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芳是个乡野姑娘,沐浴之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她将丫环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泡在水中,想了许久,尤其是腹中孩子,竟然生出一股爱怜之情。一个小小的孩子,生下来,先学会爬,再慢慢学会走路,会奶声奶气地喊一声——娘亲……
窗外,雨停了。红日初升,又是崭新的一天。
长话短说。
阿照请来郎中,为于芳芳号脉后,开了几副安胎药,叮嘱她好生休息,领了赏银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一身素净衣裙的于芳芳坐在竹椅上,螓首低垂,眼角眉梢挂着泪痕。
丫环拿着郎中开的药方,出去抓药了。只有阿照站在窗户旁边,一时语塞。
寂静,在空气中流窜,宛若随时能扼住人咽喉的魑魅,阿照竟觉得有些气闷。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于芳芳的声音打破房间中窒息的气氛。
“于姑娘,能不能答应我,莫要再想不开。”阿照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心头怦怦直跳。
“呵呵,”于芳芳自嘲地笑出声,随即脸色一变,“你且放宽心,我想过了,一定好好活下去,把孩子生下来,将他养大成人。”
阿照转身看向窗外,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走过来低声道:“陆绎已到镇海卫军营,定是当今皇上派他来的,义父与陆绎积怨已深,这背水一战不知会鹿死谁手?”
“陆大人一定会赢,自古邪不压正。”于芳芳语气坚定。
“但愿如此,到时候……”阿照神情窘迫,脸颊竟然微微泛起红晕,“我带你远走高飞。”
“你……”于芳芳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你不嫌弃我?”
“只求你莫要嫌弃我。”说完阿照转身离开。
于芳芳望着那抹刚毅背影,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宛若天塌下来,这个男人都能为她顶住。
忽忽过了数日。
水草正茂。一抹斜阳挂在西边天际,染红半边天。
镇海卫军营中,陆绎夫妇、杨岳夫妇、李正和岑福都在,个个面色凝重……
“五峰先生就是欧阳天?”今夏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爆出粗口,“他奶奶的,小爷日子里怎么就绕不开那老贼了呢?”
上官曦性格稳重,更是心细如发。乌安邦探子打听到五峰先生的真名叫欧阳天之时,她便猜到此欧阳天十有八九是在红叶镇欺压百姓之人。
“这老贼就是一只老狐狸。”岑福气愤不已,胸口一起一伏,“在红叶镇的时候,强占红叶山金矿,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眼下又摇身一变,成了实力最大的倭寇头子!”
“真是世事难料。”杨岳叹口气,“在草原上,我们已随陆大人领教过他的阴险,此次平定倭寇,又是困难重重啊!”
没错!困难重重!欧阳天守在平湖岛,易守难攻,手下有三万精壮倭寇,皆亡命徒。陆绎想凭借手中几千残兵和于大勇将军手下五千精兵,强攻平湖岛,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有陆绎一言不发,晶亮的眸子却透着睿智与狠戾。
过了一会儿,陆绎倏地站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闭嘴,只听大人慢慢开口——
“这几日,我扮作渔夫,从渔民口中得知,两浙一代倭寇,皆惧怕五峰先生,江湖上人送绰号‘老船长’。很多倭寇,都是依附于他,才能在海上做这门营生。自古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想法除掉欧阳天。于大勇将军的五千精兵,定能扫平倭寇余孽。”
“大人,怎么杀欧阳天,您可有良策?”今夏瞪大眼睛,期盼地询问夫君。
窗外,暮色降临,四周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过了良久。陆绎语气冰冷地继续说道——
“良策就是:诱骗上岸、斩尽杀绝!”
诱骗上岸,斩尽杀绝!八字如同冰珠,个个敲打在众人心头,皆面色一震。他们也知晓此番行事绝非君子所为,但为大明百姓,为那些枉死冤魂,已顾不了讲究道义了。
陆绎对岑福说道:“你去叮嘱随我前来的所有锦衣卫,日日扮作渔夫和百姓,密切监视海上来往之人,他们应该都认识欧阳天的心腹,还有欧阳老夫人和那个欧阳玲珑,总之,看见可疑之人,无需过来禀告,火速抓进军营大牢,严加看管。”
“是。”岑福双手作揖,转身走向门口。
“岑福,你等一下。”陆绎叫住他,“将我命令传达清楚之后,赶紧回来,有件要事需你和李正跑一趟。”
“嗯,属下速去速回。”岑福抬脚跑了出去。
“李正,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收好。”陆绎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信笺递过来。
李正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去,不经意地扫见上面几个大字——五峰先生亲收,不禁心中暗想:这是给欧阳天的信!莫非大人要我和岑福大哥去平湖岛送信?
“上官堂主,有劳乌安邦备一条船,送李正、岑福二人前往平湖岛。”陆绎说话平和,脸上神情却十分坚定。
“好。”上官曦点头应允,随即问道,“那……他二人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陆绎双手盘在胸前,眉头深蹩,似乎有隐忧,“你们有何看法?”
“大人,您那信中所言何事?”今夏这话明显替众人所问。
“呵呵,大意了。”陆绎面带窘迫,急忙说给众人听,“信中所言,主要是邀请欧阳天来镇海卫军营一叙。”
“大人,您的意思是和谈吗?”杨岳难以置信,“欧阳天是倭寇,与他和谈,皇上得知定会龙颜大怒,大人……”
“杨岳。”没等今夏开口,上官曦先出言打断夫君的话,语气斥责却眉眼含笑,“大人的八字破敌良策,你没听到吗?”
“奥……啊……卑职一时糊涂。”杨岳不好意思地说道,“大意了。”
窗外,皓月中天,照得军营中宛若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