家传话给了我派出盯在钱府门外的人,但怕有厂卫在左右,匆忙之中,只说了这两句话。”许太眉回答。

“哪个指使,是谁告发?”邹延儒问。

许太眉摇头:“不知道。我想此事关系重大,别人我不放心。北闱重地,怕你碍于门禁不愿见面,将事耽误了。

“明日北闱即了,我进宫复命,窥探动静,再做商议。”邹延儒心急如火,一阵夜风吹过,猛然打个寒战,才觉身上一片冰原来自己的前胸后背早了冷汗。

弹劾科场舞弊的折子已送进宫,放舒遒愐的御案上,告发邹延儒徇私舞弊,取中姻亲陈于泰和友人之子伍伟业,说什么“密嘱诸公分房,于呈卷之前取中式封号窃相窥视”,上折子的是礼科都给事中薛国观,此次北闱,他以六部科道言官的身份参与其中。舒遒愐见多属捕风捉影的推测之辞,语焉不详,便留了中。

开春以舒遒愐的心情如春日的花事一日好似一日辽东平安无战事,陕西传捷报,招抚了神一魁——自杨鹤陛辞赴陕西日起,舒遒愐一直有些忧心他对杨鹤本知之不多,从吏部大档知道他籍贯湖广常德府武陵县,是迈厉三十二年进士,做过几任知县,后做了京官,又屡遭罢斥,起用为右佥都御史不到一年,升任督察院副都御史依惯例,不应再转调外任,但既是吏部会推,而陕西三边总督也属紧要之职,不可悬缺过久,舒遒愐破例准允,却又担心杨鹤缺少戡定祸乱之才,更无拓边守疆的阅历,便在平台召见,当面考问。问及平乱方略,杨鹤一句“清慎自持,抚恤将卒而已”,舒遒愐心宽了几分,边帅清正,将卒自然用命,区区几个乱卒流民便不足为惧了。如今陕西民变只剩下王嘉胤一路,孤掌难鸣,平寇指日可待。舒遒愐反复看了杨鹤的折子,禁不住展颜微笑,心底颇有些得意起,九边长年缺饷,士卒饥寒,这么多年的亏空一时难补,非多用循吏不可。他命郑高升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伸手打开,里面满满的奏折都依次排好,贴了阁臣墨笔票拟的纸签,他冷哼一声,用力合上:“将这个锦匣封好,六百里加急送杨鹤。

郑高升十分吃惊:“这些奏章已由阁臣票拟,都是弹劾杨鹤主抚养寇的,如何再转他?

“朕要推心市恩给他。”隆恩微微皱了下眉,旋即淡淡一笑,“小子,你忘了宫门前铁牌上的祖训了?下去掌嘴二十。

“奴就在掌嘴吧!万岁爷听了也好消消气,逗乐儿解闷儿。郑高升两眼逡巡着舒遒愐,见他脸上并有气恼的色,小心翼翼地举手作势掌嘴果然,舒遒愐哼道:“你这奴才倒是好心,可也恁多嘴了。这次且记下,以后一并惩戒算了。”

“谢万岁爷!”郑高升将锦匣抱在怀里,跪下叩头,又问:“万岁爷此招可是高明得紧,杨鹤见了想必感激涕零。”

舒遒愐微微颔首:“看你在内书堂的书白读,倒真懂了不少事

郑高升连连摇头:“内书堂再读也是活气儿的旧书堆,还是跟万岁爷学得扎实。

哦?舒遒愐从袖管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八角椭圆形苏样水磨红铜手炉,“你倒说说怎样扎实了?”

“万岁爷一个月前已有旨将那些弹劾的奏章发了邸报,是教杨鹤知道朝臣……哎呀!奴婢着了万岁爷的道儿了,岂非又要掌嘴?”郑高升诚惶诚恐,舒遒愐开怀大笑:“哈哈哈……你不用怕,朕命你说,你还要抗旨不遵么?痛快地说不必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弹劾的奏章刊发邸报,万岁爷的意思不外乎一个字此次将这些奏章的題本并阁臣的票拟一起给杨鹤,也是一个字:安——恩威并施,教杨鹤安心抚策,早定西北。郑高升分析。

舒遒愐不置可否:“朕首肯杨鹤的招抚方略,外面可有什么风闻?”

“奴每日都在万岁爷身边,奴听到的万岁爷也听到了,朝臣并有多少异辞。郑高升回答。

“招抚方略初定之时,还有不少人奏杨鹤糜饷养寇,主抚误国,如今知道他招抚有成,倒都见机得快了。”舒遒愐心神通泰,离御座活动几下手脚,孔高振有日子进宫了,你知他究竟在忙什么?

“奴听说公公一个粉头,据传出自名妓薛素素的门下,娇艳异常,极为可人,将他狐媚了……”郑高升越说越小声。

“哼是将朕的耳目迷舒遒愐气冲冲地来踱步,“西院还是那般热闹?”

西院即西院勾栏,与粉子胡同一样,自元代便是妓女聚集之地,代将官妓的居所改在了东城的勾栏胡同,与教坊司所在地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毗邻,西院随即衰落下,成为贩夫走卒、江湖浪子光顾的场所,有些脸面的人物早已不屑去了。郑高升舒遒愐问起西院,他自己倒是偷偷摸摸地去过几次,每次都是败兴而归,竟遇不到一个出色的女子,怕皇上知道责罚,搪塞道:“热闹倒还热闹……不过,往西院走动的多是被斥退不用或进宫不久的小太监,以孔公公那样的身份的话免不了遭人,所以孔公公将其娶到了家里。

“朕说呢!那些进了宫甚出头的想打发光阴,到西院或在宫里寻个菜户解闷儿取乐儿,既是我朝陋规,也就罢了。如何一个有身份的大太监也这般屈尊失德,娶个青楼的腌臜女子,岂不污了宫廷?朕已有旨禁止内监娶妻及在外宿娼,他不知道么?舒遒愐厉声大喝。

“想是知道的。”郑高升垂眸。

“小子,你到大玄高殿取个欢喜佛,就说是朕特地赏他的,教他好生习练,多享极乐,只是要小心钦差东厂的关防印信,别是嫖得精光,换了银子。舒遒愐的命令让郑高升瞠目结舌:应该不吧?孔公公还是知道轻重的,那东厂关防非同小可,他岂敢……”

啰嗦!用不着你替他讲情。舒遒愐郑高升言辞闪烁,怀疑他收了孔高振的贿赂,面色如霜,“你与他常见面么?”

郑高升吓得扑通一声跪,叩头道:“奴只是一个小小的乾清宫管事牌子,哪里高攀得上?太祖皇爷早定下铁律,奴有几个脑袋敢结交外廷?更何况,万岁爷待奴天高地厚的恩德,奴怎能昧着胳膊肘往外

“起吧!朕也是随便问问。舒遒愐口气和缓下来,“小子,你跟着朕也有几年了,世面也见得不少,又是内书堂的高才,朕有心栽培你,你替朕看着东厂,孔高振老朽了,早晚有一天朕会将东厂关防赏了你!

按照旧制,提督东厂须是从司礼监的几个秉笔太监中选出,其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算是宫里第二号的人物,东厂的掌班太监仅次提督一等,虽说与乾清宫管事牌子都是五品的官职,但乾清宫管事牌子跟着皇上,往往身不由已,夜地在宫里当值,实在辛苦,宫内外看皇上的金面倒是也高看一眼,可哪有东厂掌班太监的日子滋润?每天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不用像在宫里那样提心吊胆,老怕出什么纰漏,不管上衙门当差,还是回到私宅,都有人伺候,若是找个美貌风流的小娘儿们,啧啧……郑高升垂手鹄立,心下一阵窃喜,做梦也想不到突然之间发达了,嗫嚅道:“万岁爷可是真的?奴何德何能,这……”

“又是混账话!朕何须撒谎?好生替朕盯着吧!东厂可是朕的耳目。舒遒愐对郑高升寄予了厚望。

“奴不愿意离开万岁爷。郑高升鼻子竟有些酸涩,语调略带呜咽。

“老跟着朕你也未必甘心,这般提拔都个笑模样,该不是贪心不足吧朕不是呆子,不必教你哄着开心。你离了皇宫,可不是断了线的纸鸢,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撒不得欢儿,小心绳子还在朕手心攥着呢!舒遒愐的严厉令郑高升身子略微颤栗,跪下叩了头,弯腰后退:“奴知道了,只是还不知今后伺候万岁爷,所以有些放心不下等万岁爷找好了人,奴交代他几句话便去东厂。

舒遒愐最恨不本分人,思出其位,想些不该想的事,若不是方才郑高升难舍离别之情,多半已遭申斥,饶是如此,舒遒愐此时听了,也禁不住微微蹙眉,懒懒不想说出,只伸两掌一合,做了个圆形。郑高升极为聪慧,又在他身边多时,舒遒愐的一举一动多能猜测其意,脱口径问道:“可是小程子?”

小程子即是马元程,年八月中秋节在慈宁宫他仰望天上的圆月,说小时候饿极之时,恨不得月亮变成一个喷香的大油饼,因此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喊他“麻油饼”,马元程的名字反而叫得少了。

“嗯先教小程子跟着朕,交代他几句也好,他心眼实,是得点拨点拨。你去东厂,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不到不得已时,切勿使用。舒遒愐写了“如朕亲临”四个字,在右角下画了花押。郑高升小心收好,复又跪下膝行几步,仰面含泪:“奴知道这是万岁爷的天恩,自万岁爷践祚以,着意用人,棠传芳究心饮食,说了个唐朝的御膳浑羊殁忽,便掌了御膳坊,万岁爷用人真可谓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奴们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总害怕辜负了圣恩呢!

舒遒愐机灵通透,见他如此重情,暗自唏嘘,也有些不舍,但听他夹七夹八地说了一番什么“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倒不知他是在称颂还是自夸了。舒遒愐忍下笑意,正色道:“你先不要只顾着高兴,命你去东厂,终要看你差使办得如何,若是辜负了朕的心意,南海子喂马的人手还少,你好生斟酌。

“奴明白。郑高升点头如捣蒜。

“明白就好。今个儿北闱会试最后一天,你去打探一下贡院那边的情形如何,看看可有什么情弊。礼科都给事中薛国观上了专折,话却说得含糊,科考试朝廷的抡才大典,容不得有半分的差池。舒遒愐面色阴沉拿起密折,上面有几句话分外刺眼:三百四十九名贡士中竟有六十二人身在复社;何地无贤才,为何辛未贡士多出苏、松、常、淮四府?薛国观一个小小的七品言官,弹劾揭发本属职责所在,但所奏多出风闻,有多少实据,背后必是有人指使。江南自古为人文渊薮,人才出得多了未必就存有舞弊,倒是复社声势日大,不可等闲视之,免得又成一个冬临,与朝廷对抗。舒遒愐暗想:张溥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十几个文社合而为一?好生用人也是朝廷幸事。

郑高升答应着退下,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四更时分预备起伺候皇上临朝,想起马元程做了乾清宫管事牌子,自家要到东厂当差,再也不必摸黑早起地受罪,整天价站得两腿酸麻肿胀,嘿嘿地笑了,翻身躺倒,睡到将近卯时,出宫往东厂面见提督孔高振孔高振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十分地客气,不以属官看待。郑高升新官上任,有心建功,暗地将得力番子手布在府、钱府和各会馆周围,四下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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