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卷的地理图像4
书名:一石破天动四方 作者:闻冰轮 本章字数:5146字 发布时间:2024-06-15

晨曦中的史迹脉络2


爱憎分明去思碑
石林人民爱憎分明,有为贪官立遗臭碑的风骨,亦有为清官立去思 碑的婉约。看见这块茕茕孑立的“去思碑”,犹如看见先贤于路南 各境往返奔波,清廉之步独迈而悠悠。
瓦莱里说过这样一句话:一棵树的果实的滋味,并不依赖于周围的 风景。在那个贪腐成风的年代,四川人陈先溶走马上任来到路南 担任知州,他清贫、淳朴而兢兢业业,为官三年后于光绪十六年 (1890 年)离任。在此期间,他勤政爱民,廉洁自守,身先士卒, 带领路南百姓战胜了各种自然灾害,严厉打击匪患,大力整治社会 治安秩序,确保了州境的安宁。先后筹划和筹资修复了文庙、武 庙、魁阁等文物古迹,深得民心。
在那个世风日下的官 场中,陈先溶孜孜不倦、廉洁奉公的形象,带 着强烈孤独的神性意味。

陈先溶离任后,路南百姓自发树立起一块大石碑——“路南州正堂陈 公去思碑”。这块石碑如此生动,如此抒情,同时兼有记录历史的功 用。它是立体的、鲜活的、清新脱俗的,颂扬陈先溶的昭昭功德,深 厚泽恩,表达民众的切切思念,感恩戴德。此碑简称“去思碑”,俗 称“香碑”,高 2.73 米、宽 1 米、厚 0.26 米,长方形,无碑额,无文 饰,石灰石质。碑文阴刻楷书,从右至左直书。这块碑的树立,将 民众对于清正廉明的赞许和肯定,对为官一任的评价与判定,旗帜 鲜明地表达了出来。
百年以来,政权更迭,城郭变换,虽碑文模糊,碑身断残,却依然 干净笃定,超脱永生。斯人虽已逝,恩泽弥留存。不论谁为官,谁 当政,人民心中那一杆秤,那一尺标杆,永远不会残破,不会失 灵。

心灵守望寻义学
日常的光影芳菲里,藏有多少古老的元素,等待着我们去相守。岁 月的无常流逝中,有着多少文化的宁谧,期待着我们去珍惜。
小乐台旧村西这座坐东向西的四合院式建筑,用斑驳的日影和满墙 的爬山虎,呈现出温婉蕴藉的祥和姿态。我听到了遥远的琅琅书 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我看到了 康熙年间的读书郎,看到了鹿阜镇的义学启蒙教育。它站立在最幽 暗处和最耀眼处,犹如一位先知,向晨曦、夜色、烛光、夜莺,做 出最纯粹的承诺。那气息,是精神的食物,是保留的图腾,是珍贵 的不朽。半开半闭的院门,窸窸窣窣走动的教书先生,院子里的桃 花落了一地,门槛上尽是读书郎青涩的脚印。仰望这座斑驳的老建 筑,炫目的光晕明暗交错成古诗词里的平平仄仄。
蒙学也指蒙馆,为启蒙的学塾,相当于现在的幼儿园或小学。“蒙 学”这个词,最早出自清朝末年的孙诒让,是一个较晚才出现的词 语,指一个特定层次的教育,是传统启蒙教育的省称。接受启蒙教 育的儿童称作童蒙,承担启蒙教育的老师,被称为塾师。传统的学 塾,往往位于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塾师因此有村学究、三家村夫 子的谑称。学塾中的学生,小的四五岁,大的十多岁,正是好动顽 皮的年龄,塾师也被戏称为猢猴王、孩子王。
清朝义学之设,系根据康熙四十一年(1702 年), “定义学小学之 制”,及康熙五十一年(1712 年), “令各省府州县多立义学,聚 集孤寒,延师教读”之规定而兴起。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 年), 路南知州金廷献积极响应朝廷号召,踌躇满志地从乡绅、地主、族 长、官宦处筹得一笔资金,加上地方官款、公益金、地租、库银 等,在鹿阜镇小乐台旧村西,主持建造了这座赫赫有名的义学书院。书院坐东向西,为四合院式建筑,造型独特,工艺精湛,由正 房、南厢房、北厢房和前庭组成,占地四百五十平方米。正房为高 台基单檐硬山顶,大梁上题有“特授澄江府路南州督府庙”“署理 澄江府路南州儒学正堂”的匾额。

时光荏苒,绵延至今,花开花落,书声依稀,当人们去故纸堆里 找寻依据,去遗址中发掘证据时,恍然惊觉小乐台旧村义学是昆 明地区现存规模最大的清代蒙学建筑。这样的发现不禁令人怦然 心动,顿时使一幢平常的建筑变得温暖、细腻和隽永。典迹总是 在世人快要将其遗忘时,它依然存在。
沐浴在梦一般光影下的鹿阜镇小乐台旧村义学,是一所地道的免 费幼儿启蒙教育学校,招生对象为贫寒子弟,教育内容是识文断 字、读书、作文、学算,并培养童蒙养成良好的日常生活习惯, 能够具备基本的道德伦理规范,并且掌握一些中国基本文化的常 识及日常生活的一些常识。学生年龄为六岁至十一岁,是一幢基 础教育蒙馆,全免费,从中可读出当年启蒙教育的细小秘密。
熟读诗书,参加科举考试,是自隋唐以来历代封建王朝选拔官吏的 一种制度,读书是贫寒子弟通往上流社会的唯一途径。小乐台旧村 义学的开设,为鹿阜镇的读书郎提供了人生第一道精神食粮,为他 们开启了一扇看得见光明的窗,成为鹿阜镇莘莘学子向人生理想攀 登的最初一级台阶。
鹿阜镇位于巴江中游,东接维则乡,南接板桥乡,西与宜良县狗街 镇相邻,北与路美邑乡接壤。南出二十三公里到珠江第一瀑布大叠 水,向北八公里到天下第一奇观石林。鹿阜修筑城池的记载最早见 于《元史 ·地理志》:“唐昆州地,夷名路甸,天宝末年为‘黑爨 蛮落蒙所据,筑城曰撒吕’。”元宪宗六年(1256 年), 设落蒙万户府,撒吕城即为落蒙万户府治所在地。至元十三年(1276 年)改 落蒙为路南州,州治也在撒吕城。明成化十三年(1477 年),知州 鲁厚于撒吕城西南鹿阜山麓建城楼四座,东建启明楼、南建迎董 楼、西建长庚楼、北建拱极楼,并修建州署于鹿阜山。弘治元年 (1488 年),知州龚浩始筑土城,周长四百四十余丈,高一丈多, 并开挖护城堤一百五十余丈。嘉靖三十五年(1556 年),在学地山 西南麓修建文庙,主要建筑物有文明坊、泮池、棂星门、大成门、 大成殿、崇圣殿。民国时期更名为鹿阜镇。

传统蒙学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中的用书, 无论是用于教学的教材,还是一般的读本,统称作蒙书,也称之为 蒙养书、小儿书,也有像陆游那样,称作村书的。从牙牙学语时的 《三字经》到埋头研究的《幼学琼林》,都是启蒙教育中最受关注 的蒙书,其中蕴含着的人生哲理,既是孩童时期重要的精神食粮, 也是人一生中人文道德修养的基础。蒙学常用的课本有《三字经》 《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昔时贤文》《幼学琼林》等。
作为昆明地区现存规模最大的清代蒙学建筑,小乐台旧村义学成为 传统教育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对研究昆明地区古代蒙学教育提供了 较好的实物佐证,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和艺术研究价值。
中国古代教育体制是一座庞大的机器,义学蒙馆是最细小孱弱的细 胞,却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蒙童的父母们深深知道, “家 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还知道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不论生活如何艰辛,日子如何困顿,都对蒙童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父母的满腔愿景与未来展望,默默中簇拥在一座小小的蒙馆里,这 样的殷切,让朴实的蒙馆建筑获得了华丽无比的观感,获得了完美 高大的结构。一檐一瓦,一砖一木,都蕴含着文章之华,诗书之美。于是可见这样的情景:小小一书生,黄昏读五更,鸡鸣清早 起,心想跳龙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书声琅琅,笔墨流荡,乌托 邦当中暗含着永不停息的伟大幻想。

悲怆英雄赵发
来到维则乡维则村,有一个人让我深深怀想。他胸怀家国,义薄云天; 他不堪压迫,揭竿而起;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一战成名,壮志 未酬……一个很悲怆的历史走向,一个男人的黯然故事。
在维则村的记忆当中,在石林地区关于那个年代的故事当中,这个 人的名字被清风传唱,被歌谣吟咏,被晃着摇篮的母亲向孩儿讲 述,被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反复演绎。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想亲访 这座有故事的独石山,想寻找这个人与这座山的密切关系。山与人 的紧密连接,将我带到遥远的时空,心绪被编织进历史的经纬脉迹 当中。
仰望,独石山一如当年那般陡峭奇险,挺拔傲然,巍然中泛着苍 翠,葱茸中带着寒意。远处的长湖状若卧蚕,又似新月,深深藏于 密林当中,这样的湖水是既有情又有意的。我拨开杂草,绕过荆 棘,沿着崎岖小道朝上攀登,去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高逾百米的山峰险峻而嶙峋,几棵高耸入云的古树撑起半壁江山, 高山栎、云南油杉、柏树高大挺拔,华盖绵延,野樱桃、柳杉荫翳 遮天,棠梨树、黑杨柳潇潇摇曳。沿途还有无数毛茸茸的温暖植 被,小红椿、刺果藤、球兰、紫茎泽兰、钩藤、野杜鹃、芸果。大 青石垒筑的拱门赫然立于眼前,这是赵发的山门。石头采自附近的 大山,高阔大气的拱顶凛然为一个饱满的圆弧,拱顶上方的墙垛等距地威立着,石上的凿凿印痕尚未被风雨霜雪侵蚀磨平。一级级石 阶历经百年踩踏之后,沧桑而粗粝。我顺着长满苔藓的石阶缓缓而 上,穿过石拱门,就进入了赵发安营扎寨的营地。

他为何选择了独石山,为何在这高耸之处安营扎寨?因为奇峰险峻 的独石山易守难攻,因为山下就是那片生他养育他的大地,还是因 为是想让这座山峰历经血雨腥风以后,将他的梦想延续下去?嶙峋 的岩石镂刻下扎营时期的每一场刀光剑影,稠密的树林摇曳着每个 清晨和黄昏的瑟瑟风声,还有士兵们磨刀霍霍的嚓嚓声。
石头砌筑的城墙坚不可摧,挡住奇峰险崖的唯一入口。绕过城墙之 后,来到山巅一片平整开阔之地,赵发的大本营即驻扎于此。地上 依然存有当年建造石营的石基和石脚,残垣的斑斑痕迹弥留在山地 之上,已被苔藓、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盘亘占据。石水井依 在,这是依托岩崖、山势再加以人工垒砌建造出来的一个蓄水池,是全部人马在山上的供水保障。如今只残留半池雨水,飘满落叶枯 枝。

清朝咸丰年间,人民不堪忍受清王朝沉重的阶级压 迫和民族压 迫, 席卷全国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给清政府带来沉重的打击。一时 间,全国上下,各地农民纷纷举起起义大旗,反抗清政府的压 迫, 云南也不例外。当时的石林,虽然风景优美奇石林立,但奇特的喀 斯特地貌却不能给老百姓带来财富。土地贫瘠,水土流失严重,庄稼 严重歉收,清政府的剥削和压 迫让人民民不聊生,民族 矛盾进一步激 化。咸丰七年(1857 年)的一个晚上,石林深处的一个溶洞里弥漫着 无比紧张的气氛,四个身着彝族撒尼人服装的青年,围着篝火兴奋地 讨论着,何光、赵发、杨辉南、李文兴,正在酝酿一个重要的计划, 要响应太平天国起义,揭竿而起,反抗清政府的统治。这里是位于 石林县和弥勒县交界处的麟马洞村风口坡,根据摩崖文字记载,赵 发的起义军就是从这个地方出发的。
来自昆明、呈贡、宜良、晋宁等地的彝族青年从四面八方赶到了麟 马洞村。当天晚上,赵发一声令下,这支由彝族农民组成的起义 军,趁着夜色开始攻打路南州。在石林一个叫舍色的地方,赵发的 部队和扫荡的清兵遭遇,清兵被彝民起义军痛歼,死伤三百余人。 在随后的战斗中,起义军不仅攻打下了邻县宜良,起义的烽火差点 还烧到了昆明。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时期,赵发部队与当地清军进 行了一场场英勇的战斗,先后攻下板桥、县城等重镇,打击撼动了 清政府在路南的统治。不断壮大的起义军引起了清政府的高度警惕, 1860 年,恼羞成怒的清政府调集了大量清兵,对赵发的起义军进行 反扑。重兵围歼之下,起义军寡不敌众,首领杨辉南、李文兴先后 战死。由于在人数和武器装备上都处于劣势,起义军撤退到石林, 凭借鬼斧神工的天然地势,又和清政府进行了多年的周旋。今天的石林景区,依然还保留着赵发当年藏身的石洞、石床。在石床的 上头,一片熏黑的岩石是每次赵发率部队出发前烧香膜拜祈祷打 胜仗的地方。两年后,赵发带领幸存的部下退至独石山,借险扎营。 而糯黑村是赵发长期和清军抗衡的大后方,一旦独石山失守,他就 会撤退到糯黑村继续和清兵抗衡。他们依托独石山的险要地形建营 盘,筑石城,作为起义军总部继续与清军战斗。但是,由于失去了太 平天国的呼应,终究敌不过清兵的大军压境和封锁围剿,弹尽粮 绝之后被迫接受招安。和大多数农民起义一样,这场轰轰烈烈的彝族农民起义最终也以失败告终。

“独石山上树将旗,将军莫名妇孺知。我来已历沧海劫,犹傍斜阳觅古 碑。”著名历史学家吴晗先生满怀敬佩与悲怆,在马背上写下这样的诗 句,永远刻留在赵发残留的石营断崖之上。
如今,寨门犹在,哨台犹在,火药槽犹在,凝神静望,当年严阵以 待血洒疆场的肝胆义气亦犹在。演武厅、兵库与火药槽的存在,演 绎着那一段众志成城义薄云天的如虹气势。石水井、石监狱、水牢 等等遗址依然栩栩如生成为往昔岁月的历史见证。
滇朴的枝条在天际划过阴郁的线索,赵发的营寨已从大地上彻底消 失,伴随他戎马生涯的演武厅和兵库已彻底坍塌。历经血雨腥风之 后,唯有石城墙依然屹在苍翠密林掩映的独石山巅,用每一道石纹 肌理,铭记那段历史,用每一个粗粝棱角,转载岁月沧桑。
彝族撒尼人有崇拜山神的习俗,在他们眼里,山上的一草一木,山 上的每块石头,都是山神的化身。多少年来不断有人来到独石山的 赵发营盘遗址烧香祭拜,是基于心理上的缅怀,还是对悲情英雄的 认同?抑或是为了在独石山与赵发不断相遇,不断感受他壮志未酬 的悲怆情怀?
一阵风扬起,犹如一席天网收载了赵发心头最后的绝望,也收载了 我寻找赵发的满腔心事。朝代的每一次跨越都伴随着鲜血与杀戮, 也许只有鲜血才能使历史变得更加悲壮,也更加深刻。尽管如此, 独石山依旧保持着淡定安详的姿容,保持着巍峨的气势,它似乎已 经习惯张开双臂去拥抱历史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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