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民不可否认地说:别说去信仰什么了?有时我面对自己都有一种陌生感,甚至想象自己到底来自何方?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对本身的行为言语产生怀疑?非常盲目而没有目标。我认为紫气门是小县的标志,是小县人民共同拥有的一种精神,我曾给紫气门捐过款。李阴晴一伙人的行动感化了我。
文物部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他们是没能力行使自己的职责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气门一天天破败和倒塌。
刘老爷子革命家出身,他是一位无神论者。他从小县走出,又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也不是什么落叶归根,而是出于对生他养他的小县的一种思恋,在这种难以准确表达的思恋之中,当然也包括紫气门。虽然,他不去过多地考虑紫气门的什么内在涵意。
民间自有民间的思维方式。
是的,紫气门好比自家的街门,破败倒塌的样子能让出出进进的人安心吗?这可是门面问题,也是一种精神感觉的问题。
陌生的异乡,留下流浪者紊乱而冰冷的脚印,明知要暴露一些令人可疑的痕迹在地上,但只恨没有一双翅膀去飞翔。此刻的人最能深刻地认识良心是一种什么东西?是一根隐藏在肉体里的针,让麻木了的神筋无时无刻地疼,那是一种钻心刺骨的疼,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疼。每个害过人的人大体上都有这种不可名状的疼。
张三面对的是一条死亡之路,无论朝哪个方向去都是死路一条。流浪的生活令他心惊胆战,他发现所有的目光对他都是一种怀疑。这样的日子使他产生了浓重的轻生心理。杀人偿命,这是自古到今的一道不变的数学题,只有一减一,摆在张三面前的只有这个答案。反正怎么也是死路一条,他现在是考虑如何地死去,是光明正大地接受应有的处置?还是自我了断?
天哪,到处都是眼睛。
死吧,死也要死个明白。那就大大方方地接受王法的处罚吧。当一颗发烫的铜色弹头击穿他的后脑,那具罪恶的尸体便会倒在冰冷的土地上。了啦,一了百了啦。
流浪,盲目的流浪使他弄不清这个陌生的地方距小县多远?位居小县哪个方位?如果想回去也是相当容易的,只要他向人介绍清楚自己的特殊身份,会有人送他或者说接他回去的。
冰冷的异乡,饥饿和恐惧无时无刻地袭击着张三,他感觉到自己和一条鬼影一样在人海里闪来晃去。当他来到一个自以为十分安全的地方讨一口饭吃时。一根正义的指头突然指向他,张三无地自容地蹲在地上,从脚心里窜出的一股浓烈的异怪味,令他眼歪鼻子邪,他在一声声坚硬而刺耳的言辞声里,双手交叉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纷乱的头发遮挡着一张灰色的脸,他弓着背,很像一只缩头乌龟。
一位好心的大嫂已将一只完好的馒头送到他跟前,并非常友善地冲他解释道:我家公公是个出了名的直脾气,他向来见不得懒汉、二流子,你年纪轻轻的,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干嘛要走讨饭这条不光彩的路。快吃吧,我再给你倒一碗开水来。看来你确实让我公公太失望了。
这个额头上刻着王字形皱纹的老汉仍用激动的指头指着他: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吗?从解放前到现在,我一贯痛恨你这样的人。东家讨一顿,西家要一顿。你就打算这样过活一辈子吗?你还很年轻嘛。有老婆吗?
这时,身后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一手卡着下巴,并声音宏亮地:这样的人还能娶上老婆,大爷你看他像有老婆的人吗?
至少你还有父母吧?
听到这张三竟失声痛哭起来,他边哭边用沾满污垢的一双手撕扯着头发,那样子简直痛苦到了极点。
好心的大嫂端来一碗热水很耐心地说:知道错了就改,从现在做起,从自我做起。先打起精神,你都多长时间没洗脸了?这头发也太长了,比我的头发还长,你是男人,怎能留这么长的头发。你又不是歌舞团的。
大嫂,大叔……
什么也别说了先吃了喝了再说,你们这些人也是的,能不能等他吃了这个馒头再冲他发言。大嫂强把馒头和一碗水送到张三的两手里。就在他抬头冲围观的人们张望时,人群里有人夸奖着:这后生长的并不太孬,还是双眼皮哩。
张三含着泪吃了馒头喝了水,这才向围观他的好心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刚才那个老大爷也多少消了些火气。他本来还要冲这个二流子进行一番现身说法,比方自己都快七十岁了,仍然坚持种着七、八亩地,活人嘛,偷懒是不行的。活一天就要活出个样子来,对吧?但这番话他只能面对那个破烂的背影咽回肚里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老汉仍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叹气不止。
一路上张三迎着火红的夕阳,脑子反复着一句话--投案自首,我要投案自首。这样活着比死都难受。往事不堪回首,如果自己不去赌博,妻子能上吊?如果就此不赌,能犯了这滔天大罪?如果自己还是一位守法的公民,靠勤劳的双手……天哪!对不起人的事太多了,死都不抵罪呀。
......
杀人犯张三投案自首了。这条消息对小县每个都如同当头一棍。他是通过某地方完好无损地押送回来的。办完了一切交接手续,重案犯张三戴上了手铐脚镣,等待审判。
这是监狱,这是连一只老鼠也休想逃跑的地方。此刻的张三深深地长叹一声,他觉着浑身轻松多了,面对最终的结果,他甚至没有一点惧怕心理,他只希望那清脆的枪子尽快朝他打响。
许大毛、许二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坐卧不宁。张三彻底坦白杀死女裁缝的前因后果怎办?旧县长掏出手机开始给有关人员打电话,并让许大毛准备出钱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张三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