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毫无意义的交流探讨中,太阳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朝山下跌落着。于是“联合国”门口早就有了一种散会的迹象，今天他们似乎没有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比方说物价下调了，儿女子孙有了满意的职业了,或者说某人的老伴又长出了新牙。这是一个和昨天一样的一天,这种情况下他们也觉着非常疲倦--活着。
长相如鸡的人,最后一个离去,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他觉着他们在一起讨论激烈,说了很多,但又像什么也没说。这和在水泥台阶上丢了一个盹,梦了一个短梦,那梦短的就和电视上的一句话牙膏广告一样。唉,又一天,又活了一天!这样一想心里便和讨了多大便宜似的。
这是一个暂时安静的清晨。
乌黑而坚硬的房屋紧紧地扭曲在一起,大有一种见缝插针的感觉。高振宁老人用一种无奈的眼神望着这些房屋,一直想象不出当初的建筑者为何要这样去营造他们的居住环境?这条老街也弯曲的如同人体某处的一根毛发。似乎那时的人对直线存在着一种忌讳。从北京参观回来，他统统推翻了从前自己的所有建筑设计构想，面对残缺的紫气门,他更如同一位不学无术的医生面对一位重病号。真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
一切重新开始,这对一个建筑设计者来说将意味着又一次巨大的心血和脑力的付出。从北京各精典建筑区里吸收回来的东西，完全不能与实际融合,这主要是周围环境也存在着许多不理想的地方。就是把天安门整体挪到紫气门附近也达不到效果。
一张张用心设计的草图已有三寸多厚,只可惜没有一张能派上用场的。汪向燕给高振宁熬了一锅鸡汤,说要给他好好补补身体,里面还放了人参、枸杞、大枣。从北京回来之后汪向燕发现高振宁老人越发魅力无限了,在伟大的首都,一个潮湿的地下旅馆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位来自革命老区的老人,他们几乎还没说清是怎回事，服务员便把他俩人请到了一个房间里。
当天晚上高振宁便很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说是一个人睡一张床,可后来为了相互取暖便共同钻进了一个被窝……汪向燕一把搂住高振宁,哭的很伤心。高振宁老早便自以为身体不行了,不料老透了的松木油性不减,待身体的火花被相互蹭着后，高振宁简直不相信那是自己在娴熟地驾驭着一匹欢奔的老马,倒象是一个观众一样,在那忘我的奔驰中,他甚至为马上的人鼓劲助威。从马上下来高振宁很想往自己的那张通红的老脸上吐几口唾沫,痛恨自己不守晚节。
汪向燕笑的很甜,她的声音依然非常甜润而动人。这绝不是装出来,那是发自内心,被压制了多年之后的一种生命的渴望之声。她很满足,她冲高振宁直言:看来和我想象中差不多,甚至比想象中还令人振奋。
次日,高振宁表示也想通了。不带汪向燕一起进京那才叫终身的遗憾呢。是的，自己打光棍多年没有考虑过女人是假的,那还算个人吗?世界上哪有那样的人。只是用一种虚假的外表硬去包装着真实的灵魂罢了。
你真的想通了?
哎呀，我是想通了。只是……
别这样说,在北京的地下旅馆你是怎么说的?我希望你再干干脆脆地给我说一遍。别一回了小县就变卦。你总不会拿我开心吧?
我是那种人吗?
这就对了,先喝鸡汤,趁热喝。可这图纸?
图纸慢慢设计,越着急越不行。我相信你会设计出最成功的图纸的,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吧。
高振宁端过鸡汤内心充满了愧疚,他也弄不清愧对谁?总之,他认为李初一和老花眼对他充满了看法,他们一定经常在一起偷偷议论他和汪向燕,尤其他们在一起喝酒时,自己成了他们下酒的“菜”了。是的,他非常了解李初一和老花眼有评论别人的共同爱好，他们一贯这样,到了这个年纪,那种毛病是不会改掉的,只会越来越严重。想到这高振宁便觉着浑身不自在。
高海军很支持父亲和汪向燕在一起,他是发自内心的。父亲跟上自己没少受罪,到了晚年,他该干些自己喜欢的事了。这简直是上天对他的回报。他曾提出父亲和汪姨去办个证。那样便更名正言顺了。两个老人均表示相互能有个伴说个话就行了。还证不真的,有啥实际意义。
灵灵对汪奶奶从心里接受不了。因为她很早便幻想过爷爷和姥姥在一起有多好?原则上还是一家人,那该有多美满?她觉着爷爷可能看不上姥姥。因为从衣着到相貌姥姥土里土气的,简直也无法和汪奶奶比。人家汪奶奶现在还穿着半高跟皮鞋,可姥姥一辈子也没将她脚上的布鞋换成皮鞋。并可以肯定姥姥一辈子也没戴过乳罩。而人家汪奶奶的胸脯仍然那么地发达挺拔。这时的灵灵早已有了独立的审美眼光了。
这个往日显得十分拥挤的房子,父亲走后便显得非常地空大，高海军一个人守着这座房子非常孤独,躺下一个人,坐起来还是一个人。独守在屋子里他时常感到两耳有一种隐隐的鸣叫声。回首往事心里更是悲酸不堪,父母妻儿的身影时常在他眼前闪动着，甚至他在一种幻觉里能冲着空空的屋里说上好半天话来,谈话的内容是那么地丰富亲切。
当他从幻觉中突然惊醒,就总会发现眼里有泪水流出，这种事经常发生在午后和夜里。他知道这是由于大脑和心灵上的创伤所致。长期下去会使人发疯的。他很明白这种病是多么地可怕。
灵灵每天几乎都要来看看爸爸。但又放心不下姥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