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如同铁黑的刀剑般,刺过黄昏的天空。
四周的墙壁铁青一片,仿佛岁月沧桑的老人在黑暗中深深凝视着自己。黄豆般大的水珠从头顶墙壁上缓缓渗出,第1290滴....他拿着石子在地上划着....第1291.....1292滴.....几只老鼠似的动物正从装满屎尿的桶飞快跑过,随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初到牢房时,他觉得浑身仿佛爬满了各种虱子,整个身体犹如在烈火中灼烤一般奇躁无比。这一切都是假的....没错!都是假的!隆隆脚步在房间中徘徊不止,几只老鼠停下手中啃食的东西,抬头望向他。自己肯定还是在做梦,自己喝了那么的酒,肯定还没醒过来!对吧?对吧?!他又掐了下青紫的胳膊,嘴中却犹如陈年的烂酒般苦涩无比。
为了好让犯人适应全新的环境,在前三天内,典狱长宣布他们享有整个监狱里最高的待遇:单人包间,以及自己独有的如厕工具。
“小妮儿!今天晚上你可别他妈哭啊!老子我给你压了好大一笔灵韵呢!“下车时,长着一口烂牙的黄毛男孩冲他叫道“支楞点!支楞点!老子我可指望着拿你发财呢!”
“我才不会哭。”他当面反击道“不就是个监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掉块肉不成?”说罢他便昂起头,和其他犯人缓缓走入监狱之中。
可等果真到了牢房,底气和自尊便被那无尽的黑暗所渐渐吞噬:整个牢房相当小,不过八平方左右面积,导致来回走动都是一种问题;房间里没有灯,唯一的光亮只是走廊中的一盏油灯,不过这并非让人最难以接受的。
“你们搁这儿搞化学实验呢?”走入门前的一刹那,一股夹杂着腐臭,粪便,霉味等各种味道便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作呕,翻起了白眼“难不成,你们这监狱还有其他什么副业?”
“副业?什么副业?”狱警歪起了那两双大小不一的眼睛“赶紧进去!别废话!”
他被猛地推了进去,差点一头栽倒地上,之后狱警为他们打开手铐脚链,便将大门重重关上“夜晚不得喧哗!违者重罚!”说罢,走廊内的灯便在犯人眼前被逐个熄灭。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静谧突然袭来。
他在房间里不断徘徊,铁青色的墙壁上,水珠正在朝地下飞速落下:答答...答答...答答...
不就是监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安慰自己。自己早先不就希望这种生活?个人包厢....呃....只不过小了那么点。不过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不用干活,也不用加班,每天还能准点睡觉,还有免费的饭吃,这不比在公司里打工强一百倍?强一百倍?!
可他很快后悔了。
当嘈杂彻底消失,整个监狱安静的如同死水时,他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一张张亲人的面容如同幻灯片般在脑海中不断闪过,他摇了摇头,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可这依旧没有用。
石头床又开始咯着自己的腰生疼起来。有张软床真好啊,他把手当作了枕头,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还有印在被子上的大鲜花。
那是自己奶奶在过冬前给自己弹的新被子,又大又暖和,一盖上去,那股气味就让自己不禁想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还有建在溪水旁的砖瓦房。几只喜鹊似乎正从眼前缓缓飞过,落在了一颗梧桐树上。孩子在树下玩闹,大人们则坐在躺椅,嘴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唠着各种新鲜事儿。
可这一切都彻底不在了。
一抹光芒正从窗外悠悠投出,撒在了从黑暗中跑出的耗子身上。是啊,在这儿自己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甚至连只阴沟鼠也不如,阴沟鼠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抱起了头,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电脑前玩着游戏,后脚便被拽到了这个世界,便觉得心里一阵绞痛。爸妈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突然消失的话......肯定会特别伤心吧...?家里就自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自己彻底没了,他们晚年又该怎么办呢?还有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也是!他们现在准要急疯了,我——他伸手去摸,冰冷的墙壁又叫他的手下意识缩了回去。黑暗之中,那面黑墙犹如一个巨人,用深邃的眼睛望着自己,就好像在说....
你永远也没办法从这里逃走。
不行。
这一定会有原因的。自己得找到,活下去才行!为了爸妈...为了家人....
也为了自己。
三天过后,自己被分到了一个四人寝室。名为寝室,自己倒是觉得这儿叫“生物多样性实验室”更不错。“瞧瞧,是新面孔呦!”一阵声音从空中悠悠飘来....那家伙....那家伙长着一顶朱批特似的额头,浑身布满着一串串火吻似的红色花纹,远远看去,总是叫自己想到儿时吃的哈尔贝斯棒棒糖。它的身高和体格虽然不如自己,但那顶脑袋却大的吓人,以至于更像一颗棒棒糖了。
“大家伙都叫我四指杰克,因为你瞧,我这家伙的确只有四根指头咯!不过我还是你能管我叫“火纹”又或者“忧郁的遗忘者”或者“火之吻”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血管似乎正在它的头皮下缓缓脉动“因为这种称号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个搞艺术的艺术家,而不是个小跟班咯”
“这家伙的话太多了,赫克利特人都这副德行。”又一阵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一个长着尖耳朵,外貌和自己极其相仿的人正跪在地上,仿佛祈祷着什么。
“我是摩尔人,你叫我.....什么都行,不过抱歉我不能站起来迎接你,这一段仪式相当重要。”
“仪式?”
赫克利特人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摩尔人上辈子肯定都是抱着经书出来的。“时之女神在上!引导我的视野!”“时之女神在上!引导我的光明!””他嘴里发出一阵类似打喷嚏的怪声。
“时之女神在上。”摩尔人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你说够了吗?我讲了几次,别拿我的信仰开玩笑,你愿意叫别人总拿你的自然之神开玩笑吗?!”
“我毫不介意,反正“凡人皆有一死,凡物终将消失”。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多了解一下其他教咧!”摩尔人听罢摇了摇头,转身又跪在地上。赫克利特人则抓住自己的手,在两手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灼热感叫他下意识地猛地缩了回去“卧槽!你血里面流的难道是岩浆不成?!”
他看了看自己红扑扑的手,不禁又挠了挠脑袋“瞧我这坏记性,老是忘了这一茬!真是对不住啦!我来给你简单一下咱的豪华房间:这个是咱们的共享厕所,每天咱们轮流清扫,哈!味可够冲的?对吧?都是这样!这个是洗手池,一般情况下只在——水呢?!”
“我记得这里好像是四人间来着?”他转头扫向整个房间“另一个人他在哪?我怎么没见到他?”
“角落里。“赫克利特人指向房间的尽头,他依旧还在捣鼓坏掉的水龙头“不过一般情况下别指望他能和你说话啦!”
“什么意思?”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去了。角落里蹲着的是一个满脸沧桑,下巴蓄着一大把胡子的男人,皱纹占据着他几乎整个面孔,看上去就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但和摩尔人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尖耳朵,体格也并不算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与自己相仿。可他却有一头红色的头发,火焰构成的头发,他心里不由地想着“你叫什么名字?”他在男人面前挥了又挥“干嘛总坐在这儿呢?”
男人的身体颤了颤,朝自己歪起脑袋,用那两双灰色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水.....海浪...浪潮....我看见浪潮淹没了你!淹没了整个洛里斯....整个宇宙!”他忽然抓住自己,嘴里爆发出一阵接近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就要来了!马上就要来了!它会淹死你!淹死我!淹死我们所有人!哈哈哈哈哈!”
“水要是真来就好了。”赫克利特人嘴里嘟囔着“别理他了,他一向都这么颠。摩尔人,你去帮我把狱警喊过来!”
“我?”尖耳朵的矮胖子眯起了眼睛“你疯了吗?这会是——”
“——休息时间,我没疯,我脑子清醒的很咧!不过再没水的话就不好说了。”他继续在水龙头前捣鼓“快点!别墨迹好吧?”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他把脑袋缩在自己的脖子下“干嘛非得这会当出墙草?你不用管它,水一会自己就来啦!”
“可万一没来呢?”
“那......那就等狱警巡逻时再告诉他呗?”他朝后继续缩了又缩“反正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找多余的麻烦。”
他去了,他先是在门前一顿乱敲,引得整个楼层的侧目观察,紧接着又大吼大叫,把狱警从床上彻底赶了下来“妈的!究竟是谁中午也不老实?!”咚咚脚步声快速靠近。摩尔人拉住自己的胳膊,那赫克利特人反而直挺挺的站在门前“就是我敲的!”
“真操蛋!你们这儿又有什么事儿吗?”
他用三分钟的时间,把狱警脸上的愤怒彻底擦掉。又用了三分钟的时间,给狱警的脸上添上了一抹红扑扑的笑容。“哎呀,不就是水管坏了嘛!这好说,好说!”他拍了拍赫克利特人肩膀,留给他一瓶酒后,便起身朝外面走去,临走之时,他甚至都没有把房间的大门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