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灵人回到了那高峰，见到外面正跪着的连诺很意外。

她手指微动，附近的风停了下来。

没有理他，路过他旁边就走了。

连诺看到经过的身形，愣了一下，咬牙继续跪着。

连灵人走进屋里，李格正在长桌上翻看剑谱。

李格看到她，剑谱也不看了，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师父。”

她往里走着，李格跟在她后边。

连灵人坐下，他站在旁边，低着头，眼睛偷看着。

“我们来谈谈吧。”她抬手示意李格坐到她的对面。

知道有些事情逃不过，李格慢慢地坐下，忐忑地看向她。

“你的修为已是筑基初期，按空绝门的规矩，你理应到秘境历练。”

预想中问责的事没有发生，他说：“师父是想要我这次去吗？”

“上回你年龄尚少，我将你留了下来，这次时机正好，该是时候磨炼你的心性了。”

“你去吧。”连灵人很直接地命令他，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李格对她的强硬没有半分不高兴，相反还很开心。

“一切都听师父的。”李格眼睛弯弯地。

连灵人看到了他的高兴，心中出现了很奇怪的感觉。

从前只存在记忆中模糊的东西，如今具象地出现在她身边。

连诺和李格同为她的徒弟，而两人的性格却大大相反。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想问一次，“你为何不生气？”

李格不解，“师父你的意思是？”

理应他该明白的地方却不明白。

连灵人微偏过头，看向窗边，声音中带着几丝囧意，“为师刚才的态度有些强硬，你为何不生气？”

她脸色微微泛红，毕竟作为长辈承认自己的错误，多少面子里过不去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相信师父，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徒儿照做即可。”

“况且，师父定不会害徒儿的。”

连灵人看向他，心中发暖。

连灵人想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上锁的纯木盒子，将它打开，“这是南仓房的钥匙，这段时间你就去南仓房试炼吧。”

李格双手接过，“谢师父。”

惊喜来得很突然，他盯着手中的盒子，然后傻笑，露出几颗牙齿。

师父把她修炼的地方交给他用，说明师父的心里是有他的。

李格犹如捧着珍宝般小心地将钥匙和盒子一同收了起来。

连灵人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发自内心的一笑。

嗓子有些痒意，连灵人伸手要去拿桌上的杯子，李格适时开口，“师父，我来弄吧。”

她有些犹豫，仍记得上回李格笨手笨脚地，将场面弄得一团糟。

“师父就放宽心吧，在你闭关的这些日子，我苦练了一番，已经能上手了。”

“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李格跃跃欲试的心思很是明显地露出来。

他既有这般心意，她应当给他这个机会。

“那便试试吧。”

“好嘞，师父您稍等，这水有些凉了，我去换壶热的。”

一小会儿，李格跑着回来，到了门外他放慢了动作。

进来后，他先是沏茶，不紧不慢地一一做完，步骤不乱，动作熟练地像是老手，然后斟了一杯茶。

“师父请用。”他呲着牙，很像一个求表扬的小孩儿。

从最开始的慌乱到现在的有模有样，他应是费了不少功夫。

连灵人从他手里接过，在他强烈的注视下，慢慢地抿了一小口。

起初有些不安，品尝过后发现是她多想了。

她眼里出现一抹亮色，惊讶地看着李格。

茶味在舌上过了一遍，几经转变，到最后甚至隐隐流露出另一种味道。

她不太确定地又尝了一遍，确定是那种味道，她转头看向他。

李格咧嘴笑，“是茉莉的味道。”他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在里面加了少量的茉莉干丝，那茶水的味道更清淡了些。”

连灵人轻点头，“味道比往常还要清爽。”

“你的手艺提高了不少。”

“师父喜欢就好，可惜茉莉丝是去年的，如果时间长一些，味道应该会更好。”

“这个法子你是如何得知的？”她并不认为这种做法是他想出来的，约莫是从哪本书中看到的。

李格模样害羞地说：“是徒儿试出来的。”

连灵人举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李格只有很高的修行天赋。

想来是她见识浅薄了，他的能力远远不止这些。

不过即使有天赋，那也是下了苦功夫的，不然这味道也不会把控得如此恰到好处。

茶味苦中藏着甜，先微苦后清甜。

连灵人又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对着他说：“有心了。”

李格往里又添了一些，“师父喜欢就多喝一些。”

他蹲在她身边，欢喜地看着她。

连灵人虚扶起他，让他坐到旁边，对他关心道：“这些日子辛苦了。”

他控制着狂跳的心，“徒儿只愿师父能够开心。”她的关怀让他欣喜若狂。

连灵人望着他喜悦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拜师的时候，这种眼神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真心而论，她对他并没有太多上心，反而他一直很在乎她的感受。

他的眼睛总会告诉她一件事。

她的关心就像一直触不可及的人突然出现在身边，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真切的感情。

他真心待她，可她，不能。

她是注定要离开的。

六十年的时间于修士而言仅是一次闭关的事而已。

只要她不倾注太多的感情，不太深厚的师徒之情，断舍离后，对方才不会太过痛恨。

尽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如烂掉的狗屎一般让人恶心。

连灵人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愧疚之情仿若一片极轻的羽毛，在她心中只是擦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连灵人再抬起头时，心里涌起的点点不忍也消失殆尽。

李格看到连灵人盯着茶杯似乎是心不在焉，他脑子转了几下，想到了什么，走到窗边，抱起上面的绿植。

叶子上面留有连灵人之前浇的水，李格细心地擦拭着这盆自己采摘回来送给连灵人的月兰，可他不知心心念念的师父早已替他决定了之后的路。

“师父你看，这盆月兰花长得真好，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就会长出花蕾了。”

“这么快吗？”

“正常来说不会速度这么快，但里面加了师兄从东北带回来的黑沃土，它吸收了充足的营养，长势就猛了。”

李格尝试着提起连诺，边说边注视着她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太确定。

听到他的话，连灵人望向窗外，李格跟随着她的视线也望向窗外。

他知道事成了。

李格放下它，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他怎么去外面了？”手掌再一次地摸上腰间的白玉佩。

李格知道她问的是连诺。

“师兄说师父在这里看到他肯定还会再生气，所以就去外面跪着了。”

连灵人哼了一声，“若真想要为师不生气，他就不应该用下跪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若是他站在我面前，同我理论那么几番，以此来表达他的坚持，我尚且还会满意些。”

李格听到了另一种意思，“师兄没有接受师父的冷潭，您不生气？”

连灵人幻化一根水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师兄是个聋的，难道你也耳聋吗？”

“我何时说过我不生气。”

“只是相较于他用这种方式拒绝，倒不如与我理论一通，也好过如个木头一样在那里一直跪着。”

李格摸摸左肩，她打过来的力度没有很大，甚至有些轻，可他仍像受了委屈一样，巴巴地看向连灵人。

此时跑出去玩刚回来的乌凰见到李格微微泛红的眼睛，再转身就看到连灵人手中正拿着棍子，它有眼力见的没有脱口而出责备的话，而是先飞到他的肩膀上。

它出声安慰，“小格，你师父又欺负你了？”

李格被突然出现的乌凰吓得一惊，本该刚酝酿好的情绪直接被中止，“乌，乌前辈。”

他看看它，然后再看连灵人。

“乌前辈，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回来？”

“不，不是。”他面上否认，心里想着乌前辈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乌凰追问着他。

他又慌乱地看向连灵人。

他的小心思连灵人早已知晓，无非是想要替他师兄说些好话。

他们两人好像吵起来了，不过只是乌凰单方面的，连灵人扶额，开口打断了他们，“他既然不想要，那清冷山就先交由你保管吧。”

乌凰此时终于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话题是关于另外一人的。

直觉告诉它，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它高兴地回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走之前专门停在李格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为他加油打气。

李格有些迟疑，他不确定地问了一遍，“师父让我保管清冷山？”

连灵人回望他，很是肯定地说：“嗯，待李掌事将清冷山的令牌送来后，我就直接交予你保管。”

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他就暂为保管。

只是他不是很明白她的用意。

“你既有事，为师便不打扰你了。”她的视线转向长桌上的书。

走到门口时，连灵人看着漆黑的外面，转身嘱咐李格，“注意休息。”

“好的。”李格微笑着回应。

她此时想，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很好。

既不过分投入感情，也不轻易怠慢他。

甚好。

李格目视着连灵人离开，他嘴角的笑一直挂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修士在夜晚的视力随着修为的增加会看得更加的清楚，李格此时恨不得能再看久一些。

她离开了，他也没有回到长桌，而是走到窗边摸上月兰花的绿叶。

李格拿起水壶往上面浇了一些水，一句略带提醒的声音响起，“几个时辰前你师父差点用水撑死它，现在再喂它，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蔫喽。”

乌凰飞到窗台上。

“前辈，你不是已经离开了？”

“我在外面树上待了一会儿，你师父那种情况，我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也要数落我一顿。”乌凰掏出一只虫子扔进嘴里，压压惊。

李格感觉有点好笑，“我师父有那么可怕吗？”

乌凰伸出一只爪子，左右摆动，“不，你师父她肯定会这么做的。”

乌凰跟在连灵人身边已有几百年，虽然不是非常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但至少比别人了解她的脾气。

只要牵扯上连诺那小子，她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她想要离开空绝门，离开连诺和李格，乌凰是不信的。

除非她在面对连诺时，能够做她自己就行。

口是心非的女人。

乌凰看着专心搞事情的李格，轻叹了口气。

他在连灵人的心里的位置比不上连诺，但他是它看中的。

必不能让他受委屈，往后需要对他多照顾一些。

“咔哧咔哧。”

它吃东西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时间长了，饶是李格再专心，也免不了受影响。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乌凰，后者则对他说：“虫干很好吃的，你要来点儿吗？”

“前辈，人类是不吃虫子的。”

“哼，你们人类怎么知道虫子的美味。”它拿出一只活着的虫子，“你看它多大多肥。”吃进去，“鲜美多汁。”

又拿出一只条状的干虫，“这只虫子经过脱水成了虫干，咬上一口，绝对清脆爽口。”

李格只是笑笑，没有回应，乌凰只好全部吞下去。

李格看着乌凰吃虫子的动作想起来什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袋子。

他从里面拿出一小把撒在土上。

乌凰瞧着那颗粒状的物体，“你在给花施肥？”

“嗯，这样它就能长得更快，更早地开花了。”李格觉得一把太少，又添了一小把。

“这月兰花喜月光，只有在月光下才能长得更好。”乌凰解释着。

李格听了进去，他打开窗，让月光更好地照在它身上。

过了半响，他又觉得月兰花吸收得慢，竟然给它注入自己的灵力助它吸收。

“你这样做，它能承受得了吗？”

“前辈不用担心，我收着灵力呢。”他只给月兰花输送了一点灵力。

“小格，你为什么比你师父还要关心它？”乌凰不是很明白，就像不明白李格为什么能一直保持着对连灵人尊敬的态度，即使她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

“师父需要，我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