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脸一直是黑的，哪怕前方不停响起恐怖的爆炸声也无法改变他现在的心情。

　　这根本就不是人间的手段！

　　这是李靖得到的最终结论！

　　火药这东西李靖也有，自打刘玄将配方上交给朝廷之后，李二立刻就组织工匠开始制造，虽然在一年之内因为安全问题炸死了十几个工匠和八间作坊，但见识过火药威力的李二根本就没有停止的意思，通过与刘玄互通几封书信之后，火药作坊的安全问题才算勉强解决掉。

　　因此目前大唐军队装备火药武器的情况还是很常见的，李靖的军中就配有炸药包和手雷等物，不过在与颉利的战斗中李靖并没有使用，因为他认为以突厥目前的战力来说，火药武器完全是浪费。

　　这也就造成契必阿古尔完全被这一顿炮火给震撼住了，爆破弹与常规弹的作用是不同的，常规弹是通过弹丸的高硬度和高穿透力来杀伤敌人，因此需要相对精准的射击能力，而爆破弹则不一样，精准度对它来说并不是必要指标，只要能打进一个范围之内即可，因为它恐怖的爆炸力足矣让这个范围之内的任何生物变成一片碎肉。

　　契必阿古尔亲眼见到一个十人队生生被强烈的爆炸撕扯成不分彼此的样子，也亲眼看到两万精锐骑兵在炮火下渐渐崩溃。

　　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颉利可汗了，长年征战练就的敏锐判断力让契必阿古尔下达了全军向嘉峪关冲锋的命令，不要管那些被爆炸声吓傻的人或者马，只要还能动的，就立刻向嘉峪关进军，他觉得这是自己活下去唯一的机会。

　　颉利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了大半，幸存下来的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副恐惧的表情，他们看向颉利，焦急地等着他逃跑的命令。

　　李靖微微点头道：“这个契必阿古尔是个人才，若是将我与他对换位置，说不定我还没有这个突厥人反应快。”

　　李绩笑道：“这是突厥人的本能，他们在对付弓箭手的时候就是这么办的，恐怕契必阿古尔已经将这种恐怖的武器当做了大号的弓箭。”

　　李靖道：“但是这样很有效，我看这些重炮的射速不算快，而且落点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用最快速度接近过去，或许真的能够突破嘉峪关防线。”

　　李绩叹息道：“即便能冲过去，损伤也必然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李靖无声笑了一下道：“颉利连族人都扔在了崆峒山，此时还会考虑战损？而且我很奇怪，他是哪儿来的勇气突然要闯关……很诡异啊……”

　　李绩收起刘玄送给他的望远镜道：“八成还是那孩子搞得鬼……”

　　李靖盯着李绩的胸口咂咂嘴道：“你这个千里镜很不错。”

　　李绩立刻用手捂住胸口道：“少打我的主意，自己要去……”

　　事实证明契必阿古尔的想法是对的，十八门重炮的威力再大，也无法将两万骑兵钉在一个地方不动，况且这还是天生活在马背上的突厥人。

　　战马逐渐熟悉了重炮的爆炸声，契必阿古尔也看出爆炸的位置跟天上那些挂着呼啸的小黑点有关系，只要远离尖啸声，就有很大概率躲过爆炸的肆虐。于是契必阿古尔提高了马速，其他骑兵也就自然而然跟随着将军狂奔。

　　梁黑娃只觉得双臂稍微有些发酸，不过相比训练来说还是轻松的多，十发一个诸元已经三轮了，中间还要对炮管进行冷却，因此这一次实战炮击持续的时间不算短。

　　十八门重炮在热气球的指挥下配合极好，中间的重炮避开了所有死点，两边的重炮轮流射击，将炮火覆盖面积延展到了极限，如果刘玄在这里观战的话，或许会找出很多问题，但作为一群不折不扣的唐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体验了。

　　契必阿古尔带领所剩不到一万的骑兵在炮火中左冲右突，虽然他在尽量避免损伤，但是每一发炮弹爆炸过后，都会有几个或者一群突厥骑兵消失在硝烟里，这个场景令契必阿古尔心如刀割，这些精锐骑兵都是族中的悍卒，但在这种可怖的武器之下，却死得如同牛羊一般容易。

　　颉利的运气极好，有好几次都离爆炸点非常接近，冲击波夹杂的铁屑也被亲兵们舍命挡下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裤裆里湿乎乎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尿水。

　　热气球终于向重炮塔发出了停止射击的指令，梁黑娃知道，现在轮到防卫班出动了，十八座重炮塔齐齐敞开了据点大门，一百八十名武装到牙齿的防卫战士骑着战马冲了出来，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这些穿着重铠、且挂满手雷的家伙丝毫也不觉得自己会败，他们纷纷从马鞍桥上将神威二代步枪擎在手中，然后熟练地将提前上好子弹的弹桥压在枪里，最后将空弹桥插在马鞍另一侧的小兜里。

　　实际上刘玄并没有要求将弹桥回收，因为真正的战争中谁也不会在意这种消耗品的，可是赵三蛋和褚蓝倻极力反对这种浪费行为，而且步枪的任何技术细节都不容泄露，因此刘玄只好作罢，但他依然坚持如果遇上特殊情况的时候，弹桥可以不必回收。

　　防卫班的人数只有十个，但在步枪的加持下，远在八百步的距离上，仅仅一轮射击就打出了五十发子弹，而且速度极快。一个熟练的战士在一分钟内就可以完成三次取弹药，压弹，五发射击的流程，因此当契必阿古尔发现爆炸停止之后正要庆幸的时候，密集的弹雨就到来了。

　　突厥人早已被重炮打没的士气再次滑落，那些中弹死去的突厥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眼看对方如同魔鬼一样的进攻，突厥人中就开始有人崩溃了，而精神崩溃结果就是溃逃。

　　十八个防卫班在突厥骑兵外圈游走，不过盏茶的功夫，死在步枪之下的突厥人就超过了两千。

　　这根本就是屠杀，一群端着现代步枪的人在屠杀另一群拿着弓箭和刀的野人，这是不折不扣的时间杀人事件！再凶悍的突厥骑兵也无法对抗来自后世的武器肆虐……

　　契必阿古尔恐惧着，狂怒着，同时也无奈着，他的硬弓无论如何也射不到那些人的身前，自己纵马去追，人家掉头就跑，刚刚勒住战马，另一个方向便又传来族人的惨叫和嘶吼。

　　契必阿古尔坚信，即便是地狱，也无法跟现在的情况相比，他从来没打过这样憋屈的仗，哪怕面对李靖那支大唐精兵，也不会生出这种深深的无力感。

　　防卫队甚至连手雷都懒得去扔，因为现在的场面无异于活靶训练，有的人已经开始默默计算自己究竟打中了多少突厥人，也有的人希望突厥人再多来些就好了。

　　契必阿古尔双目通红，他回头看了看被亲兵围拢在中间的颉利，随即惨笑一声道：“我的王，我们逃不掉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颉利喘着粗气，双目中除去恐惧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他像木偶一样看向契必阿古尔，然后僵硬地道：“逃……突利在玉门关等我……我们不能回头……”

　　契必阿古尔很想告诉颉利，如果敌人都是这种样子的话，突利也绝对不会在玉门关的。但是看着颉利苍白的脸，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就重新扬起自己的长刀，然后指着嘉峪关嘶吼一声：“冲！！！！！”

　　悲伤和绝望的气息是能够传染的，剩下的突厥骑兵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将的意志，纷纷将惊恐的战马平静下来，然后在一阵嘶吼过后，便裹挟着颉利向嘉峪关狂奔起来。

　　外圈的突厥人接连中弹，每时每刻都有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但是这丝毫也不能阻止他们向前突进，死了一圈就补上一圈，这几千人的队伍就像行进在地狱之路上的忏悔者，任火焰吞没也不停下脚步。

　　防卫班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毕竟每人携带的弹药是有数量的，并不能无休止地进行打靶游戏，于是就有人想要靠近突厥人，再用手雷造成一定杀伤。

　　想法是很好的，可是面对这样一群绝望而凶悍的突厥人，任何接近他们的行为都会受到极为强烈的反攻。

　　陶北三原本是被刘玄救下来的奴兵之一，因为身体素质极好而被选入了嘉峪关防卫班，二十三岁的年纪也正是什么都敢做的时候，他的子弹早已用光，因此在得到班长的允许后，便开始渐渐接近突厥骑兵。

　　契必阿古尔似乎感觉到战场又发生了变化，那些烦人的啪啪声逐渐减少了，队伍的伤亡也明显减少了，知觉告诉他，自己很可能不用死了。

　　于是契必阿古尔将长刀在头顶划了三个圈，身后的骑兵立刻就开始向两边分散，速度非常快。

　　陶北三楞了一下，瞬间便有数十个突厥骑兵向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将手雷的引环拽开，并默数了三个数，然后就把手雷向突厥人最密集的地方扔了过去。

　　轰鸣声传来，陶北三立刻回头观瞧，看来用手雷对付行进中的骑兵效果并不太好，只有三个人被爆炸所伤。

　　“叮叮叮……”

　　一阵密集的声音从陶北三的背甲上传来，那些突厥人果断用弓箭反击，但这些劣质的铁箭头或者骨质箭头在玉门兵工厂生产的钢甲面前，除了能提醒陶北三有人在射他之外，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陶北三并不恋战，虽然自己的装备比突厥人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以少敌多这种蠢事他还是不会去做的。

　　这时从嘉峪关方向传来一阵铜锣声，陶北三闻听之后长长松了口气，这是退兵的信号。

　　此时契必阿古尔已然越过了一座古怪的高塔，抬头望去，高塔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夕阳的映衬下隐隐泛着乌光，来不及仔细看了，因为嘉峪关已经近在眼前，穿过这座被沙漠锈蚀到满目疮痍的城关，就可以进入白亭瀚海，他有信心在这片吃人的地方甩开任何敌人。

　　陶北三轻轻叹息一声对班长道：“咱们的兵力还是不足，终究留不下这支骑兵……”

　　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早上的时候，我们的消息就已经在去玉门关的路上了，咱们小县尊不会没有动作的，况且从一年前开始，咱们就陆续在白亭瀚海埋下不少地雷，虽然不知道有多少还能正常使用，但我保证那绝对够突厥人喝一壶的。”

　　陶北三眼望突厥骑兵陆续穿过还没来得及修缮的千疮百孔的嘉峪关，嘴角微微上扬道：“重炮地狱他们算是穿过去了，但愿后面的风景更加美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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