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喜欢战争，而老兵则厌恶战争，这是一个既诡异又现实的状况。在玉门关建设初期阶段，士兵结构不合理性是必然的。刘玄很清楚，若想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要经过两、三代人的更迭才行。

　　秦琼的左武卫是令人羡慕的，但是刘玄并没有权利调动这支精兵，毕竟一个县令的权限还没到达那种程度。

　　因此嘉峪关一线的重炮防线就只能从玉门关现有兵力中精选出来，人数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发生战时拙荆见肘的情况。这是一条东起张掖河，西至洞庭山，纵深将近百里的防线。在刘玄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影响下，玉门关斥巨资建立了十八座重炮塔，全部由钢筋和水泥浇筑而成，高五丈半，长宽三丈，上置圆形滑轨底座。

　　每塔置140毫米口径重炮一门，全炮重近九千斤，炮管长四米三，高低射界-5度到45度，水平射界因为有圆形滑轨底座的存在，则达到了360度全域，炮弹重量从七十斤到九十斤不等，炮口初速每秒六百米，最大射程二十里，最大射速每分钟三发，无防盾和退制器，并采取弹丸和发射药分开制。

　　每座重炮设炮班十人，防卫班十人，另外每三座重炮塔要配飞空侦查班十人，以热气球为载体，每个热气球负责指挥三座重炮塔，并且要与其他飞空侦察班进行联络。

　　重炮塔内部分三层，底层有火药库一间，卧室四间，生活室一间，中层设观察口和射击口若干，上层则置灭火器材等杂物。

　　鉴于玉门关建筑一大队人手不足的情况，重炮塔的上下水还没来得及完善，因此驻守人员的用水只能每天轮流去河边取，至于便溺这件事，在这片广袤的西域大地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刘玄下了严令，大小便都滚远点，并且禁止在重炮塔内

解决，一旦发现，那么一顿鞭子肯定是跑不掉的。

　　梁黑娃看了看头顶上毒辣的日头，把军帽向下压了压，然后打开随身的制式水壶狠狠喝了一口咕哝道：“这贼娘天气，连马都懒得快走……”

　　梁黑娃所在的重炮塔是离张掖河最远的，因此他就需要赶着马车足足走上大半天才能将三天所需的清水拉回去，活计不算累，比训练轻松的多，但是一个人驱赶着马车确实很无聊，因此轮到梁黑娃去打水的时候，他总是会把《步炮协同手册》、《玉一型140重炮使用手册》、还有《新版士兵训练手册》带在身上，然后利用这段无聊的路程深化学习。

　　虽然梁黑娃对140重炮已经非常熟悉了，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完成一个射击诸元，但为一个老秦人，他还是会固执地认为自己还不够好。因为这种态度，梁黑娃还受到了刘玄的嘉奖，并且因此到了一枚银章。

　　想到这里，梁黑娃便不由自主地将银章拿在手里反复把玩了一会，然后就贴身收起来了，脸上同时泛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前方就是郑四哥所在的十七号重炮塔了，每天这个时候，郑四哥都会在重炮塔上例行检查一遍遮阳棚和重炮，然后就会蹲在三层观测孔边上抽上一袋烟，因此当梁黑娃看到背阴那个观察孔里冒出一缕白烟之后，便高声喊了一句：“四哥！”

　　“你个怂娃！恁毒的日头，怎不戴个大帽！把脖子晒没了皮，看你怂娃怎个睡觉！”

　　梁黑娃嘿嘿笑着从车辕边上拿起一顶大草帽戴在头上：“四哥！等换防回去，咱们好好喝上几盅！”

　　“知道了！对了黑娃！这两天突厥人不消停，可小心在意些，打不了就跑，咱们县尊不会怪罪的！留下条命比甚都重要！！”

　　梁黑娃大笑道：“四哥放心，咱们的重炮可不是吃素的！！”

　　“滚你娘的蛋！你婆娘和孩子在家等着你回去，你敢死在这，老子就把你尸首砍成三节！！”

　　梁黑娃的脑海里立刻就蹦出一个不算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天底下最可爱的娃娃来，眼圈微微犯了一下红便使劲点头道：“知道了四哥！一定好好活着回！”

　　观察孔后面的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言语了。

　　短短的几句对话，让梁黑娃觉得心头热乎乎的，正要抬脚踢一下挽马的屁股，就听高空中猛然响起一阵尖厉的预警笛声，三短一长，这是紧急归队的信号。

　　梁黑娃一把将草帽打掉，然后抡起鞭子狠命抽在了挽马屁股上，挽马疼得一声嘶鸣，似乎也感觉到紧张的氛围了，于是扬起四蹄疯了一样向十八号重炮塔跑去，车上的水桶被颠得哐啷作响，水也随着起伏泼洒出来。

　　梁黑娃不停地看向高空中的热气球，一红一绿两支硕大的三角旗在快速挥动，他是学过旗语的，稍一看就知道有敌袭了，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按照嘉峪关防御条例来说，在重炮有效射程三倍之内的敌人，需要进行警告式驱逐，有效射程两倍之内就要直接武装驱逐，并且无须任何交涉。

　　看旗语的内容，敌人离警告线还有不到三十里的距离，回头看去，十七号重炮塔外的马厩已经被打开了，十名全副武装的保卫班战士已经向警告线冲出去了。

　　梁黑娃心里急得像着起一团火，一年多了，终于有人敢向嘉峪关防线挑衅了，这正是重炮饮血开光的好时候！

　　“颉利的动向与你说的一般无二，”李绩指着沙盘上嘉峪关的方向说道，“两年了，明明所有主动权都在你手上，为何拖到如今？”

　　李靖闭目养神，对李绩的责问不理不睬。

　　李绩见他没有张口的意思，便轻轻叹息一声道：“这话是陛下问的，不是我问的。”

　　李靖这才微微睁开双目道：“我知道。”

　　李绩干脆坐到李靖旁边低声道：“玉门关当真如你所言？”

　　李靖点点头道：“茂功，非是我危言耸听，刘玄此子不除，必为大唐祸患，我将战事拖到如今，就是在等陛下的决断。”

　　李绩皱眉道：“此子是皇家血脉的事八成是真，你这是逼迫陛下再行旧事，何其糊涂！”

　　李靖摇摇头，然后重重叹息一声道：“我死不足惜，若能在死前将刘玄斩首，则大唐万世基业可成，茂功，你要帮我！”

　　李绩起身盯着李靖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要驱虎吞狼？”

　　李靖嗤笑道：“区区颉利，何以称虎？我是要驱羊入虎口！”

　　李绩来回踱了几步道：“计倒是好计，只是你做牧羊人，可有把握进玉门关？”

　　李靖道：“进关不难，难在程咬金和秦琼，此二人对我太过熟悉，恐稍有不慎就会被窥破意图。”

　　李绩思忖良久道：“还是杀不得，万一……”

　　李靖道：“两年前，刘玄向陛下献火药火炮等利器图纸，说实话，那时我还高兴了好些时日，以为大唐又出了一个不世之奇才，可是冷静过后稍一思量，就觉得遍体尽寒，若照此发展下去，将来我大唐军械岂不是要授一个小儿节制？”

　　李绩苦笑摇头道：“你这是病啊，得治，按中科书院的话说，这叫做被害妄想症……”

　　李靖双目闪着寒光道：“你终还是跟武勋们一条心啊……茂功，刘玄若非皇室，我还没有杀他的心思，但如今么，此子长大一天，玉门关就强大一分，将来必是祸乱大唐之根源！”

　　李绩叹息一声道：“你家只有嫂夫人一人，无儿无女的自是不用考虑太多，可是我们不行，勋贵毕竟是勋贵，举手投足之间都要考虑一大家子人的兴衰，所以我还是劝你，莫要寻死啊……”

　　李靖张嘴无声惨笑几声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任由此子长大成人，将来叫太子与他如何相处？叫陛下与太子又如何相处？一封家书让此子以县令行刺史事，这便是祸乱之根源！茂功，你既然去过中科书院，那你告诉我，他究竟要干什么？”

　　李绩摆摆手道：“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总之，玉门关就是一个奇迹，因此我不反对你做牧羊人进玉门关，只是希望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莫要鲁莽。”

　　李靖皱眉道：“你是说，我杀不了他？”

　　李绩笑道：“你会被玉门关的老百姓活活打死的……”

　　此时门外有校尉匆忙进账道：“启禀大将军，颉利前锋已至福禄县！”

　　李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李绩道：“我非是鲁莽之辈，你的话我也听进去了，只是事关大唐和陛下，我不能不谨慎，且行且看吧，若这个妖孽有半点不臣之心，我必杀之！”

　　说罢，李靖一甩袍袖冲校尉道：“全军尾衔追击，不可过快，颉利苦熬两载，需给他留下一口气息，否则拼死一搏，我们得不偿失！”

　　校尉称了一声“喏！”便转身出了大帐。

　　李靖转身道：“茂功，随我一起去看看吧，这条嘉峪关防线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可怖。”

　　李绩笑道：“正该如此，不过咱们不可太过靠近，否则有被误伤之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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