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饮了杯酒,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淳于长虽是我表兄,但若真接替了大司马一职,他能为百姓着想么?”
刘怀能点点头,目光中透出一份敬佩:“言之有理!朝中像你一样,能为民做主的,确实不多。之前封你为新都侯之后,却将皇上赏赐的金银布帛钱财赏赐与门客和街坊百姓。朝中有官员非议你是沽名钓誉,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帮助百姓。”
“知我者,怀能也!朝中尚有人明白我之苦衷乎?”王莽激动地握住了刘怀能的手。
怀能甩开王莽的手:“知你又有何用?你嫌弃我出身低微,娶了宜春侯之女,儿子都生了!”
“唉!”王莽长叹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自主!不过吾尚未纳妾。莽心知如此是委屈姑娘了,但若姑娘不嫌弃,是否愿意?”
“打住!”刘怀能冷笑一声,“我虽是奴婢出身,但也绝不容你如此轻贱!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完转身离去,留下王莽独自一人自斟自饮,郁郁不乐。
王莽边喝闷酒边肚里寻思:目今我大汉土地兼并甚重,失地农民被迫卖身为奴或沦为流民,灾异频发、国库空虚,民间谶纬之说大行其道,乱我百姓之心。如若淳于长接替大司马一职,以他的心性,定会愈发恣意妄为,则我大汉危矣。如之奈何?
想到此节,王莽又饮了一杯酒。心想:官场黑暗!阿谀奉承者、卖官鬻爵者、做表面功夫者多升迁;一心为民者、踏实干事者、清正廉洁者常遭贬黜。可惜我只是个小小黄门郎,能奈之何?陛下明知淳于长胸无点墨,只会斗鸡走狗、刺枪使棒,却偏偏对其宠爱有加,唉!如之奈何?
荏苒光阴,早过了半月光景。一日,王莽至王根府中探望,见叔父身子虚弱,忙将下人端来的汤药接过,一勺一勺用嘴吹凉,伺候王根服下。
“到底还是巨君贴心。”王根叹了口气,“对了,子鸿近来在做甚?叔父已多月不见他了。”
王莽漫不经心回答:“子鸿表兄近来忙得紧,夜里巡逻,白天忙活安排官职,自然脱不开身前来探望叔父。”
王根一愣:“安排官职?安排甚么官职?”
王莽假意懵懵懂懂,慌乱答道:“小侄以为子鸿表兄是奉了叔父之命安排官职。小侄听闻淳于表兄将接替大司马一职,故而提前安排,免得手忙脚乱。”
“混账!”王根气急败坏,“有道是众生好度人难度。原来这厮外貌像人,倒有这等禽心兽肝!我好端端活着,他便如此着急?陛下命我物色人选,叔父我尚未禀明陛下,到底何人接替。叵耐这厮便如此不孝,咒我早死?!”
王莽心中矛盾挣扎:我揭发淳于长,虽不是君子作风,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司马之位倘落入表兄之手,则大汉危矣!百姓危矣!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
王莽于是下定决心火上浇油:“叔父息怒!子鸿素来大大咧咧,行事不密也是有的。只不过若要接替大司马一职,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用顾虑!”王根斩钉截铁道,“你是我王家人,此处没有外人,叔父知道巨君揭发子鸿,全是为了朝廷,但说无妨。”
王莽看了看窗外,见下人离得远,于是低声道:“多谢叔父信任。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隐瞒了。子鸿向许贵人索贿,声称可为其重夺皇后之位。事不成,却回信侮辱许氏。许氏岂肯善罢甘休,若表兄接替大司马一职,许氏闹将起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此事当真?”王根脸色惊讶,“若真有此事,子鸿断然不能接替大司马一职,否则必成为政敌攻讦我王氏一族的绝好借口。”
“千真万确!”王莽点了点头,“若无真凭实据,莽儿亦不敢胡乱言语。”
“来人!”王根冲外喊了一声,“替我更衣,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王莽假意阻拦:“叔父息怒,此事莫要禀告陛下罢。欺侮前皇后罪名不轻。到底是自家兄弟。不推荐他接替大司马一职,再小惩大诫便也就罢了。”
王根一边更衣,一边愤愤道:“此事若不禀明陛下,整个王家脑袋都保不住,只能秉公办理了。巨君你也随叔父一同进宫面圣。”一路上,王莽既兴奋又自责,内心无比矛盾。
此时汉成帝正在太后宫内请安,王根和王莽都是太后娘家人,便宣二人至太后宫内觐见。刘骜与太后王政君皆喜爱淳于长这般知冷知热会来事的体己人儿。此时听王根禀报了淳于长一干龌龊事,心里虽有疑惑,但知道此事出自王莽之口,必然无错。
王政君倒想小惩大诫了事,可刘骜如何肯?许氏曾贵为皇后,如今被贬,但仍为贵人之尊。欺侮轻薄许氏便是欺君,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随即传召许贵人至太后宫内对质。
许氏哭哭啼啼,取出淳于长所书布帛呈与太后与成帝。刘骜不看还好,看完气得脸色铁青。原来布帛上尽是些污言秽语、虎狼之辞。淳于长写道:贵人与陛下和好无望。若寂寞难耐、春心火烧,微臣可以代劳。
刘骜大怒:“淳于长目无君上、大逆不道、欺侮贵人。免去卫尉一职,回封地思过,无诏不得进京。”
淳于长接旨后愤愤不平,破口大骂:“兀!直娘贼王莽!平日里一副伪君子嘴脸,今日倒好,真小人嘴脸毕现。竟向舅父告密,还闹到皇上和太后那里,显然是觊觎大司马一职。”
淳于长不肯善罢甘休,前后奔走,上下打点,可平日里交好的张放、王况、王邑为求自保,皆不敢帮他说话。
淳于长心中不快,越想越气愤。眼看离京的最后期限将至,却无计可施,只好在家中喝闷酒。他肚里寻思:此事太过蹊跷,许贵人幽居后宫,王莽如何得知我与许娥的书信内容?
正百思不得其解,府中管家通报:“舅舅红阳侯王立之子王融求见,声称知晓内情,并可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淳于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王融素来与自己不合,红阳侯王立也常觊觎大司马之位,今日却要为我美言?还说知道内情。不知他父子俩葫芦里卖什么药?且让王融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