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利像睡在云朵之中,又像睡在棉花堆里,她一动也不想动,她累极了,浑身酸痛。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想,应该是在云朵中飞。
原来死了之后是这种感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升天吧,与白云为伴,看来,她没下地狱。
林利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左文飞看着怀中像小猫一样熟睡的林利,她在睡梦中展开了眉头,嘴角还现出了一丝微笑。
他想,她是刚做了个甜美的梦吧,醒来后要是能一直这样舒心就好了,这世间怎么没有孟婆汤,让她忘记那些烦恼……
“但是,那样就会把我也忘记……”文飞神色黯然:“我这样的人,又怎可奢求别人的挂心……”
左文飞离开还不到两天,废城之外又来了两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是青长老和罗长老。
罗长老不眠不休,掌门人在一旁打辅助,只用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复制出了仙履之环,罗长老根据原有碎石上残存的有限信息,加以推演和整理,成功还原基本的方位布置。
罗长老微微点头,说道:“嗯,应该是这个方位,没错,就算有误差,也不会离得太远,应该可以用。”
青长老知道这已经很好了,换作另一个人都不一定做得更好,小罗的阵术造诣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掌门人一番叮嘱,其他长老送来各种宝物以备出行所需,青长老与罗长老再次来到玉珠峰。
在原来山洞的地面之上,罗长老精心安排每一块石头,终于布置好了仙履之环,两人踏入阵石之中,消失在原地。
落脚之处是一片黄沙,四周尽是黄沙,原来是到了沙漠之中。
两人飞起在高空四处查看踪迹,又用神念感知四周,却一无所获。
落下地来,罗长老拈起一撮沙子,抬起胳膊,松手让沙在风中飘散,愁眉紧锁。
他又飞上半空观察沙丘脊线的走向,抬头看看太阳方位,又落下地来走到沙丘脊线的一侧,将神力探入沙中,站起身,沉思片刻。
然后他再次飞上高空查看,又去别处空域游目四顾,最后对青长老说道:“我们往这边走看一看。”
两个人忽而飞行,忽而停下来探寻,天上地下忙个不停,在茫茫沙漠中求索,终于,远远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城。
这座城看着规模不大,城墙却很高,只是有些破败,没见守城军,也没见居民,似乎是一座被抛弃的城池。
两个人走入城中,发出神念感应,不但没有探查到人迹,连鸟兽都没见到,真的是一座废弃的城池,看来山贼们所言并非完全虚假。
城中一处院落,大门洞开,可以看到院内与别处破败景象不同,似乎是被人打理过的,但也是仍然感觉不到有居民住在里面。
两个人到处搜寻,那些住房里多是些凡人所用之器物,搜到某一个房间时,这里与别处有些不同,家具倾倒,地面凌乱,还隐约有血迹,两个人仔细地查看。
一处花瓶碎片之下,罗长老发现了一根木簪子。
他俩拿着看,只见簪子头刻着一朵小小的祥云:“是我们宗门之物!”
俩人知道,定是林利的,于是他俩又四处搜查。
青长老在心里想道:“看情形令人忧心,不作奢求,只要她活着,活着就好……”正担忧的时候,他在墙壁中发现一物。
手指粗的一小截,还不到一寸长,材质似竹似玉,却比金属还要坚固,一端的断茬略带一点点焦黄,另一端圆润,还打着一个孔,孔有磨损的痕迹,像是穿过丝线,或者系过什么东西。
罗长老说:“会不会是扇子?”
青长老回答说:“嗯,像是一根断掉的扇子骨……保锋说其中一人以折扇为武器。”
这里再没有什么了,两人又继续去别间房屋搜寻,厨房的锅里还有饭菜,只是已经冷了,柴房里也有一点血迹,柴堆稀稀疏疏,却码放得很整齐,一点都不零乱,这柴房似乎没有打斗的痕迹。
无论是从厨房来看,还是从其它房间来看,城中央的这个院子,一定有女人在这里生活过,别的再没什么发现。
青长老摊开手掌,手中放着一枚小小的圆形铜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着铜黛。
“林利难道用这个么?”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两个老朋友确实有很多问号。
他俩很难想象林利描眉画眼地去取悦那些山贼。
罗长老说:“难道林利在这里住下了,又走了?”虽然罗长老不确定林利是否会甘心跟三个歹徒生活在一起,但也许她是委曲求全呢。
“她不会吧?有一些是生活的旧痕。”青长老说完,又拿出那一截扇子骨。
罗长老看了看说:“莫非是他们内部起了争斗?这里原来就住着女人,贼匪又为新抢来的人发生争执,他们把林利关在柴房,在另一间房里争论分配策略,没谈妥,打了一场之后,离开了?”
青长老说:“倒是有这个可能,似乎他们打得不是很激烈,只局限在那一个房间。”
青长老接着分析道:“我觉得更像是他们突然被仇家袭击,攻了个措手不及,仇家将他们全都掳走了。”
福大侦探和华生在这里推测案情,林利已经醒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窗外的阳光温和一点都不耀眼,鼻中闻到阵阵淡雅的香气,像是焚香的气味,耳中传来悠扬的笛声,仙乐飘飘……
林利心想:“真的来到天堂了……”
睁开眼睛,是在一个雅致的屋舍里,屋子里陈设着竹桌竹椅竹柜,就连她睡的床榻也是竹子做的。
林利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穿着仙云宗的黄色直裰,而是换成了一身白色的衣裙,淡蓝色腰带束住纤腰,站起身来,裙摆曳地,翩若仙子。
推开房门,是一个小院子,院中绿树漏暖阳,花草吐芬芳,翠竹轻摇叶,鸟儿啾啾唱。
院子边上有一个竹亭,里面设置了竹几竹凳,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仙子,手拿一支竹笛,正在吹奏。
仙子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笛声止歇,转过头来。
她长相清丽,容貌约有三十来岁,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看上去令人感觉亲和力很强,却又不敢轻易冒犯。
“你醒了。”
“请问仙子,这是在哪里?”林利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灵气,似乎与她修炼的那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隐隐觉得,这并不是天堂。
那位仙子回答说:“这里是忘云山中我的一处临时住所。”
“是仙子救了我么?”林利想起她的遭遇,心里就像疮疤又疼了一下。
“叫我兰姑姑吧……我途经沙漠时,见到三男一女几个歹人,就顺手打发了他们,你不必挂在心上。”
林利向她盈盈下拜,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吱的一声,一物落在肩膀上,林利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原来是飞飞。
“飞飞,你没死!”
林利把飞飞抱在怀里,大声啜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仿佛心里无限委屈,要与飞飞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全都化作了泪水。
左文飞隐在暗处,见林利哭得这样伤心,不禁心中也跟着一酸。
林利哭得身躯在白色衣裙中颤抖,如同雨中的白荷,不知为什么,文飞竟产生了一种要抱她在怀里安慰的想法。
兰姑姑也没有劝林利别伤心,别难过什么的,只是陪着她,轻抚她的后背,扶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仿佛是要让林利把心里的委屈尽情的发泄出来。
林利在前世也曾受过不少委屈,也曾在夜里泪湿枕巾,却很少像这样,在外人面前大声的哭泣。
她仿佛越发无所顾忌了,哭了个痛快。
她这样伤心欲绝,致使一明一暗的两位旁观者,都差点跟着落泪。
这世上已经没有林利在乎的人和事了,她恣放悲声,不在乎哭得面容扭曲,涕泪纵横,也不在乎是否身处险境。
因为事情总是会脱离原来的轨道,不管她如何小心谨慎,也不管她如何努力拼搏,总是悲伤结局。
正如她前世一样,就是个悲催的人,就是这个悲催的命运。
在仙云宗的日子似乎一帆风顺,最后还是害死了黄师兄。
她亲眼看见黄师兄被比他高三阶的敌人围攻,几乎瞬间就血染衣袍。
那些人不但要掳走她,他们对黄师兄的法宝囊也志在必得,先把黄师兄杀死,断绝灵气,才能让法宝囊变为无主状态,才能被打开,从而取出囊中之物。
黄师兄临死之前,大概还以为是因为身怀钱财宝物,才被人觊觎吧,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她,她遭人嫉恨而引来的祸事。
她的因,果却应在黄师兄身上,致使他丢了性命,自己却还活着。
尹长老会伤心欲绝吧,他的爱徒,她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一路走得小心又艰难,其间也有快乐,那快乐,却是要以这样的痛苦来衬托。
那些看似很光亮的生活,原来只是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就碎成了一地渣子,然后就融化得不见踪影,徒留一场令人心寒的冷气,到最后,连冷气都不会剩下。
林利不关心周妩是怎么死的,更不关心那三个恶匪如何下场,不关心这修仙世界何为得道,也不关心自己能否生存下去。
修炼有什么用,就连凡人布下的局也逃不脱,炼丹有什么用,没有任何一种丹药能够起死回生,长生不老有什么用,眼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一个离开,自己还孤单的活在世上……
林利甚至还有些遗憾,那个梦,那个睡在云朵之中的梦,要是真的就好了,睡得那样舒心,像在天堂一样,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