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姑递过来拭泪的帕子,又递过来林利的家当。
“林姑娘,这是你的吧?”
兰姑姑把林利的法宝囊、灵兽袋,还有青红剑,摆放在竹几之上。
看到到青红剑,林利的眼泪又流出来:剑还在这里,但是制剑的人呢……
隐藏在暗处的左文飞心如刀割:“我为何不能早一刻到那城池……让她经历这些……怕是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怕是她已心存死志……”
他又暗中观察林利,只见她目光哀伤又呆滞,真的是生无可恋。
左文飞将神思专注起来,灵气静缓,心神相合,通过他独特的神念体察对方的细微情绪,虽不知她心中所想,却已感受到无尽的悲戚之意……
沙漠废城这边,青长老和罗长老一番分析猜测之后,两个人都挠着花白的头发不得要领。
最后他俩决定分头追踪,这样能更高效一些,两个人定好了联络方式,又给宗门传讯告知,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寻找。
青长老又对自己说了一遍:“只要她活着就好……”
月色下,左文飞远远望着林利,她在竹榻上沉沉睡去,兰姑姑让她睡觉她就睡觉,让她喝茶她就喝茶,让她赏花她就赏花,仿佛做什么都无所谓,做什么都没兴致,连飞飞都很难博她一笑……
她对兰姑姑礼貌又尊重,笑容也出现在脸上,但是眼里却没有快乐的光。
连兰姑姑都发现了林利的颓废之意:身未死,心已死了……
左文飞没有心思去做其它的事情,他甚至担心,某一天兰姑姑打开林利的房门,一具尸体垂在房梁下,飘飘荡荡……
虽然修炼之人并不一定会采用凡人的这种方式来寻死。
“要不要请兰姑姑收缴她的宝剑?……”
竹叶映着月光闪闪发亮,飒飒作响,竹林边,姑侄两人在密谋,谋划如何处理这最后一道难解符咒----让一个人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
兰姑姑问左文飞:“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兰姑姑在解题之前必须先读懂题。
文飞回答道:“她失去了一切生存的希望,无依无靠,从此以后就是无尽的伤心与孤独……”
“哦……”兰姑姑满脑子问号。
文飞望着兰姑姑说道:“姑姑,你是否有办法,让她忘记那些伤心事,只想愉悦的事情?”
“文飞呀,你可真看得起姑姑,出这样的难题!”
兰姑姑开始盯着左文飞看,眼光意味深长……文飞觉得似乎要被她看穿,他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
若不是在夜色里,并且有胡须遮盖,怕是要被她看出脸红……
“姑姑,我这几天还有别的事情,你看紧她,如有异常,立即告知我!”
文飞知道兰姑姑定会看顾好林利的,只是他仍避免不了担心。
从前,他一直觉得男儿孤身闯荡天涯也没什么不好,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如风般随意,如风拂过世间。
如今,他知道自己怕是已经陷入情网,明知不妥,却仍不可避免地陷入,陷入网中不可自拔。
“那松鼠果然给我带来危险……”文飞想起那松鼠已经在他的灵兽袋中得到恢复,林利却在伤痛中逐渐萎靡下去。
“如果她是这张危险的网,我倒是情愿深陷网中,只是我……”
月色逐渐被乌云遮盖,天空中乌云酝酿着闪电,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他不得不走了,事毕之后就会立刻回来,以最快的速度。
兰姑姑看着文飞逃一样地匆忙走掉,“这孩子,心事都在脸上写着……”兰姑姑抿嘴一笑,“只是他这样躲藏也不是办法。”
“让她忘记伤心事……唉,哪有那么容易啊……”兰姑姑自言自语,看着竹林中新钻出的笋尖,她心事重重地用脚轻轻踢着。
一场大雨落下,林利被雨声惊醒,她起身在窗前独坐,望着外面的水幕。
“下雨时,兽类和鸟类都躲起来了吧,路上的行人也会暂时停下来找地方躲避。”
“要是没有地方可躲呢?……若是走在雨中,茫茫旷野,无处可躲,无处可避……天遥地远,孤独前行……那……那又何必急着往前走呢?因为前面还是有雨的呀!……”
第二天,雨过天晴。林利在晨光中把住所收拾了一番,她想到了下雨之后有的树林里会长出许多蘑菇,只是再也没人用蘑菇炼剑了。
她从法宝囊中取出青红剑看着,心中又一阵难受。
她的灵脉无损,神力仍在,法宝囊中的一应物事放在那里,她也不去管,只有这青红剑,偶尔拿出来看一下。
“黄师兄……”
对于别人来说,黄师兄只不过是一个宗门弟子,可是,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他喜爱炼器,他糙汉的外表下隐藏着细腻和体贴,他会面带微笑地讲述他的往事,他会严肃认真地与商贩砍价,会满脸宠溺地要给他师妹重新买一个丹鼎……
他临死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妹快走!
她的师兄,让师妹快点逃命,然后,他没能逃得了……他死了……不在了……
在废城那天,自己和飞飞都身处在一个气泡之中,是触动了城里的神迹么?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想管了,她也不关心。
今天就要向兰姑姑辞行,然后在这世界茫然行走,走累了,就无牵挂地歇下吧……反正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反正前面还是有雨……
只是飞飞该怎么办呢?……
亭子那边又传来兰姑姑的笛声,林利走出屋子,空气中散发着雨后泥土的芳香。
兰姑姑停下笛声,“林姑娘,你来得正好!”
兰姑姑微笑着说:“我新作了一首曲子,林姑娘你来品鉴一下如何?”
“兰姑姑,我不懂乐理……我是来辞行的。”
兰姑姑露出惊讶的神色:“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么?无妨,过几天我也要动身了,顺路送你回宗门。”
林利说道:“姑姑这里很好,雅致又舒适,只是我……我想走一走,我也不想回宗门,只想一个人走一走。”
“哦,既是如此,也不好强留……唉,只是我独自一人居住,又去哪里寻人来帮我品鉴呢?这新作的乐曲深得我心,只感略有不足之处,却不知是在哪里,不懂乐理才更好找出呢……”
林利听她这样说,便微笑道:“姑姑仙乐,林利洗耳恭听。”
林利也在亭子里坐下,兰姑姑吹奏起来。
笛子的声音清脆悠扬,在空中回荡,如溪水,如鸟鸣,时而低回婉转,绕亭而荡,时而高昂清越,直至云宵……
林利认真地倾听着,认真地体会着。
一曲已毕,林利仍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中,曲子真的很美妙,仙乐也不过如此吧。
“兰姑姑,这曲子真的美妙,我不懂乐理竟都听得痴了……”
林利接着说:“就如同走入山林,一路上流水潺潺,鸟语花香,然后步移景异,如同踏入极乐仙境一般,仙气灵韵,使人心情更加愉悦……只是……后半段激昂之意如同飞瀑奔腾,激荡心神,我却更喜爱平和的溪水呢……”
兰姑姑惊讶地看着她。
林利连忙补充道:“我不懂乐理,全凭乱想乱猜,姑姑不要见笑。”
兰姑姑抓住她的手,轻轻拍着说:“置身乐理之外,才能更得曲中真意,我可抓住一个聆听者了!”
“你离开这里是有何要事么?可否多留几天?我还有几首乐曲,苦于没有个品鉴的人……”兰姑姑秀眉微蹙,眼巴巴望着林利。
兰姑姑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林利本都无以为报,听见她这样说,又是这样一副神情,她怎能忍心拒绝救命恩人的小小心愿,于是她便说道:“那便再叨扰姑姑几天……只是……”
林利黯然神伤:“只是我是个不祥之人,厄运相随,恶人相害,会给他人带来灾祸……”
“哈!灾祸么?……灾祸不来找我便罢,若来,还说不准谁是谁的灾祸呢!百无聊赖中可作消遣,甚妙!”兰姑姑把眉毛一挑。
那一副不服的架势使她好像少了几分仙气,跟她刚才吹奏仙乐的风姿可不太一样,仿佛万象城里称霸一条街的女掌柜……
林利想兰姑姑定是本事高强之人,否则又怎能从那几个人手中救下自己。
想到了那几个人,当时那种无助感又涌上心头。
“走,姑姑带你去看我那几支竹笛,这支还不算是最好的!”兰姑姑拽着林利就走。
兰姑姑的竹笛品种齐全,琳琅满目,长短不一,颜色深浅不一,林利本以为竹笛都是一个样子的,没想到差别这样大。
旁边还摆放着好几张古琴,原来兰姑姑不但会吹奏竹笛,也是古琴爱好者。
林利心中一动,她想,兰姑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本领低微,恐怕一辈子都没法报答她,她既然喜欢古琴,何不将自己的琴赠与她,只是不知自己的琴能否入得了她的法眼。
“那应该是好东西吧,毕竟是从仙迹处所得。”林利心念微转,神力微发,从法宝囊取出了那张古琴。
兰姑姑看见林利也拿出了一张琴,很是惊讶:“你不是说不懂乐理吗?”
“哦……”随后她就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只是谦虚罢了,怪不得能听懂我的曲子!”
“姑姑,我真的不懂乐理,更不会弹奏,这琴是触发一处仙迹所现出,被我得了,我想这仙迹之琴颇适合姑姑仙人之姿,想赠与姑姑,还望姑姑莫要嫌弃!”
兰姑姑接过琴看了起来,带着乐器爱好者的好奇心。
琴为伏羲制式,厚身七弦,漆面暗哑,角灰冰断,岳山粗糙,徽位嵌着贝壳,白色带彩,七徽之处的圆贝,彩光更盛。
翻转来看,绕丝之雁足,为上等白玉材质,制成梅花形状,白玉中央的洒金皮壳,用俏色雕刻的方式,做成金黄色的花蕊,巧夺天工。
古琴龙池上方刻着两个小字:忘忧。
“这孩子,难得你一片心意……我救你只是顺手而为,莫要放在心上。”兰姑姑明白林利的意思。
兰姑姑接着说道:“此琴带有禁制,怕是除了你谁都弹奏不了了。”
兰姑姑把琴放在桌子上,手指轻勾琴弦,然后一松,琴弦颤了起来,声音低沉,然后她弹奏了一个短短的曲子。
林利问道:“姑姑琴声亦是如此美妙,为何却说此琴不能弹奏?”
兰姑姑说:“你来弹奏一试。”
林利试着拨了一下弦,声音如金似玉,却没有金玉之锐,听起来扣人心弦。
兰姑姑说道:“凝神发心,将灵脉之力注入手指,似用手指去弹奏,其实是用心去弹奏!”
林利乖乖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松肩垂肘,心不外驰,神灵合一。
指尖拨上琴弦,咚的一声,空气中似有波动从此琴发出,眼前的景物都像是晃了一瞬。林利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
“哎呀!果然是好琴!怕是我的这些琴,加起来都比不上它呀!”兰姑姑喜形于色。
“兰姑姑,你也这样弹奏试试?”
“我当然试过了,却没有这样的功效,这琴只能你来弹奏。”
林利十分遗憾,这琴她是送不出去了,掌门人不要,兰姑姑也不要,她也不会弹奏,这可是仙迹里面的宝贝啊。
“要不然我教你抚琴吧!”兰姑姑说:“这样的好琴,不应该放着荒废!”
林利不置可否,她对弹琴实在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弹。
“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我教你!……这有何难!”
于是林利又被迫参加了兰姑姑的古琴学习班,一对一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