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利虽然早已得到这古琴,只知道这应该是高大上的好琴,但是因为她不会弹奏,就一直在法宝囊中闲放着,当作一个收藏品,如今才知道琴底下还刻着个名字叫忘忧。
而且,兰姑姑告诉林利,这是质量非常好的真正的古琴,就连上面那些裂纹,都是真正的冰断纹,当今世上有些斫琴师,因为心慕古风,制琴之后会加以火烤和冰镇,来仿制古琴的断纹。但是这种仿制的断纹,纹理不够流畅,纹路尾端会过于生硬,不够自然。
林利很是惊讶,她最初看着这裂纹还很不顺眼,觉得有点煞风景,但心想毕竟是古墓里面的古董,有点瑕疵也算正常,还能忍,没想到还有人故意去制造这裂纹!
“兰姑姑,那这琴弹奏久了会不会裂开呀?”
“不会的,更何况这是仙器。这琴为木胎,外面用麻布自上而下加以包裹,称为裱布,再覆以鹿角灰,灰胎分为粗灰、中灰、细灰,至少要覆三道灰,然后再髹漆,也就是此刻你看到的这些裂纹,其实你所看到的这层漆也分好几道呢,裱灰与髹漆每一道都需要等阴干许久之后进行打磨,最后一道是推光,总之,制成这张古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着实不易,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林利听了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这琴越觉得好了,对学琴也不那么抵触了。
古琴班正式开课,林利没学过音乐,也不懂乐理知识,但她对乐曲的领悟力很好,用兰姑姑的话来说,她不是在学曲子,而是在感受曲子。
兰姑姑是个富裕的音乐爱好者,琴谱就有许多本,有上古流传的古曲,有收录近代的曲目,还有她自己谱写的。
林利看着这些天书一样的文字,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但是经过兰姑姑授课之后,她就知道了这琴谱上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指法、弦位、徽位等讯息。古琴比竹笛更需要对音准的把握,几番指点,她逐渐能够初步了解,然后,又循序渐进,进展很是顺利。
林利的神力修为虽不高,但当年她入门修炼之时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平心静气地认真感悟,基础打得还算牢固,将神力运用在弹奏之中,对于她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只是她更注重音乐本身,而不是攻击之力。
左文飞回来后,站在远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两位仙女在窗前焚香抚琴,白衣胜雪,青烟缭绕。
林利的脸庞衬着乌发与白色衣裙,娇嫩娴静,她微俯着头,眼帘轻垂,神情专注,云鬓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珠钗作为装饰。
琴音从林利的指尖流出,回响在山林之间、竹林深处,寄言以广意,寄情以抒怀……文飞沉醉其中,仿佛忘了身在何处一般。
左文飞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黄颜色的布,拿在手中,手指轻抚着上面那半朵白云……
夜深人静时,姑侄俩又开始密谋。
“姑姑,这是否能有效用?能否让她忘却烦恼?”
“我亦不知啊!就连她藏有古琴都在我的意料之外,难道你会随意探人家的法宝囊么?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兰姑姑瞪着她的好大侄。
“我……我没有……我亦无法……”,直男当不了知音姐姐,文飞的思维里没有应对这种问题的办法。
文飞补充道:“但是此琴名为<忘忧>,正适合!”
兰姑姑笑着说:“那你还不如将它命名为<天赐>,正适合!”
当文飞听兰姑姑说林利要把古墓宫殿里得到的琴赠送出去,他的心里不舒服起来,那是他俩在仙迹中一同得到的,她竟然要拿去送人,他得到的那支宝剑都舍不得用呢,他平时只拿短刀和弓箭对敌……
若是文飞得知林利不但要把琴送给兰姑姑,还要把琴送给仙云宗,他大概会气得吐血……
青长老和罗长老搜遍了沙漠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周围的城市和村落,没有发现林利的踪迹,也没有人见到过白衣公子那三人,就像是他们凭空消失了一样。
罗长老返回宗门,换伊长老接力寻找,青长老还坚持要继续搜寻下去。
惊云仙君坐在仙云宗的房内,手拿着那支仙云簪:“已溯至源头,竟还是寻不见么?”
“看来要会一会那老家伙了。”他站起身来,出了仙云宗……
月色如水,林利坐在竹舍窗前,开始思考人生。
前世,今世,有没有来世呢?这一世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反思了很多,好像也明白了很多……又陷入进一步的糊涂……努力再努力,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想着渡过悲伤之河就能到达彼岸,彼岸就好吗?……彼岸花下是否堆积着枯叶?彼岸之树看似生机盎然,树干是否伤痕累累?……
林利不由自主地抚起琴来,忽抹忽摘,叠涓打圆,退复愁结,泛音清冷,朴实之低缓,沉静而旷远……
琴声似水流淌,将她满腔伤怀融入,倾泻而出,流淌在山林里,流淌在月光中,流淌进每个聆听者的心中。
深夜琴声扰民,竹林小区的居民兰姑姑今夜注定不能睡一个安稳觉,她并没有拿着锅铲打上门来,正相反,她在屋里安静地打坐,支楞着耳朵极力捕捉空气中的每一丝音律,兰姑姑边听边想:“有几处音律不对,我不是这样教她的……这孩子怎么乱弹琴呢?……本该历六弦她却给改了……本该退复完全,但她却有未尽之意……她泼弦结束后定然来不及翻腕……可是……可是她这样弹奏也未尝不可,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另有一只夜猫子栖息在附近,左文飞倚坐在一处山石之上,他知道林利最近忙着弹琴,只要她有事情做,就可以分心,就不会总想着那些烦恼。
文飞也不再那么紧张了,他翘着二郎腿,脚丫子扭来扭去,微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片竹叶,左文飞一边听着琴声一边想道:“她弹奏得甚是好听,从前我竟未发觉琴声可以如此悦耳。”
林利自己也没想到,音乐是可以疗伤的。
她自己平凡的手指,平凡地勾挑撞抹,竟能造成这样不平凡的回响,那声音简直让人沉迷……指腹在弦上按揉、滑动、跳开,那琴弦竟然似乎与心弦同频……这就是与心灵的共鸣么?
林利的左手仔细体会着琴弦与琴板之间的细微震动,右手爽利地一拨弦,如同断舍离一般,借着弦音把心事一股脑地抛在了空气之中,使得空气一阵激荡!……音乐声真是好听,林利觉得真是畅快淋漓,原本一直以来都很堵心,而现在,似乎没有那么压抑了……弹琴还真是一件不太坏的事情啊!
古琴的声音,打破沉静,又将心带入沉静,注入愁绪,又将愁绪弥散于天地。
林利逐渐没有了先前那种极度颓废之意,日复一日,将心事付瑶琴,求死之心竟然淡了下去。
林利认为这是她的麻木造成的,有的人性命都失去了,身边的人确实是伤心,但只伤心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仍然过自己的生活。
世人都是如此吧,头顶同一苍穹,但却是各有各的风景,各有各的一片云……
终究是自私的,活着的人去寻死并不能挽回死去的人,所以能活还是活着为好。
怕是要浑浑噩噩这样继续过下去了吧。
但是在这浑浑噩噩之中,接下来的几天,她竟然突破了二阶神力。
就像当年在古墓寻宝一样,想要寻宝的人总是寻不到,不想寻宝的,宝物偏偏就出现在你身边。
又想到在古墓石室里遇到左文飞,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她身边不该有任何朋友,以免自己的厄运影响他们……
晋级二阶似乎自然而然,打坐一会儿就完事,她不需要闭关,也不需要有人给她护法,随意吧。
林利在那里淡定的打坐,导气归元,兰姑姑气定神闲,这里是她的地盘,一切尽在她掌握。
暗处的左文飞则紧张兮兮,一会儿留神有没有鸟兽惊扰,一会儿又担心她走火入魔……
二阶神力,林利觉得她体内的灵脉,对空气中的灵气感应似乎又更加敏锐,果然是不一样的感觉啊。
然而林利的惊喜还没完,自从古琴造诣提升之后,她的进展似乎一发不可收,又稳稳晋至二阶中期。
对别人来说,这实属意外之喜,但对林利来说却是无所谓的态度,弹琴还可以,能够排遣寂寥,修不修炼她已经不在意了,走到哪儿算哪儿,爱几阶几阶。
终于在某一次弹奏结束后,古琴发出的音波竟然摧毁了兰姑姑的好几丛小树,兰姑姑觉得应该带林利离开了。
并非是兰姑姑心疼那些小树,而是左文飞的提议……文飞得知仙云宗的人正在找她……
玄机门内,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玄机门的掌门人----灵机仙君,在主殿里面正式接见了仙云宗的掌门人----惊云仙君。
双方进行了表面上亲切友好的会谈,看上去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乐融融景象,暗地里谁也不服谁。
灵机仙君在人场上略胜一筹,这里是他的地盘,惊云孤身来访。
双方就学术理念以及仙界局势等问题交换了意见,灵机老头对惊云小子的某些立场表示遗憾,惊云仙君却对灵机仙君的格局表示尊重和赞赏。
惊云这次姿态放的很低,没有与这老头针锋相对,灵机感到一丝惊讶,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子可能有事求我!”
一番客套之后,遣散众人,两方首脑开始密谈。
灵机老头说道:“无事不登门,贤弟可是有事相商?”
“让兄长见笑了,兄长果然神机妙算!”惊云取出一根发簪。
灵机捻着白胡子,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这便是你的劫么?”
“实不相瞒,佩戴此簪之弟子已失踪多日,弟向来对兄长推演之术敬佩不已,恳请兄长施展神法,助弟一臂之力!”惊云说完向灵机深深一揖。
灵机得意洋洋,扶住惊云的手臂:“贤弟这便见外了!同道之间守望相助,本就是应该,更何况你我兄弟二人,惺惺相惜,多年情谊,少不得我这一把老骨头拼着耗些功力,为贤弟分忧!”
惊云从法宝囊中取出一个镶金嵌银的花梨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两枚丹药:“怎可让兄长枉自辛劳,这是我当年于一处秘境中所得,收藏至今,不敢擅动,请兄长笑纳!”
“补天丹!”灵机很是惊讶,此丹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灵机老头轻轻地爱抚着自己的白胡子,眼睛一眯,眼珠一转,心中另有盘算。
“此丹珍贵,我不便收啊……”灵机说道。
“唉……方才贤弟说到佩服愚兄推演之术,然则愚兄对你仙云宗的乾坤大阵才是更加佩服不已呀!据说此阵神乎其技,精妙绝伦,变幻莫测,玄机暗藏……我玄机门枉称玄机二字,于阵法之术却难以望贵宗门之项背,常为之慨叹啊!”
惊云心中暗骂老狐狸,但有求于人却不得不周旋:“承蒙兄长夸赞,愧不敢当,雕虫小技,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啊!”
灵机老头灵机一动,开始打太极拳,“唉……愚兄前几日运功之时不慎岔了气息,灵脉颇有不畅之感,怕是短期内无法运用神力呀!估计还得将养些日子……唉,岁月不饶人哪,比不得贤弟年富力强啊……”
惊云见状,开始打直拳:“兄长但请直言!”
灵机老头说道:“阵法秘术!”
惊云仙君说道:“半部阵法,只有一半!”
灵机老头说:“再加一颗补天丹!”
惊云说:“推吧,看结果……”惊云觉得早这样多好,真是浪费时间。
于是灵机老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灵脉也不堵了,神力也能发出了。
他当场就在桌子上摆出那一套专业工具,圆盘盘、方杆杆什么的,将仙云簪放在中间,坐在桌前发起功来。
惊云不擅推算,却也能看出他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颇为卖力。
好一番忙活之后,灵机缓缓收了神力。
惊云忙问:“如何?”一向波澜不惊的惊云面露一丝焦急。
灵机睁开眼睛,神秘兮兮的说:“你那弟子于沙海之旁得祸,于竹林之中得福,福祸相依呀!”
惊云觉得他还是有两下子的,至少前半句说对了。
“她是否安然无恙?该去往何方找寻?请兄长指点迷津!”
“向南,没死!”灵机老头从不睥睨天下,却睥睨了一下面前有失沉稳的惊云。
惊云追问:“可否告知详细讯息,具体地点?”
“天机不可泄露啊……”
惊云谢了告辞离去,并赠了半部阵法和仙丹。
屋子里只剩下灵机仙君的时候,他眉开眼笑:“补天丹虽好,我却几乎用不到它……阵法么,采彼之长,补己之短,我玄机门前途灼烁,有朝一日必会一飞冲天!”
惊云仙君也更加看重知识产权,仙丹倒还罢了,阵法可是心血啊。
“这阵法千变万化,量他也没本事掌握全部玄妙!”惊云决定回去之后再想办法把阵法改良一番。
“她会安然无恙吧……”
惊云传讯伊长老和青长老,工作计划发生改变,调整方向,转换思路,迈向新征程。
林利绝不会想到她值半部大阵的阵法,外加一粒仙丹。
她此刻正与兰姑姑也迈向了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