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芳跪在地上,哭泣声断断续续,甚是凄凉。
欧阳天心头狐疑,却也缕不出个所以然来。约半个时辰之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见到郎中,阿照双手施礼:“有劳您给瞧瞧,府中这位丫环身子可有异样?”
“好说。”郎中几步走到于芳芳身边,环视四周,指了指窗边八仙椅,“姑娘,地上凉,你且起来,到那边坐下,以便号脉。”
“有劳了。”于芳芳站起来,看了眼阿照,瞥见欧阳天在假装看书,心头恨意更浓,老匹夫,本姑娘就是死,也会拖着你们父子共赴黄泉。
烛台上点燃几根蜡烛,散发出鹅黄色光芒,火苗随窗户缝隙中进来的微风摆动着,宛若在嘲讽尘世。
于芳芳坐好,自然地将手放在桌面上。那郎中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方帕子,盖在她寸口处,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开始号脉……
除去郎中外,房间里三人各怀鬼胎。阿照心里七上八下的,神色复杂,心中如同有二人在吵架——
最好是怀孕,那样的话,义父不会伤害于姑娘。
千万莫要怀孕,于姑娘已够憔悴了,再弄出个孩子,是生下来还是打掉?根本无法选择?等同于将她往死路上逼。
欧阳天双目盯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竖起耳朵,心里暗想:这于姑娘样貌不错,倘若真怀了阿楚的孩子,我看就给她抬身份,让阿楚收了房吧!我欧阳家也该有后了。
过了一会儿,郎中号完脉,收起帕子,转身冲阿照说道:“实不相瞒,这位……女子,确已有月余身孕……”
“不可能,不可能。”于芳芳蹲地,双手插进头发里,委屈地咬住下唇,眼泪夺眶而出。当日的屈辱,又如魑魅魍魉般跳跃出来,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阿照心头一震,神色慌乱,真是一语成谶啊!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欧阳天放下书,起身走过来,冲门外喊道:“来人,带郎中去领50两银子。”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郎中毫不知情,欢天喜地随侍卫走出房间。
欧阳天望着痛哭不止的于芳芳,因厌恶而微微皱眉,吩咐阿照:“这事阿楚知不知晓都无所谓,你带她下去,告诉管家,给她抬身份,就做阿楚的姨太太。还有你记住,隔三差五地请个郎中给她把把脉,务必保证腹中孩子健康。”
“是,孩儿遵命。”阿照咽下喉头酸涩,眼神却全是不甘。
黎明之际,西方黑云遮满了半个天空,宛若一张大青纸上泼满了浓墨一般,乌云中电光闪闪。
房间里,躺在床榻上的阿照猛地惊醒,利落地坐起身,几步走到八仙桌旁,拿起茶壶对嘴喝了几口凉茶。
突然,外面传来扑通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水……他的房间距离荷花池很近,想到于芳芳绝望的脸庞,他闪电般冲出房间。
大雨中,阿照狂奔至荷花池旁,果然见池子中央露出一抹身影,被水淹没至脖颈处,那人并不挣扎,看样子是要寻短见。
于姑娘,真的是她!
阿照纵身跃至水中,飞快地游过去,双手托住于芳芳身子,打算将她带上岸边。
“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于芳芳拼死挣扎,哭声凄惨,“我不想活了,求求你,放开我吧……”
“你冷静点,”阿照浑身湿透,强压难以描述的愤恨,劝她,“于姑娘,你都不怕死,莫非还怕活着?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我死后化为厉鬼,来向他们索命。”于芳芳哽咽着,因力量悬殊,已被阿照带离荷花池。
“哼哼,要真有厉鬼来寻仇的话,”阿照抹了把脸上水渍,“能轮到你?”
大雨声掩盖了一切。于芳芳欲寻短见的事情,并未惊动“五峰宅”中任何人。无情的雨水冲刷着宅子里的一切,却唯独浇灭不了于芳芳心头恨意,更洗不清阿照满腹的无奈与心酸。
天亮之后,雨渐渐变小。于芳芳躺在床榻上,面如死灰。宅子里的佣人将一个大水桶抬进去,又在里面放满温热的水。一名丫环手拿换洗衣物,低声开口——
“姨奶奶,阿照公子说,您刚刚不甚落水,眼下还是赶紧泡泡身子,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为好。”
“阿照呢!”想到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于芳芳心头一热。
“奴婢听说,公子去请郎中了。”丫环走过来,体贴地扶起于芳芳,“眼下您腹中小公子最重要。”
“是啊,你说得没错,孩子最宝贵。”于芳芳轻抚小腹,眼中闪过一抹光芒,那是为人母亲才会有的神情。
突然,开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个人。
“见过楚公子。”丫环慌忙站直了身子屈膝行礼。
“免了。”欧阳楚衣着华贵,足蹬皮靴,腰带上镶着南红玛瑙,就连面颊上的疤痕,看着都淡了很多,想必没少涂抹名贵药膏。
他抬脚轻飘飘走过来,于芳芳这才看清,欧阳楚眼中全是血丝,眼睛四周发黑,看样子昨夜没睡,不知是在赌场还是温柔乡潇洒了一夜。刚要破口大骂,想了想,于芳芳直接闭嘴,就当他不存在最为妥当。
望着狼狈的于芳芳,欧阳楚轻浮一笑,捏了捏她脸颊,说道:“听爹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就好好在这养身子吧!孩子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小爷亏待不了你,毕竟他是我第一个孩子。”
“那万一是姑娘呢?”于芳芳扭头望着他,眼中全是挑衅。
“哈哈……姑娘?如果你能给我生个像姐姐一样貌美的姑娘,也不错。”欧阳楚拍拍于芳芳肩膀,“好生休息,想吃什么就跟下人说。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望着欧阳楚背影,于芳芳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