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见到七郎心内甚慰,脸上骄傲之情掩都掩不住,从眉梢到嘴角,笑意浓浓,皱纹竟都舒展开来。
七郎是他幺儿,杨夫人平日甚难放手,娇惯得紧,向来受尽优待和宠爱,是其他儿子无法比的。
再硬的将军首先也是父亲,他带了五个儿子上战场,血雨腥风,风餐露宿,心内也是有愧,对于六郎和七郎便于心不忍,甚是宽松。
七郎独自离家戍边,说不担心是假的,上面五个哥哥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而七郎从未上过战场,亦不知他一个人在边关如何!
他放心不下,曾偷偷写信给马将军,让马将军多多照拂。思来想后,又将写好的信从信使手里要回来当场撕毁,他的儿子他当该相信,七郎必是生着杨家的骨头,便也横了心让他自己历练。果真没让他失望,在边关一年迅速成长,兵法娴熟,武功精进,假以时日必不会输于他哥哥,杨将军深感欣慰,却也只拍拍七郎肩膀,淡淡道:“好样的。”竟没多夸一句!
七郎带金娥前来拜见杨将军,金娥跪地行大礼:“金娥见过爹爹。”六个头磕下去,杨将军笑意更浓。
金娥又依次见过众位哥哥。六郎调侃七郎:“行啊七弟,你这速度够快的,我和延儿当真赶之不及!”
七郎挠挠头:“六哥可别逗趣我,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稀里糊涂便也成亲了。”
六郎和延儿噗嗤一笑,金娥在一旁甚觉不好意思。
如今大军和粮草都已到位,战场收拾利索,城门也加固好,雁门关外狼烟消散,恢复宁静,远山绿树又见生机。而渗进土里的血迹却要一场大雨和岁月风沙来冲刷和掩埋!
这次宋军大败辽军,狠狠措了萧太后锐气,杨将军遂下令犒赏三军。众将士皆沉默肃穆,共同端起海碗,将满满一碗酒倒在地上,第一碗敬天地神明,愿国泰民安再无狼烟战事。第二碗慰籍亡魂,致敬战死的兄弟,定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这第三碗敬全军将士,活着的人还需扛起肩上重责,保家卫国,保父母妻儿平安。将士们吼声震天,端起海碗将酒一饮而尽。三碗酒敬完,众将士才各自放开来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马信大笑:“此战多亏七郎沉着冷静,有勇有谋,当真虎父无犬子!”
杨将军不禁扬起眉毛:“马将军过奖了,七郎年纪尚小还需历练。这一载多亏有将军和夫人照拂七郎和儿媳,杨业感激不尽。”
“杨将军说的哪里话,岂不见外!”
“哈哈,说的是。”杨将军想起什么,正色道,“将军驻守代州已有两年,是时候该换防回京,待回去后我便奏请官家派将换防。”
“如此,马信谢谢将军。”
“马将军又说哪里话,岂不见外!”
哈哈哈,二人大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营中火把燃着正旺,亮如白昼,气氛正酣,延儿和六郎则带兵在城楼站岗。
春日夜晚晴朗,星空辽阔,高高城楼离星星距离如此之近。那闪烁的晶莹如同八妹的眼睛,明亮好看。
延儿不觉笑了,离家几日甚是想念,真想立时回去将她揽进怀里。
六郎不解看着延儿:“你为何发笑?”
延儿摇摇头未说话,又看那星星,思念越发浓烈。
这边宋军酒肉尽兴,而大辽却一片惨淡。五万对两万占尽优势,竟是惨败!被杨七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斩她四员大将,萧太后大怒!
修整两年,大辽朝堂渐稳,军力日盛。她见雁门关并无强将,本以为占尽天时,却未曾想竟败在一个小儿手上!杨业和他那五个儿子本就是她心头大患,如今又多个杨七郎,况且还有杨延昭和杨延顺,竟不声不响将楚雄安插在杨家军营的探子尽数拔除。萧太后愈加忌惮杨家,立时谴人送信给耶律楚雄。
雁门关战报传回汴京,太宗大悦,立时拟旨招杨七郎回京。
流年见大郎下朝回来甚是高兴,凑过去问:“大哥,是不是小七哥要回来了?”
大郎狡黠一笑,对着流年的额头一指头戳过去:“你个鬼丫头!”
“大哥,你怎么也学会这招?不理你们了。”流年一努嘴,转身跑出去。二郎抻着脖子喊:“唉,你去哪里?”
大郎大笑:“你放心吧,这鬼丫头自是回家报信去了!”
流年惦着七郎,亦是几日没有回家守在军营等消息。等来这般好消息,终可以放心回家报信,这几日娘亲想必是担心坏了!她骑上黑棕一路飞奔而回,至府门口下马,直接将马绳扔给管家,急匆匆进门。
大家正聚在正厅说话,见流年风风火火进来吓一跳。
倩儿美目怒瞪:“呦,你还知道回家?”
自从流年去了军营,便跟在大郎身边忙着。倩儿当真再也抓不住她,只剩九妹帮她晒药配药,就算她去军营也只待在药帐,哪敢随意出入将军大帐,亦是见不到面。
从前她跟流年形影不离,这下也就吃饭时间能见到人!这几日流年干脆跟着大郎住在军营,连家都不回,倩儿不禁有些生气。
流年凑到倩儿面前,歪着脑袋看她的脸:“生气了?”
“我哪敢生气!”
杨夫人端坐着也不说话,表情甚是严肃。流年蹲下身伏在她腿上,扑闪着大眼睛嘿嘿一笑:“娘亲,我有个好消息,你听了定会欢喜。”
杨夫人见流年表情,便已知前方定是打了胜仗,七郎定是无事,放下心来。又不觉哼一声,嗔怪道:“六郎说得对,你当真越来越没规矩!”
流年低头吐吐舌头。二嫂笑道:“看她这样子,必是前方打了胜仗。”
流年仰头瞅着二嫂狡黠一笑:“二嫂再猜?”
“这几天娘亲担心七郎,寝食难安,你这丫头就别卖关子了。”
流年伏在杨夫人腿上,转着眼珠笑道:“娘亲,前方战报传回,我军以少胜多,大捷!”
杨夫人早已料到,淡淡一笑。
流年停顿片刻,歪着脑袋拉长音复又说道:“小七哥一人斩杀大辽四员大将,官家大悦,招小七哥回京。”
“可当真?”杨夫人甚是惊讶,直直盯着流年问道。
“千真万确,大哥刚刚下朝回军营,我便急赶回来告诉娘亲。”
三嫂眼睛闪着光华:“七郎回来,那府里又要进人了!”
杨夫人亦是大喜,将流年拉起来,自己也忙起身,刚要说话,大嫂便将话接过来,笑意盈盈道:“是是是,我去给七郎和弟妹布置新房,绝不会有任何短缺。二嫂谴人打扫全府上下,保证不染一尘。三嫂去准备香烛贡品,明日陪娘亲还愿!”
众人听大嫂说完,皆笑了。杨夫人亦是摇头浅笑,大儿媳把她的心思看得通透,当真是她三个媳妇中最善解人意的!
而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地,急切问流年:“七郎他们何时到家?”
“娘亲且别着急,大辽虽败,却不知为何还不撤兵,爹爹他们回来必是要等些日子。”
流年垂下眼眸,挽着杨夫人手臂道:“平日里我陪伴娘亲甚少,还老闹娘亲操心,并未做好女儿。日后便要着手练兵,在家时间又少了。明日便我陪娘亲去上香。”
杨夫人心中顿觉一暖,嗔怪道:“你啊,就嘴上说得好听!娘亲不用你陪,你少闹我就谢天谢地了!”
大军还未返回,府里便忙活起来,隆重程度比当初四郎和五郎回府更甚。
七郎在边关成亲,自成亲到如今,新媳妇才第一次踏进家门,自是隆重,大嫂遣人将七郎房间布置成新房,给她们添置衣物用品,一应物件哪样也未少。
萧天佑不敢进攻,没有萧太后命令又不敢撤兵,又怕杨将军带人袭营,万般无奈只得后退两百里扎营,等待萧太后命令。
杨将军见萧天佑后退百里安营扎寨,便已料到他必是在等萧太后命令。便一直静观其变,派斥候打探随时汇报动向,这股残兵若是不动,便先留着他们性命回去见妻儿,若是萧太后一旦派兵来援,必将先下手为强,杀他个片甲不留。
僵持几日后,萧天佑竟撤兵了,杨将军放下心来。这一仗七郎打得好,重挫大辽锐气,短时间是不敢再犯。
杨将军命五郎清点兵马准备回京,带着三郎、四郎、六郎跟着延儿绕道五台山去给师父扫墓。
没想到他派人天南海北的去寻师傅和延儿踪迹,而师父竟就在自己身旁,而他竟毫无察觉!
杨将军心中甚悔,师傅定是日日观望长城烽火,亦是观望着他啊!还好自己未辱师命,这些年来未将大辽放进雁门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