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集市平稳了,人们又回到以前和平交易的温馨场面。
那天,中午时分,赵三豹忽然从二十几里之外的老家来了,杏儿看见,热情地招呼他。然后,挽起袖子做饭。赵三豹看看娇美的杏儿就止不住地夸奖,说:“嫂子,你根本就不像个有孩子的人,你跟村里人根本不一样。你看村里那些老土,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杏儿爽朗地笑笑,低头看看自己白净的麻纱上衣,里面的胸罩也若隐若现地暴露出来,尤其胸前的立体白色绣花,更把杏儿一张嫩脸衬得清秀无比!她说:“是吗?看你都把我夸成一朵花了!”赵三豹更是睁大眼睛欣赏着杏儿,说:“这十里八乡都没你这么好看的!”此时的杏儿,再也不刻意遮住自己女性的曲线美,而是大大方方地暴露出来,她觉得这是上天恩赐给一个成熟女人的标志。
自此,赵三豹就隔三差五地来,因为有好饭吃,还有杏儿一张热情美丽的脸庞。每次来,杏儿终是感念他是赵二虎的亲兄弟,就一次次热情地用好饭好菜招待他!来了几次之后,有一天,赵二虎突然问:“三豹咋又来了,他来干啥?”然后,狐疑地看着杏儿,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啥名堂?杏儿目光如水般的宁静,说:“那是你兄弟,你应该问他才对,我那知道?”赵二虎眼里闪出一丝痛苦,说:“莫不是,他......”杏儿见状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冬天到了,杏儿的冷品和西瓜生意就无法再做。那天,闲来无事,杏儿回到小山庄看望婆婆胡兰香。婆婆跟她闲聊起来,说:“三豹回家告诉我,他去四哥家,嫂子可记得给他做好吃的!”杏儿羞怯地笑了笑,没言语,可心里却五味杂陈的!当她回到自己屋,却见桌上、床上、地下,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袋装的山里红,有冰糖,白糖,案板,液化气,锅!她的屋里俨然成了杂货摊。看到此,杏儿只能另找睡处。晚上,刚吃过饭,又见赵三豹来串山里红。
第二天,一大早,赵三豹就把串好的山里红整理好,坐锅,打火,等锅热把白糖放进锅里慢慢熬,熬成糖浆,拿起串好的山里红趁着火候,放在锅里“啪,啪,啪……”地一蘸一甩,山里红就很麻利地躺在木质案板上。等山里红凉透,翻转,一串串沾着白糖冰渣,薄如蝉羽,色泽诱人的冰糖葫芦就做成了。咬一口,甜丝丝,脆生生的,酸酸甜甜的感觉就溢满整个口腔。
赵三豹把它们插在一个事先用甘草做成的马蜂窝一般布满小孔的粗木棍上,绑在自行车前面,推起自行车就一路吆喝:“冰糖葫芦!又脆又甜的冰糖葫芦!刚出锅的新鲜冰糖葫芦哎!”一声声浑厚悠长的男中音就穿过天际飘向远方,然后,走街串巷去卖了!
等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杏儿看见赵三豹推着自行车的空杆子满面春风地回家了,疾步上前,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好卖吗?”赵三豹眼里放出光,裂开嘴笑了,说:“好卖!好卖!”杏儿还想问,嘴张了张,最终没说出来!赵三豹却是欲说还羞的目光,一转眼,钻进自己屋里点钱了!杏儿看着赵三豹的兴奋劲,心里在默默地盘算着啥!后来,杏儿在婆家待了几天,又返回维修店做生意了!
没过多久,赵三豹又来维修店了。这次,杏儿看见赵三豹满脸满眼都写着兴奋二字。果然,赵三豹说:“我学手艺了,学理发烫发了,以后,我也可以一手仙吃遍天了!”杏儿顿时来了兴趣,兴奋地问:“真的?”赵三豹就隔着高度近视镜片瞅杏儿:“这还有假吗?”杏儿就高兴地眉开眼笑,说:“三豹长本事了,不错!嫂子挺你!”赵三豹更是备受鼓舞,说:“等过年,我好好给你做做头发,烫一个叫扛子头的新潮发型!”
杏儿听见,心里就敲起小鼓,毕竟修头发,这是在人脑袋上耍手艺,弄不好,人不人鬼不鬼的,连门都出不了!赵三豹看出杏儿的心思,说:“你看看,村里边烫的头发那叫啥?又难看又山气,还愣贵!改天,我给你烫烫头发,你就知道了!嫂子你烫出来肯定好看!”杏儿望着赵三豹,心里还是充满疑惑!赵三豹见状又说:“我是给你免费的,你知道外面烫这种发型要多少钱吗?”杏儿横眉挑起:“多少钱?”赵三豹说:“怎么也得一百多块钱吧!”
提起钱,杏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毕竟她自己挣钱。俗话说,钱难挣,屎难吃!那些靠一个汗滴掉到地上摔八瓣挣来的血汗钱,照实来的不容易。她突然提高嗓门说:“你是在拿我开练,还想收钱?”赵三豹见杏儿被说动,就裂开嘴嘿嘿地笑起来:“嫂子,你烫出来肯定好看,肯定会更有气质!”杏儿就瞅着赵三豹爽朗地笑了,说:“你看看你这张嘴跟抹了蜜一般,我都让你说成一朵花了!”
马上要过年了,莲儿听说赵三豹可以免费烫发,那天就跟杏儿不顾路远难走,坐公交车,几经倒车,到杏儿婆家烫发了。这时,胡兰香和赵庆山已从山庄搬到大村,六间平房是赵二虎和赵大虎兄弟俩合买的,弟兄俩一人三间。因为杏儿经常不在家,公婆和赵三豹就一直住在里面。
此时,一个燃烧着烽火煤的小火炉正呼呼地往外冒着蓝火,屋里不太暖和,杏儿感到呛时就把厚厚的棉门帘撩起来挂在门梁上,一股冷气就肆无忌惮地冲进屋内。这时,因为好奇,门外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邻居。杏儿洗完头发坐在椅子上,赵三豹拿出烫发工具给她做头发,莲儿则站在一旁笑盈盈地观看。
只见,赵三豹给杏儿一点点把头发分片卷,一双大手就在她头上轻柔地穿梭着,摸索着,似在跳舞,又似在高歌。杏儿感到很惊奇,本来应该很疼的卷发,在赵三豹手里竟成了一种软软的温柔。杏儿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服,随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赵三豹给杏儿做得很仔细,每一个发卷都做得很认真。当一根根带着头发的扛子在头上落座时,杏儿感到那似乎是一只只一摇就响的拨浪鼓,赵三豹开始上药水加温,固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赵三豹给杏儿洗完头发,用吹风机吹干。他说:“嫂子,你到镜子面前照照,看满不满意?”杏儿来到镜子前,仔细往镜子里看。就见,一个皮肤白净,面色红润,打扮时尚的妙龄少妇正一脸羞怯地望着镜子,一头墨黑波浪式长发柔软地披在肩上,这女人看起来高贵时尚而又青春涌动。
看到这里,杏儿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秀美的脸庞,心里开始疑惑,这是自己吗?这是从清凤山走出来的杏儿吗?杏儿正疑惑之际,一旁看热闹的女人说:“你别说,人家杏儿弄成这样的发型还真好看!”另一个女人说:“咱村里真没看见有这种发型的!你看杏儿,那叫一个好看!”又一个女人说:“怪不得当初人们都叫她小仙女呢?的确跟天仙一般!不过,现在是卷发小仙女!”杏儿脸上顿时浮出两朵红云,在人们的赞美声中慢慢地退到一边。
接下来,轮到莲儿做头发了。杏儿看见赵三豹做的飞快,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又似乎做的漫不经心。此时,杏儿心里感到疑惑,这样做出来的头发能持续多久?难道赵三豹只给她一个人好好做头发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他真开起店来,怕是持续不了多久就关门大吉了。抑或是莲儿的免费,使他老大不情愿。毕竟,莲儿不是他老赵家的人。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莲儿的头发做完了!杏儿不好说啥?毕竟不是她自己干活!做完头发,第二天,莲儿就几经倒车回家了,杏儿则留在婆家置办年货,料理家务,准备过年!
终于过年了,杏儿带着柳儿,跟赵二虎、赵三豹、婆婆、公公团团圆圆地在家过年。早晨放完鞭炮,开始吃饺子。吃完饺子,一家人该出去拜年的拜年,别人该来磕头的磕头。
老赵家辈份大,那些叫着叔叔、婶子,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年轻人、中年人,六十岁左右的花甲人,都争相过来给胡兰香和赵庆山磕头拜年。他们就专门在桌上预备了香烟、瓜子、糖果,屋子地上放着几个棉垫专门等小辈行跪拜大礼。小辈来了,跪在地上一大溜,齐声说:“给二老拜年了!过年好!”胡兰香和赵庆山笑盈盈地坐在那接待受礼,然后,起身搀扶,拿着香烟、瓜子、糖果塞给磕头的小辈,说:“来,点上,点上!吃糖,吃糖!”小辈则笑呵呵地说:“得赶紧去下一家,要不,天就晚了!”
大概在乡下,过年,磕头拜年,是晚辈对长辈行的最传统最隆重的大礼了。人们平时很少聚在一起,唯有过年,这中国传统的节日庆典,人们行出中国最传统最隆重的跪拜大礼向长辈祝福问候,以示尊敬和爱戴。这时,天不知啥时候忽然就阴起来,刺骨的寒风也一阵紧似一阵的刮,继而,开始飘雪花了。
洋洋洒洒的雪花跟一个个白色的小精灵在天空起舞,一会儿功夫,院子里、房上、树上已落了白生生的一层。不怕冷的孩子们在雪地里依然放着鞭炮,你追我赶地嬉戏玩耍。大人们则围在火炉旁一边喝茶取暖,一边聊天磕着瓜子,看着除夕夜的重播晚会。下午就传来消息,山庄的邻居因为放炮炸到了右手。后来,又传来有人因为放炮伤到眼睛送进了医院。到医院一看,还有很多像他一样被炸伤眼睛的患者。有人摇着头说,这好好的年过成了灾年,这一年的不吉利。
过完年,杏儿和赵二虎就背着柳儿,踏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穿越20多里的山路回维修店看店了!
赵三豹则去市区找房子,说:“过年了,必须找房子开始干理发烫发了,要不,时间一长,学的手艺不用,就手生了,最后就忘了!”杏儿听说,就为赵三豹的将来感到欣慰和鼓舞。
没想到,没过几天便传来噩耗,赵三豹被煤气熏死了。接着,赵二虎就去报案,警察赶到,随后查看,最终查到,屋子因为长期无人使用,刚生了煤火,煤气味就很浓,窗户关的太严太死,无法通风换气,赵三豹就这样窒息而亡。赵三豹刚生下被赵二虎扔到地里三天三宿没被冻饿而死,没被山里的财狼虎豹叼去咬死,却在一场人为的意外中死亡。
听到这个噩耗,杏儿被深深地震惊了。没想到,那可恶的煤火夺去了赵三豹的命,夺去了他年仅27岁的生命,一朵花还没开就夭折了。过年,竟成了她与赵三豹的永别。昨天,赵三豹还与她海阔天空地谈笑风生,今日就魂归天堂,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一场人为的意外当中陨落了。
赵三豹给她做的时髦头发还好好地披在肩上,可赵三豹却撒手人寰,魂归天堂。杏儿没有流泪,只是呆呆地木然地看着突突窜出的火苗出神。这时,她与赵三豹相处的点点滴滴,赵三豹的音容笑貌就跟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然后,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他的死,成了她心底一道挥之不去的伤疤。
后来,赵三豹的尸体被运回老家。别人家死了小口,都不让停在家里,说怕对老人不好。可赵三豹却被赵二虎抬到了家里,抬到了他自己的三间小平房,并且整整停了三天。三天后,赵三豹被赵大虎、赵二虎、赵大豹、弟兄仨含泪抬到山里的临时墓地埋了,人都死了,只能入土为安!
胡兰香和赵庆山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伤痛可想而知。一夜之间,老两口的头发跟在雪堆里滚过一般,头发白森森地在空中飘着。杏儿看见,心就被大大地震撼了。原来在父母眼里,再多的孩子,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后来,村里传来老两口被煤气熏死,孩子发现时,老人已经僵死在屋里,老头抓着老伴的手,老伴则半身伏在老头腋下。再后来,传来一家四口人被煤气熏死,等邻居进去,看见男人倒在房门口,女人倒在地中央,女人手抓着两个孩子的胳膊在使劲拽。
这时,两个孩子在炕上女人粗糙的大手下跟睡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