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走了，苏寻跟上。
“你和吴太医……”
颜如玉驻足，那些隐秘，她不知道要不要同苏寻讲。讲又不知道从何讲起，不讲苏寻又要胡思乱想，最后一声叹息，“你应该听出来了，她口中的父君便是我亡夫。”
“那他是你的……”儿子？
“是也不是。”这次不等苏寻问，颜如玉便接着说，“名义上是，实际上不是。重点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而我一直知道她不是。所以她对我有所期许，我又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颜如玉又走，苏寻跟上去，“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不担心吴太医真的不救人吗？”
“不会的。芣苢君教养出来的弟子，若是别的人或许真有可能见死不救，但云师兄，他的师父和吴由引以为傲的父君以及教养他的师叔是同门师兄弟。换句话说，云师兄和无忧师出同门，不管道义还是情义，他都不能见死不救。”
是的，不管从道义上还是情义上，吴由都不能不救，虽然他真的很想赌气不救，但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也受不了日后门中人的指责，最后怀着满腔怨愤去救人的。
苏寻和颜如玉并肩走着，微微侧头看着她，忍不住说出那一句：“当年，是你救我。”
“嗯。”答案已经明了，颜如玉懒得否认了。
“为什么？”为什么救他？为什么救了他又不告诉他？听吴由的意思，救他性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到底为什么？
颜如玉沉默良久，低声说道：“大抵是我们有缘吧。”
心灰意冷、求死不成，他们把他送到她身边，不是别人，刚好是他，怎么不是缘分呢。
……
回去的路上，苏寻被礼部的杨大人拦住了去路。
杨明昭明显有话要说，但是看到苏寻身侧的颜如玉，嘴边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苏大人，借一步说话。”
苏寻看颜如玉再回过头来对杨明昭说：“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看出杨明昭顾忌她，颜如玉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她自己则走到不远处的酒肆点了二两小酒浅酌。
杨明昭和苏寻说着什么，苏寻越听越焦，眉头越皱越深。
“新帝登基，肃不正之风，苏大人前途无量，莫要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误自己的前程也毁将军府的清誉。”
苏寻愁得很，他远远地看着颜如玉，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杨明昭看出苏寻为难，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苏寻表示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颜如玉悠哉悠哉地喝着清酒，看着苏寻和杨明昭谈完，心事重重地朝她走来，她刚满上的一杯酒，苏寻直接拿起来一口闷了。
“有什么好为难的呢？利弊得失如此之清明。”
“你听到了。”
“他一说话你脸色就不大好，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就竖着耳朵听了听。”
无非就是苏寻和她的这场风 流韵事，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它不大，不过就是个多情人遇到个可心人，养在外面或者纳进家里做个妾的事儿，寻常得很。
说它不小，是因为苏寻这个多情人鬼迷了心窍，非要休妻给人腾位置，不合规矩，不合礼法。
其实到这一步也算不得个大事儿，家宅之事民不举官不究，两家相商，好聚好散便不是个事儿，偏生蓝家不服，还把这事儿捅到了御前，又在民间大肆传扬。
现下，坊间说他苏寻风 流，说他将军府教子无方，朝中又有政敌煽风点火。
捅到了御前，这事儿就大了，再加上容琰新帝上位，正想着法儿的树立威信，送上门去的机会，必定要严肃处理。
杨明昭同苏寻私下里有几分交情，提前给他通个风儿，让他心里有个底，早做准备。所谓的准备也就是干净利落地同不三不四的人断了，同发妻认个错，向蓝家表个态，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再执迷不悟，官场仕途不要想了，还免不了牢狱之灾流放之苦。
苏寻捏着酒杯，“我不想失去你。”
“我是空中飘絮水中浮萍，风平浪静时可驻足停留，奈何如今风起浪涌，我得去阻那狂风止那水浪。”
她是浮萍，却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她是飘絮，也不是随风飞扬的飘絮。她是逆流而上的浮萍，是逆风而动的飘絮，她要去平不平的风，静不静的浪。
正好她要走，正好他要取舍，舍了她，保全他，保全将军府，皆大欢喜。
“还回来吗？”苏寻轻声问。
“你希望我回来吗？”
“自然是希望的。”
颜如玉想说她会回来的，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三百余年的筹谋，能不能破局尚未可知，就算能破也绝不在一朝一夕。
归期不定，不能徒留希望让人苦苦等待，也不能像如今这般经年之后再回来扰乱他的生活，她应该一去不返，但是看苏寻情绪低迷，她又说不出此去不返的诀别来，只能委婉说道：“微风起微波动时不欲管这些遭心事，如今不得不管已是积重难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平风静水。你的余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数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莫要再为我磋磨了。”
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回家，一起看夕阳残云，一起观星辰明月，一起卧榻梦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