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太想孙子,估摸着他见过爹娘后才会前来见她,干脆一大早直奔大儿子的院子,在那里用过早饭,边聊天儿边等孙子到来。
正聊着,丫鬟映雪进来:“二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陈浩宇带着青瓜已踏入屋内,先向父母行礼:“爹,娘。”然后扑进老太太怀里,开启撒娇模式:“奶奶,孙儿想死您了!”
老太太轻轻抚摸着孙子的头:“奶奶也想你,你可不要责怪奶奶跟你爹娘把院门关起来不理你。”
“孙儿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埋怨?”陈浩宇说着乖巧的话,三人都无比开心。
陈江林隐去笑容,依旧拿出父亲的威严:“天儿热,别老靠着你奶奶,站着回话。”
陈浩宇乖乖站起来:“爹不问我,我还有事要与爹说。”
陈江林说:“回完长辈的话再说你的事。”
姚轻琰忍不住第一个问道:“淑真真的不再与你计较散播流言之事?”
“那还能有假?我是她夫君,她跟我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怎会与一家人计较?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浩宇一口一个“一家人”,陈江林也绷不住,跟着两个女人笑起来。
姚轻琰笑着说:“是,是这个理。”
陈江林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水,掩饰了一会儿,放下茶盏后继续板着脸问:“淑真也太轻饶你,这么快把你放出来,要我说就应该多关多罚你几日。也不知这两日你有什么进步?”
陈浩宇犹豫一会儿,说道:“只管教两日,想进步都难,不过儿子还是有些变化,往后我不想在外逛荡,只想留在家里,爹能不能给我安排些生意上的事,也好让我赚些银子,省得日后想给自己的娘子买礼物连银子都没有,被她笑话。”
此话一出,老太太和姚轻琰先是惊讶,然后又是高兴。
陈江林更绷不住,笑着问:“你想跟我说的事就是这个?”
陈浩宇肯定道:“正是。”
陈江林仔细瞧着儿子:“你果真不再出去逛荡?还愿意参与家里的生意?”
没等陈浩宇回答,夏老太太强调道:“我孙子都说是,你还问?你这当爹的信不过自己儿子的毛病得改。”
陈江林说:“母亲批评的是,儿子这就改。”
姚轻琰眼中含着喜泪:“浩宇真的变了,我这当娘的比谁都高兴。”
家人越是高兴,越让陈浩宇体会到以前的他多令家人不高兴,竟然觉出从未有过的尴尬来。
以陈浩宇的心性,绝不会让自己尴尬太久,他主动问道:“爹,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安排?”
陈江林说:“随时可以安排。”
“那就请爹快些安排。”
儿子催促,陈江林不能怠慢:“自从跟西南开展生意,绸缎庄比较繁忙,你就去那里,我差人给绸缎庄的秋管事打声招呼,让他带带你,他经验丰富,要多跟他学习。”
“儿子谨遵爹的安排,不知月钱是多少?”
陈江林面带笑容批评道:“事还没做,就关心起银子,还是想着怎么把事先做好,事做好,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
老太太说:“难道今日就去忙?一忙起来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我孙子,要不等明日再去绸缎庄?”
母亲发话,陈江林无不答应。
三人一致认为浩宇的变化都是淑真的功劳,商量着一起前去看望她。
一早姑爷离开墨香苑后,韦嬷嬷便来到素心草堂约姑娘出去走走。
千里寻欣然答应,自从嫁过来,还未在陈府认真逛过,正好刚用过早饭,不如陪韦嬷嬷逛逛陈府的园子,顺便消消食。
两人专挑风景好的园子散步,周围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韦嬷嬷赞道:“要不是陪姑娘出来散步,都不知陈府有这么好的园子,四周都是花。”
千里寻想起陈浩宇送的玫瑰花:“陈家的园子就是花多,连玫瑰花都有。”
韦嬷嬷仔细瞧向四周:“没见有玫瑰花,姑娘在哪里见的?”
千里寻不想提及陈浩宇送花之事:“我听丫鬟们说,好像有个玫瑰园,不大,种满玫瑰花。”
韦嬷嬷不想再聊玫瑰花之事,她把姑娘约出来有其他事想与她聊:“只有几日功夫姑娘就不再与姑爷计较散播流言之事,如此心胸,我这把年岁的人都自愧不如。”
“计较又有何用?不过是为难自己,我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放陈浩宇一马,也是放过我自己。现在没有仇恨和计较,只觉一身轻松,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更觉赏心悦目。”
“姑娘年纪轻轻就明白这等道理,实在不简单。”
“我哪有这等本事?是受到城外山上尼姑庵的法师开示,顿悟后才明白的。”
“那也不简单。尼姑庵的法师肯定开示过不少人,顿悟的能有几个?我家姑娘有慧根。”
“嬷嬷能夸赞我,说明嬷嬷也是有慧根之人。”
两人互相赞叹,不由笑了一会儿。
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处池塘边,里面的荷叶比墨香苑的荷叶大很多,过不了多久,花骨朵会渐渐从湖底长出,冲破水面。
千里寻与韦嬷嬷走累,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下。
韦嬷嬷欣赏着池水中正在生长的荷叶,冷不丁问道:“姑娘难道打算一辈子不与姑爷圆房?就这么各过各的?”
这个话题千里寻并不觉得尴尬,迅速回道:“嫁过来前,契约里写得明明白白,互不干涉。”
“听说姑娘已把契约烧毁。”
“我会和陈浩宇重新立契约。”
“我一向喜欢纵着姑娘,可此事不得不多说两句。”
千里寻还是明白的,韦嬷嬷向来不说废话,从她口中说出的事情没有不重要的。
“嬷嬷请讲。”
韦嬷嬷先发问道:“姑娘认为陈家如何?”
千里寻沉思了一会儿回道:“除了陈浩宇哪里都好。”
“若姑爷变好了呢?”
“他……怎么可能变好?”
“据我观察,姑娘管教的时日虽短,姑爷变化却很大。”
“嬷嬷千万不要相信,都是陈浩宇装出来的,是他对付我的招数而已。”
“我看不尽然,姑爷是真的变了。”
此时,千里寻不得不相信陈浩宇有变化:“那又如何?难道他变好我就得与他圆房?”
“我是过来人,深知女子嫁人不易,尤其嫁到一户好人家更不容易,姑娘幸运,陈家比林家、乔家不知强多少倍?希望姑娘懂得珍惜。姑爷变好,你要学着慢慢接纳他。”
韦嬷嬷主动提起此事,足以说明往后的人生之路只能朝这个结果走。千里寻一时还无法接受:“可我不喜欢陈浩宇。”
韦嬷嬷叹口气:“唉,这世道有几个女子能有幸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两人正说着,苦荞赶来报告:“小姐,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夫人来墨香苑,您不在,我便赶过来找您。”
韦嬷嬷站起来:“走吧,回去拜见长辈,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前来感谢姑娘。”
千里寻边思索往后的日子边起身,她也明白自己嫁给陈浩宇,与他圆房给他生孩子是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可她现在还无法走出这一步,谁让她的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也不知他何时回到临安?
她想起申简辰去汴梁前在醉云楼说出的那句话:“我会为你守身如玉。”既觉得感动,又有强烈的罪恶感。他若为她守身如玉,梦容该怎么办?
千里寻逼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人,可越是逼迫,他的影子越是在眼前晃来晃去。
回到墨香苑时,发现三位长辈正坐在合 欢树下。
老太太享受着藤椅,陈江林和姚轻琰则让丫鬟把桌椅搬出来,边品着红豆做的茶边与老太太聊天。陈浩宇则坐在小凳子上靠着奶奶。
合 欢树下一派祥和的家庭美景,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千里寻喜欢有老人,有爹娘,有晚辈的家庭,更羡慕家人之间充满温情的场景,就像眼前这样。她从心底已将陈家看成自己的家,若没有陈浩宇那该多好。
正当千里寻沉浸在没有陈浩宇的想象中时,她的手被人拉起。
“喂,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们好等。”
千里寻从想象中清醒过来,定眼一瞧,原来拉她手的人正是陈浩宇,她立刻甩开:“别跟老娘拉拉扯扯。”
“好好,我不拉你就是。”陈浩宇又回到合 欢树下坐在凳子上靠着老太太。
韦嬷嬷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姑娘从心底喜欢这个家,接受姑爷仍需时日。她先上前打招呼:“若知道三位前来,我就不把姑娘叫出去陪我散步。”
红豆和阿美又搬来两张椅子,供小姐和韦嬷嬷就座。
夏老太太说:“快坐下,陪我们说说话。”
韦嬷嬷欣然坐下。
千里寻依然沉浸在眼前美好的景象中,竟然忘记上前拜见长辈。
姚轻琰干脆起身走到她跟前:“淑真,怎么不过去?该不会生我们的气?”
“怎么会?我只觉此情此景甚是美好,想多看会儿,把它刻在心里。”
姚轻琰拉起淑真的手:“既然美好,你也过去,让自己成为美景中的一员。”
婆婆无意中的一句话,千里寻觉得颇具哲理,“让自己成为景中的一员”,对啊,既然觉得好,为何要身处景外欣赏?进入景中肯定别具一番滋味。
被婆婆拉着来到合欢树下,千里寻先向长辈行礼:“早知三位长辈喜欢坐在合欢树下,我应该多给树下摆放些桌椅。”
夏老太太将身子坐起:“不必,摆太多桌椅有失美观,一个藤椅和一张木桌足矣。”
陈江林说:“我们也不常来,偶尔过来坐坐,不必为我们特别准备,摆放多了,反而破坏院中的景致。别再站着,快坐下。”
千里寻在韦嬷嬷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陈浩宇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朱淑真,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千里寻感觉到陈浩宇的目光,向他瞪了一眼。陈浩宇装作没看见,趁朱淑真不注意,继续偷看。
姚轻琰瞧在眼里,乐在心里。彻底明白儿子之所以愿意改变,完全是因为喜欢上淑真,慨叹男女情爱的力量实在不小,硬生生把一个浪荡子改变过来,虽不是淑真管教的结果,也与她息息相关,如此想来她真是陈家的福星。
“淑真,今儿我与老太太,还有你公爹过来主要是感谢你。”
陈江林说:“一来感谢你不再计较流言之事;二来感谢你把浩宇管教得这么好。”
千里寻并不想瞒着陈家人,更不想捞功:“长辈们不必谢我,之所以不再计较流言之事,完全出于为自己考虑;至于陈浩宇的变化,我更不敢居功,我管教他不过是报复而已,他的变化与我无关。况且才两日,即使真的管教,也不可能两日就把一个人给改变过来。”
陈浩宇趁机自夸:“所以说,我本来就好,根本不需要他人管教。”
老太太继续靠在藤椅上,边享受合欢树荫带来的凉爽,边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产生的效果极佳,便是你的功劳。看在你帮奶奶管教出一个好孙子,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即使有难度,奶奶也想办法满足你。”
千里寻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奖赏更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本想拒绝,猛然想起韦嬷嬷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提到圆房一事。
再瞧瞧眼前的陈浩宇,虽已成为长辈口中改好的孩子,可就目前而言,她还无法对他产生感情。只怕眼前的长辈迟早会像韦嬷嬷一样与她讨论同样的话题,到时恐怕为难的是自己。不如趁此机会提出要求,避免长辈们将来难为她。
“奶奶既然要给我奖赏,我就不客气。什么金银财宝、田产铺子、精美物件等等我统统不要,只需陈家长辈答应我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