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与虿盆建成之后,九凤有了新的食物来源,不再嚷嚷肚饿嘴馋。
空出来的时间,该去看看姬昌了。
自从西伯侯叹气被人告发关进羑里,帝辛从未下过处死他的命令,也从未询问过他的情况,就这样任由他关着,迄今已有三四年了。
羑里是商朝最大的监狱,深深凿在地下,窗子开在顶端,插翅也难飞。
我隐身潜入,看到姬昌正伏在桌子上,一边摆弄桌上的铜钱,一边用手指掐掐算算,还时不时地在麻布上写几行字。他眯着眼睛,脸离书案很近,黑瘦的外貌若再给他配上一副金边高度近视镜,就是个标准的学究模样。
我凑近一看,原来是在演卦,麻布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极妙的解卦思路和姬昌自己总结的卦辞。
写得真好!我收回刚才的话,他不是学究,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
就在这时,牢房外面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牢门打开,原来是来自西岐的臣子——太颠、闳夭、散宜生和南宫括。
除了这四位西岐臣子之外,还进来十几名守卫,将五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姬昌坐在中间,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只好敷衍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家里好吗?”
“孩子们的功课都好吗?”
“西岐百姓的庄稼长得如何?”
“你们和家里人的身体都好吗?”
……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五人表面云淡风轻,额角却早已冒出细汗。姬昌挤了挤眼睛,一边抛媚眼一边说:“哎,空间狭小,还真是有点热呢!”
然后一边擦汗,一边抛媚眼,那奇怪的眼神一直没有停。
对面四脸懵逼,围在一旁的守卫也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我忍不住脱口说道:“他的意思是大王好色,去给他寻几个美女来。”
姬昌吃了一惊,抬头眯眼望着我,我说:“放心吧,除了你们五个,谁也听不见。”
姬昌轻咳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大王不曾苛待我,这里住着如西岐行宫一般舒适。”
我翻译道:“大王还想要西岐的财货宝贝,多搜寻一些奇珍异宝献上。”
姬昌两只脚在地面急急地踏动,说:“你们为了看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这许多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译道:“赶紧去寻,速度要快。”
四人面面相觑,姬昌正色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多谢几位远道而来,放心吧,我这里一切都好。”
这明显是送客的话。散宜生最先反应过来,接道:“既如此,我们先告辞了。”
四人走后,围在一旁的守卫也退回到了门外,牢房里面,就只剩下姬昌和我。
姬昌望着我的方向,狭长的近视眼眯成了两条缝。但他仍是看不清我的轮廓,于是向我躬身一礼,在心里问道:“你是……苏王后?”
我能将他眼神动作表达的意思告诉太颠等人,自然是能听到对方心中的想法。懂得在心里问我,不错,机智。
我会心一笑,赞许道:“西伯侯果然是聪明人。”
“王后为什么要帮我?”
“我可帮不了你。我只是觉得他们太笨了,替你转达一下而已。”
“你可知这样会救了我?”
“我救不了你。第一,大王并不好色;第二,大王也不贪财;第三,你所钟意的那些财宝,没个三五七年根本搜罗不到,就算寻到了,只怕你也早已坐古。认命吧,就算这次我替你把消息传出去,你也走不出这三百步的羑里城。”
“如若我走了呢?敢不敢打赌?”
“敢和我赌?”我哈哈大笑,“若要打赌,走与不走这种小事可不能定输赢。如果你能离开这里再杀回来,让朝歌成为你的天下,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认个输,嘻嘻。”
他黑长的身影颤动了一下,忍不住问出了声:“你究竟是谁?你身后又是谁?”
“我身后是谁与你无关。至于我嘛,”我轻笑,“在朝歌,人人皆说我是妖孽。不过对于你们西岐来说,我可能算是……祥瑞。”
他一脸疑惑茫然。
“我走了,别忘了你我的赌约。”
出了羑里城,我径直回到寝宫,毕竟肉身还躺在那里,我不能离开太久。
我承认姬昌是一位很有学识又通达人性的老者,但凡人毕竟是凡人,他的名字已写入封神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更何况,他对帝辛的判断并不准确。他自己有二十四个妃子、一百个儿子,帝辛却只有五个老婆两个儿子,可见帝辛并不好色。姬昌勤俭节约处处积财,帝辛却四处散财,可见对于财帛宝贝也不曾有多稀罕。这些东西贿赂贿赂费仲尤浑这等奸佞小人还算中用,可是送给帝辛……跟送杯奶茶有什么区别?
帝辛或许会收下这些物品,但放不放他出城全凭帝辛的个人心情,与东西无关。
嘴犟可没有用,西伯侯必死。
我用手指轻抚玉牌,将名单抽出,静静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突然,姬昌的名字出现异样,字迹慢慢变淡,到最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叮!”乾坤镜从衣兜里掉了出来,声音清脆地落在地上。
我捡起镜子,只见上面赫然浮现两行小字:
“西伯姬昌,寿终正寝。”
这……定下的事还能改?
难道他真有通天的本事?
就在我懊恼之时,宫人来报:“王后娘娘,又来了一名道士表演法术,大王邀娘娘同去观赏。”
“又是道士?”我有些烦,“不去!”
只一个姜子牙就差点要我老命了,再来一个那还了得!
宫人面露难色:“可是……”
我听见他心里说:“怎么办怎么办,王后娘娘不肯去,我要是再说,王后会不会把我拉出去砍了?可是,万一大王生气说我话没带到,岂不是也要把我拉出去砍了?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呃,好像也是。宫人只是个传话的,没必要让他平白殒命。
至于道士……
“好吧,”我叹了口气,“你在门口稍候,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