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已经拉上,海南岛下午三点多炽白灼热的太阳光被挡在了窗外。室内 沁凉惬意的环境与窗外热浪翻滚的高温气候形成鲜明对比,室内室外,俨然两 个世界。
在才试业没多少天的阳光海岸大酒店一间豪华套间里,夏小米安静地靠在沙 发上,齐肩的长发刚刚洗过,卷曲着,随意松散地披拂在脸庞周围,使她的脸在 灯光下看上去有些忧郁的阴影。她未着妆,穿一件丝质的淡绿色睡裙,与房间里 暖色调的装修正好相互衬托着,显出几分恬淡与超逸。
刚出浴的女人,在等待着男人的到来。这个男人,她已认识了十二年,十二 年后的今天,她要与他造爱。
想到“造爱 ”这个词,夏小米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轻轻地皱了皱。在自己 即将离开海南之际,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与李亿军告别,也许会有损于自己的形象,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不是得知了李亿军风头将尽的消息,她是不会迈出这 令她自己也不能持肯定态度的一步棋的,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更多的时间来表达 自己长期以来对他的一份感恩。而且,在她内心深处,是希望借此将一切彻底打 破,彻底告别这块土地,无所亏欠,无所依恋。更重要的是,她要借此彻底背叛 与抛弃自己心中的那份欲罢不能的爱情,像当年踏上这块土地一样,不带任何情 感负累地离去,只有这样,才能开始新一轮生活。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夏小米不安地站起来。李亿军闪身进来,看到夏小米的 装束,不由怔了一下。“嗬,小米,今天怎么这么散漫,刚睡醒?还是在美国洗过 脑子了? ”他调侃地说着,将手中的皮手袋往茶几上一放,顺势坐到小米对面的 单座沙发上,拿出烟来,点着了。他那张微黑的、圆实的娃娃脸,加上纯白的 T 恤衫,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只是那微微凸起的肚皮,在坐下去的那一刻不 太洒脱,显出了他已进中年。了解李亿军的人都知道,他不过四十四岁,这些年是腾云驾雾、春风得意,要名望有名望,要财力有财力,要官运有官运,真正是 要什么有什么。
夏小米的脸腾地红了,“看你李大哥说的,难道我是铁女人一个,永远只能是 一副不可侵犯的面孔?不过,你要是看不惯,我马上换掉好了。”她从冰箱里取出 一听嘉士伯啤酒,打开,倒在玻璃杯里,递给李亿军。
“我是随便说的,你不用介意。其实,你这样更显得有女人味,更可爱。”李 亿军指指沙发,示意小米坐下,同时,他欠欠身,以便坐得更舒服些,“怎么样, 说说你的美国之行吧。但是我弄不懂,为什么非要在酒店里见面呢? ”
夏小米并不回答,也不坐。她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看了李亿军一会儿,然 后突然绕过茶几一端站到他的面前,眼里起了一层温情的迷茫:“亿军,你说你爱 着我的,是吗? ”
李亿军惊讶于夏小米这一系列动作,更惊讶于她的问话。她是极少直呼他的 名字的,她今天怎么了?但他是精明的,也是世故的,他并没有将这惊讶表露出 来,甚至,在他的内心里,还有一丝窃喜。他已明白了小米做出了重大决定,具 体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其中一部分肯定与自己的情感有关系,也就是说,他 多年盼望的结果终于要来了。李亿军将刚刚点着的香烟掐灭,一只手轻轻放到小 米的头上,撩拨着她那还有些湿润的卷发,“小米,我爱你,已不是一天两天,也 不是一年两年。你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想到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非常温 柔,但不知为什么,还透出几分疲倦。
“……”
夏小米欲言又止。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浮躁不安地踱步。李亿军的目光随着 她身子的移动而移动,而且也变得越来越不安。与往常比起来,他似乎不那么轻 松,但夏小米并未觉察出他的情绪有什么不对。
她终于在他面前停止了踱步,“那你就要我吧。”她朝李亿军飞快地吐出几个 字,语气异常冷静而坚定。
李亿军紧紧盯着她,企图弄清她的真实目的,两手却忍不住环住她的腰,心 情也激动起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关切地问。他实在想不通,夏 小米,这个十二年来一直尊他为兄,以此扼制他不能越雷池一步的女人,怎么会 突然发起了进攻?
“没什么。”夏小米回答着,神情中掠过一丝不快。李亿军发觉了,连忙将她 的头扳近自己,很亲密地望着她。他不愿意放弃与这个自己爱慕已久的女人亲近 的机会。
房间里静极了,只听见李亿军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夏小米的脑海里突然晃过了张化冰的身影,“噢,亿军,我不能……真是对不 起…… ”她挣脱掉李亿军的拥抱,坐到一旁,显得很颓丧。
李亿军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对小米的举止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欲望之火已被 点燃,他无法克制住那奔涌而起的情潮。他跟过去,伸手拉住小米,一用力,就 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 ”夏小米双手推着他的胸,仍然想挣脱。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然而野性的欲望已经烧灼了李亿军。他不等小米说完,就用嘴唇堵住了她的 话语。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开始热烈地吻她,一手揽着她的腰背,一手很熟练地 解开了她的内衣挂扣。她的睡裙从肩上滑落下去,露出了圆滑的肩肌。夏小米在 他的抚摸与亲吻中渐渐激荡起来,她开始迎合他,令李亿军更加冲动与亢奋。在 他看来,多年的梦幻与追求,等待与无奈,以及这些天来的紧张与烦恼,全在这 短暂却激烈的性爱里得到了满足与解脱。
“小米,我们真应该早这样做了,你说呢?这多好!你不仅需要,你也喜欢, 不是吗? ”李亿军从小米身上下来,倦累而快乐地说。
夏小米却听出了一丝揶揄,她感到有些恼怒。张化冰的身影再一次晃过。她 紧闭双眼,不让泪水流出来。一种强烈的后悔心情压迫着她。人有时候非得让情 欲毁灭了来证明自身的脆弱与无知!她讪讪地笑了一声,躺到另一张床上,背对 着他,淡淡地说道:“睡一会儿吧,我累了。”她伸手关掉了灯光。
李亿军很快就鼾声大作,而夏小米却怎么也睡不着。昏昏沉沉地躺了好久, 她轻轻起来,冲了个凉,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躺下,点燃一支烟,然后眼睛定定地 看着窗帘,脸上又浮起了一层迷茫。
就这样,夏小米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被一声电话铃声惊醒。她拿起话 筒“喂”了一声,对方就“啪 ”地将电话挂断了,不用说,是那种特殊的女人打 来的,她们期望的是男人的声音。夏小米有点吃惊,这才试业没几天的大酒店怎 么也有这类电话?她摇摇头,抬腕看表,已经七点多了。想着下午的风流和李亿 军说“你也喜欢 ”的话,不由冷酷地暗笑了一声。她仍然不解自己的举动,因为 把握不清自己是否有爱的成分。但有了下午的经历,她又感到与李亿军之间硬是 平添了一层更亲密的关系。
卧室里传来了李亿军的叫声,他醒来了。夏小米应着,心里忽然烦躁至极。 她走进卧室,看也不看李亿军一眼,开了灯,拉开窗帘,见夜色已浓,华灯闪烁, 就自顾自地说道:“海口这座城市,真是不错呢,但就在这美丽的夜幕下,丑陋也 正在滋生与繁衍。”她的脸在灯光下有种冷玉般的光晕。
李亿军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心中再次升起不安的感觉。这夏小米一定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而且她内心十分矛盾,要不,她不会如此莫名其妙地反常。 他并不附和她,起来向浴室走去:“我去洗个澡,你来吗? ”
夏小米看着窗外,头也不回:“不,我洗过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在 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对李亿军,绝不是爱情!如果她爱他,她会答应他的请求, 与他在共浴中享受温馨。她对爱人的身体永远是着迷一般地欣赏,而现在,她甚 至以挑剔的眼光看李亿军的身体——他是如此不完美的男人——他的身材很一 般,加上有些发胖,少了些敏捷与力量的感觉。她想,其实在自己的心目中,他 仍然只是一个兄长般的朋友,多年的友谊现在全被破坏掉了。她并不爱他,却与 他造爱,而且是在感觉到张化冰存在的情况下与他造爱的,她因为与他有了肉体 之欢而成了他实际上的“情妇”——她惊骇地想到这个字眼。她历来有些歧视这 个称呼,她总认为这个叫法不仅俗,而且肮脏。她的心沉沉地落下去,疼痛的感 觉涌浮而起。她站到镜子前,吸了一口香烟,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吐去,嘴角在 烟雾中挂出一抹冷笑:“夏小米,你疯了吗? ”
李亿军裹着浴巾出来,又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他走到小米面前,在她的 额上爱怜地吻了一下。夏小米回过神来,拢了拢头发,语气平淡地说:“我们去吃 饭吧,我饿了。”
“好。”李亿军应道。
一切收拾妥当,他们出去吃饭。夏小米不想开自己的车,一头钻进了李亿军 的车子。他征询她去哪里,她说随便,他便将车子往太阳岛开去。那是海南最负 盛名的五星级酒店,他们在那儿都享有签单权。
坐下来的时候,小米觉得有些异样,她明白这是自己个人的敏感所致。在朋 友圈子里,谁都知道她和李亿军的关系,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大家也知道李亿 军一直爱着她,但是她只愿意接受他作为兄长的情感,不愿意改变友情关系。但 今天,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夏小米这样想着,在阳光海岸房间里有过的那份“更 亲密”的感觉没有了,她甚至有了些蔑视与敌对的情绪。
李亿军却仍然是一副兄长般的面孔,这就是他持重、练达的一面,什么事也 影响不了他在外界所保持的形象。这也就是他在名利场中如鱼得水的原因,谦谦 君子,大智若愚。
很快,茶、酒、菜都上来了。在这儿,他们享受的是一流的服务。“来,干杯!” 李亿军举起酒杯。像往常一样,他们喝的是法国红葡萄酒。
“现在能否告诉我,你究竟准备干什么? ”李亿军将冰镇的生虾片夹一小片 放到小米碗里,关切地问。夏小米见他将这个疑问忍到这时才问,并且完全恢复 了一个准兄长的身份,有些诧异、愤怒。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在与女人有了肉体关系后仍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但只一瞬间,她也就平静了。难道你希望 他是爱人吗?她自嘲地笑了笑,把原有的不太自然的情绪笑开了。
“我干什么? ”她夹着生虾片蘸了一层芥末,那绿色的日本佐料,很清爽。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吃法,吃下去,一点也不觉得呛口。“我要干的第一件事,已 经干了。”她的声音隐藏着几分冷漠与挖苦的意味,“第二件就是,我已办好了 移民加拿大的手续,过一两个月就离开海南。我准备在那里开办一家中国商品 专卖店,然后扩成全国连锁,然后是世界连锁。当然,具体做什么专卖,怎么 操作,去了以后才定。”她的口气很冲,很傲慢,与平日那个斯文温婉的夏小米 判若两人。
李亿军正在做吞咽动作,听到夏小米的决定以及她话中的无名火,不由吃了 一惊,这一惊,生虾片将他重重地呛住了。他咳了半天,又是喝水又是拍后脖颈, 总算平和了,才问:“你为什么从没提及? ”
“这是一件关乎我人生的大事,只有我自己才能完成这个决定,所以提不提, 我以为关系并不大。再说这也是在美国的这段时间里做出的决定。我给你打过电 话,可每次都感觉到你太忙,有时好像还心不在焉,我也就打住了。而且我们之 间,有多少次决定是经过相互讨论才完成的呢? ”夏小米生硬地答道。
“但这一次不一样。”李亿军有些不快。
“一样。”夏小米固执起来。
“噢,对了,”李亿军来不及反驳,夏小米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表情生硬中 夹着怨尤。“我汇一千万到你的账户,我走后,你再以我的名义捐二百万给省妇联, 开办一个女性沙龙,包括现代妇女情感道德之类的讲习所,但要以我的名字命名, 若干年后,我相信我能有能力让它继续;三百万我本想捐给山区的农民,但我曾 去考察过几次,发现那里的许多人拿了钱并不去想致富的事,我不愿意用这笔钱 去培植惰性;想捐给三峡水利工程,三峡工程无疑是个伟大的工程,可我怀念那 些被它淹掉的美丽地方,再说三百万也是杯水车薪,故也不作打算了。思来想去, 决定用六百万在我老家县城修通通往邻县火车站的公路。我已派人去考察、洽谈 此项目了,如成,到时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二百万我想在电视台开个栏目,最 好能叫《英雄》。这几天我将账划到你那儿。”
李亿军无论如何睿智精明,也没想到夏小米的计划如此庞大,且不管是否合 理、周密,她的胆魄却是显山露水,让人叹服。但在这计划宣布之前,她却与他 有了这不同寻常的一个下午,她在抗拒了他十二年之久以后,以这种投怀送抱的 方式结束兄妹般的情谊,为什么?尽管她有过刹那间的犹豫与后悔,但又有什么 区别!她终究是做了一回他李亿军怀抱里的女人!李亿军纵有宰相之肚,也难免失其风度。他的脸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青。他站起来,怒视着夏 小米,低沉而有力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夏小米,我今天才认识了你!”
他将白色的餐巾布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小米面无表情地坐着。对于李亿军的怒火,她早有所料,但她仍惊讶其激 烈的程度。李亿军的形象一下子矮了下去。他怎么样?也不过如此罢了,在他需 要的时候,他可以做出道德决定不了的事,来满足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当他感到 尊严被冒犯了的时候,他可以一甩餐布将一个刚与他做完爱的女人扔在尴尬的场 面里。她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着多年来与李亿军清白的友情和今天下午男欢女爱 的画面。她感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悲壮。
但她没有让自己想得太多。她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账单,飞快地签下“夏小米” 三个字。然后很优雅地起身,说谢谢,慢慢朝电梯间走去。
她缓缓来到宾馆门口,却见李亿军已将车停在门口等她。车门敞开着,他的 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夏小米看着伸手请她上车的服务员,乖乖地坐了进去。
一阵巨大的失落与怅惘慢慢地爬上心头,像夜色一样淹没了夏小米的恼怒与 悔恨,一个下午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此刻如清泉一般汩汩而下……
李亿军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小米。我不该发火。”
“不,是我不应该这样。”夏小米嗫嚅着,“我不该毁了一份美好的感情。”
“傻姑娘,谁说毁了呢? ”李亿军安慰道。
他们回到房间。夏小米去泡茶,李亿军拧了把毛巾让她擦拭泪脸。“小米,有 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好吗?我希望我依然是你可依赖的兄长。刚才是我太心急, 可能误解了你,态度不好,请你不要放在心里。”李亿军诚恳地说道。
夏小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我心里矛盾极了。若是伤害到你的情感,我道歉。但我绝不是 故意的。唉!”夏小米叹口气,渐渐放松了些。从美国回来后,因为知道李亿军 要出事,她一直没有告诉李亿军实情。事实是,月亮现在身处困境,她在这次 车祸中右腿严重骨折,而且丧失了记忆。这件事对她和保罗的打击太大了。夏 小米认为自己应该责无旁贷地去照顾她,有自己在身边,也许有助于月亮恢复 记忆,何况自己的儿子小望也在那儿。离开海南的决定是在照顾月亮的日子里 做出的,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早就应该离开海南了。她回来处理完海南方面的 事务,好安心去美国生活一段时间。赵霖已去了美国,协助保罗照顾月亮,他 会等小米去了以后才回深圳。夏小米办移民加拿大的手续很快,所以选择先去 那儿,一方面为今后月亮的化妆品市场,另一方面为自己的事业发展计划。尽 管这些年她离开了电视媒体,但她仍然希望有一天能从事电视媒体事业,她希望像靳羽西那样成为海外传播中国文化的使者。月亮的化妆品刚推向市场,就 遇到这种灾难,真是不幸。夏小米不知这一去多久能回来,所以心里也有几分 茫然。毕竟,海南是她奋斗了十二年的地方,她生命中黄金般的十二年啊!她 在这里经历了种种磨难,但她仍留恋这块土地,它美丽,有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亲情与爱……“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一直感恩在心,却无以为报。本想偿还 你的心愿,不料反倒伤害到你……”
“别说伤害。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会一如既往视 你为小妹…… ”李亿军打断她,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
夏小米感激地点着头,眼睛红红的。
“你与关鹏说过要移民的事吗? ”李亿军扶着小米在沙发上坐下, 自己坐到 另一边去。
“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调回北京了。”夏小米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他去北京的事我知道。其实他早就应该回总部了,瞧这些年,像他这样的 文化人,还有几个没走的?若不是为你,他也早走了。唉,这地方不知什么时候 能重现辉煌…… ”李亿军告诉小米,关鹏走时与他通过话,说要利用在北京的优 势,打听打听化冰的情况。
“这事他倒没提。这么些年过去了,张化冰他要是想与我联系,还不容易? ” 夏小米苦笑着,“好了,我从此绝不再对他抱任何幻想,我要把他埋葬到我的心底!” 她的声音突然冷酷起来,但仍掩饰不住对张化冰的绝望的爱。
一提到张化冰她就激动。李亿军仿佛明白了,夏小米今天何以这么反常。她 爱张化冰,但她又无法改变去美国的计划,这一去可能真的永远也不能见到他了, 她不得不要“埋葬 ”他。她想以彻底背叛的方式来伤害自己的这份感情,以期伤 害张化冰,义无反顾地离去。
他有些沮丧,却还是从内心深处理解并原谅了夏小米下午反复无常的举止。
“小米,你那一千万恐怕不能由我来运作了。”他语气沉重地说。
“为什么? ”小米睁大了眼睛。
“昨天,我的工作已经停止了。”
夏小米尽管从朋友嘴里知道省里正准备对李亿军立案审查——今天她还想好 好地问问他这件事呢——但她没有想到,在她去美国的这一段时间里,李亿军这 边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单位现在开始清理资产,很有可能宣布破产。一个金 融机构要破产,李亿军他当老总的还能没责任?而且,随着政府对经济领域犯罪 打击力度的加大,这一次他是逃也逃不掉了。李亿军的经济问题是早已存在的, 但以前有人保他,这次上面的决心很大,当年保他的人自身也难保了,哪还顾得上他?估计清理资产结束之日,就是李亿军东窗事发之时。
“唉,这也怪我自己,这几年是有些忘乎所以了。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 河西,我李亿军阳光大道走到头了!”李亿军长叹一声,平静中透出悲凉。
夏小米听着,好久没有吱声,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以前,她只觉得李 亿军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海南做了不少事,也为他自己谋取了巨大的私利。但她并 没往深里想,在泡沫经济时代,他手中调拨资金的权力也是一种腐化剂,早就为 他掘就了犯罪的陷阱。前些年他仍风平浪静,确实是因为他不惜金钱培植的保护 伞发挥作用的关系,但今天,国家打击职务犯罪的风声日紧,反腐败力度加大, 他们再也侥幸不了了。这样想着,夏小米不再为下午的事感到耻辱与悔痛,反而 有了一种解脱感。是啊, 自己不正是要彻底了断这里的一切吗?
世事难料,人生沧桑,对与错,是与非,终将是过眼烟云!与李亿军给予自己的爱相比, 自己情感的这点伤害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