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必须要去的地方4
书名:一石破天动四方 作者:闻冰轮 本章字数:4844字 发布时间:2024-06-17

漫歌在人间秘境4


普鲁海牙墓的隔世之祭
我一直对元末修建的“普鲁海牙墓”充满好奇,它缥缈、恍惚,有 一种隔世之美,位于石林县城西紫玉山上。山脚有一处明末始建的 庭院,名“忠节祠”,俗称“杨家祠堂”,二者之间微妙且不可割 裂的牵连,也令我充满探寻的渴望。
康熙《路南州志》载:“海牙公生于蒙古,仕元,官至武德将军, 大理路总管,移驻路南,洪武初死国难,赠 里伯。”“海牙公” 即“普鲁海牙”。“普鲁海牙”为蒙古族古语,意为威武雄壮的猛 士。至元十一年(1274 年), 元设云南行中书省,任赛典赤为平章 政事,从元世祖至元十一年(1274 年)到二十六年(1289 年)之间, 大理路总管一职悉由大理段氏担任。直至梁王杀段功,总管之职才 空缺。梁王即忽哥赤的后裔把匝剌瓦尔密。梁王杀了大理路军民总管 府第九代总管段功,调普鲁海牙任大理路总管。马标纂《路南县志》 载:“元封皇孙甘麻剌为梁王,封皇亲普鲁海牙为武德将军大理路总 管。”其中“甘麻剌应”为误写,应是把匝剌瓦尔密。

段功死后,元朝廷遂将普鲁海牙从路南升调大理路军民总管府总 管。但时间不算太长,又“复封普鲁海牙于路南”,为镇守路南一 方的军事首领。
明洪武十四年(1381 年), 明大将军沐英攻打昆明,其间与普鲁海 牙大战滇东,普鲁海牙战死。尔后,沐英攻克昆明,梁王举家投水 自尽,史书有普鲁海牙“洪武初死国难”之说。
普鲁海牙,与“忠节祠”有何关联?据《路南州志 ·杨忠节公传》 载: “公讳以成字太和,元忠臣普鲁海牙八世孙,而古泉公讳鸣鸾 之子也。海牙公生于蒙古,仕元官至武德将军,大理路总管,移驻 路南,洪武初死国难,赠 里伯,子泰隐居不仕,易姓为杨遂为路 南人。”这说明普鲁海牙的后裔已易姓为杨,其第八世孙杨以成正 是“杨忠节公”。
杨以成为何成了“杨忠节公”?据康熙戊子举人,任山东泗水县 令的昆明人孙鹏在其《杨忠节公传》一文里所载:“八传至公,天性 孝友,古泉公患疮痛甚,公不避臭秽,亲为吮,脓疾遂愈。既由选贡 特授贵阳府毕鸟通判,时水蔺交争、沾鸟构衅,公多方调剂,皆得平 复,随以助征两江都顺监纪,定广洪边军,功陛本镇同知,九荐钦 赏,两任奏绩。”
明代天启年间,蜀中暴乱,杨以成身陷敌手,大义凛然,以身殉 职。天启七年(1627 年),熹宗皇帝“诏赐葬祭建祠坊”,这即是 赐建“忠节祠”和“忠节坊”的时间。
崇祯四年(1631 年)二月二十日,云南布政使司左布政蔡侃,受皇 帝指派祭悼杨以成,其祭词有这样的内容:“孤城被陷乃遣吏怀印, 因密书求援……竹筒一缄,丹心万古。岂料渊谋忽露,以致骂贼殒身。慷慨撄锋,壮怀并天壤不朽;从容就义,烈志与日月争光。” 对杨以成给予很高的评价。

如今,“忠节坊”已毁,“忠节祠”尚有遗存,俗称“杨家祠堂”, 占地约三千平方米,建筑面积一千多平方米,沿中轴线为大门、前 殿、后殿和一院一场。两侧各建花园亭阁,为土木结构的古式建 筑。有花窗、格子门,檐口有纹饰雕刻,工艺非常精致。民国年 间,杨氏祠堂曾被辟为庙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为路南县 大会处厨房,以后为石林县医院职工宿舍。由于多年变更使用,内 部门窗大部分被拆弃,大部分建筑已被损坏。
根据孙鹏写的“杨忠节公传”和崇祯四年(1631 年)皇帝的谕祭 文,在路南数千年的历史中,杨以成是第一个受到皇帝诏赐的人。 熹宗皇帝赐建“忠节祠”和“忠节坊”,是石林县迄今最为有价值 的文物之一。

大砂石桥的神秘遇合
一直以来都笃信,人与人之间,世间万物之间,总有着一些偶然或 必然的牵连,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又好像千年之前就有契约。 在我生命当中,与各种年代、各种形状的古桥有着千丝万缕的缘 分,总会在经意或不经意当中,邂逅一座桥。
“一个民歌手,在洲渚的丰草间遇见关关和鸣的睢鸠,于是有了诗。 蒙恬遇见羊毛,于是有了对物的惊叹。牛郎遇见织女,留下一场恻 恻然的爱情,以及年年夏夜星空里再版又再版的神话。夫子遇见泰 山,李白遇见黄河,陈子昂遇见幽州台,米开朗基罗遇见大卫,生 命的情境从此就不一样了……”
生命是一场大的遇合,张晓风对于“遇见”的诠释,曾令我对生命 中的种种暗合充满神秘的渴望。遇者,不期而会也,一场邂逅,会 改变多少命运;一场相遇,又将重塑多少历史。
我不知明朝初年的工匠在建造板桥大砂石桥时,是否曾经有过某种 预感:它将在 466 年后的某一天,与某个人,与某段故事相遇?当 他在虎街与马街之间穿村而过的巴江河上,砌石墩铺木板而成桥的 时候,是否知晓这座桥会被我的目光捕捉到,被我的心思攫取到, 最终被我用文字来书写演绎?
假如他预知了几百年之后的这场遇见,是否知晓这是冥冥之中的某 种注定?
造桥者总是先被一种魔幻似的意念所笼罩之后,才萌生出造桥的动 力。那位捐资建造这座桥的人名叫席大宾,板桥人。因着对巴江河 水的热爱,对理想家园的热爱,滋生出这个无比执着的创意,于 是,将此岸与彼岸的抵达,托付给了这座桥。也许他一生就只成就了这一座石桥,但这座桥改变了巴江河两岸的生活。

云南自古矿产资源丰富,开矿冶金历史悠久。在商代晚期,世居云 南的先民就已经掌握了矿藏开采和冶铜技术。据《明会典》《滇云 历年传》《滇略》,清道光倪蜕《滇云历年传》《云南冶金史》等 文献记载,历史上,元、明、清三朝对云南冶金业异常重视,先后 设立了诸路洞冶总管、淘金总管府、铜局、人匠提举司等专门管理 机构,采取庶民采矿官取其课的办法,从云南获得了大量金属矿 产。自宋宝 元年(1253 年),元军统一云南,由于国家财政和军 事需要,逐步扩大矿产开采。明嘉靖铜钱需求量逐渐增大,滇铜更 加受到重视。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 年)云贵总督蔡毓荣上奏康 熙帝《筹滇理财疏》,鼓励民间开矿,增设铸钱炉,政府收购铜料 进行铸钱,抽取矿课。蔡毓荣在奏章中建议责成临元、洱海、永昌 三道对呈贡、昆明、罗次、寻甸、建水、石屏、路南(今石林)、 广通、定远、和曲(今武定、南华)、顺宁(今凤庆)等地铜矿进 行监督开采。至乾隆前期,滇铜生产达到全盛,云南成为清代全国 铸钱业的主要原料基地。

石林矿产资源丰富,历史上就有先民从事金属矿藏的开采、冶炼和 制造等活动。据《路南彝族自治县志》记载,铜业系石林县最早的 矿业之一,境内曾出土战国、两汉时期的青铜箭簇、青铜锛、青铜 斧、方形锸、尖叶形铜犁铧等青铜器,以及铁钏柄、错金铁钏格等 金属器物,说明石林地区使用青铜和铁器的历史年代久远。石林自 古盛产铜、铁、铅锌、硫黄等矿产,石林铜矿资源矿脉欠规则,分 布广而零散,且埋藏较浅,俗称鸡窝矿。据史料记载,元、明、清三 朝,板桥周围均为屯军驻地,垦荒种地囤军粮,开矿冶金筹军饷。自 明正统、嘉靖至清康熙、乾隆、嘉庆、光绪的数百年间,石林采矿 冶炼业极盛一时,先后开办过四十二处采矿场。乾隆三十四年(1769 年)凤凰坡、大兴等三家铜业极为兴盛,年产铜六万余公斤。石林 也成为云南铜矿的主要产区。
板桥村东南附近盛产铜矿、铁矿和硫磺,采矿点有宝源厂、太来 厂、金马厂、羊圈厂、铜砂厂、母鸡厂等等。明嘉靖三十一年 (1552 年),席大宾捐资建造的大砂石桥正式落成。因为水系发达, 桥的作用显得无比重要,不仅仅方便了两岸采矿与冶炼的技术连 接,更方便了人们的出行和生活。在时间的轮回中,桥的存在成为人们情感的寄托。人们在桥上邂逅、相识,在桥上相聚、重逢,在 桥上别离、洒泪。这座大桥占据了人们的情感世界,关于桥的故事 与传说,也成为人文历史的一部分。大桥既凝结了历史的厚重感, 又深深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如同巴江河上的一个座标。

造出大桥之后,众多采矿点开采出来的铜矿和铁矿,便能及时运送 到板桥村北部进行冶炼,两岸民众的生产生活、经济往来、贸易交 往顿时活跃繁茂起来。一时间,巴江河沿岸,因为这座桥的连接, 欣欣向荣。这样的景象,使造桥者获得了理想的满足,圆满了他一 生的情怀。
巴江河,几百年来以流淌、静默的方式看到了板桥流域的农耕文明、 采矿技术、冶炼文明,也看到了一个地域的崛起与兴盛。这座大桥应 和着河水的流淌,实现了文明的延续。既解决了人们出行的问题,将 人与河流的情感进行了补充,又解决了生产与运输的问题,使矿产 得以及时进行冶炼。因此,大桥像神一样受到人们的崇敬、爱戴、仰 望。清乾隆二十年(1755 年)时,人们再次重修了桥面。这座大桥如 同巴江河上的一个图腾,凝固着、挺立着,连接并支撑着两岸人的 美好情感。
建造者将它设计为一座三孔拱桥,桥体用长方体红砂石砌筑而成, 南接马街,北通虎街,全长 30.7 米,宽 6.6 米、中孔高 2.9 米、 跨 度 5.9 米,左右两孔各高 2.2 米。巴江河水并不寒冷,也不深幽。 脱鞋,涉水,才没到膝盖。我将自己变成一叶轻舟,缓缓行到桥孔 之下,用呼吸、用触抚去贴近这个庞然大物。它经历了多少风雨? 太阳和月亮在每个白昼与黑夜给予过它多少光亮?四百多年来它承 载了多少匆促的步履?将多少旅者送到了幸福的彼岸?
每时每刻目送巴江河水滚滚而去,似乎成了它的使命,古朴与苍茫在漫长的时光之中积攒沉淀。石与石之间的缝隙凝结了时光的流逝 与岁月的磨砺,一粒粒草籽被它随即且宽容地收纳于其中。这些草 籽或许是风带来的,或许是一只飞鸟衔来的,落在石头与石头极小 的缝隙间。风带来的雨滋润了它们,草籽发芽了,开始了顽强地生 长。它们的排列是杂乱无序的,东一撮西一棵,但每一株都紧紧依 附着桥身,贴合着石缝,长出最繁茂的枝叶,开出纤弱却惊艳的花 朵,犹如一个个妩媚的舞者,在四季吹来的风里摇曳生姿,将最美 的姿态表演给大桥看。这是生命的舞蹈,孤独的舞蹈,走心之人才 能看懂。

不论从哪个角度望去,这座桥的造型都是古朴而庄重的,建造技艺 高超精湛,是昆明地区现存保存情况较好、规模较大的明代石质古 桥梁。桥墩的迎水面和背水面都呈三角形,俯瞰如同两艘停泊在河中 的大船。在往昔那个岁月里,它充满激情,活力四射,南北两岸的村 落都在它的统领之下而欣欣向荣。当城镇步入现代化之后,当两岸的 新兴建筑突兀在它面前时,来自工业社会的侵蚀消减了它的活力,它 渐渐在时光的洗礼中黯然了下来。
整座桥不仅显示出造桥者非凡的智慧与才能,更突显了建桥人的胸 襟与胆荡。在主孔下部镶嵌有一块长 0.3 米、宽 0.1 米的长方形白 色石刻,捐资建桥的席大宾很低调很内敛地将名字留在这个一般人 不易看见的地方,以石刻楷书题:“时建于明嘉靖壬子年邑人席大 宾所建。”席大宾已经远去,人们却通过桥的存在,感受着造桥者 当时的理想与抱负,感受着他将自己一生的激情寄予一方水土,一 方民众,一条河流,然后苍然老去。我见过的很多古桥,建造者并 不在桥身任何一枚石块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留给后人的只是无限的遐 想和由衷的赞叹。浩瀚宇宙,辽阔苍穹,地球何其渺小,人生何其短暂, 不计功名却被后人吟颂成百上千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伟岸。

桥面的坡度很平缓,石桥两侧的护栏用长方体红砂石砌筑为两层, 无论是样式还是力学原理、美学理念,仍然对当代桥梁建筑产生着 影响。小商贩依着护栏支起简易摊点,出售自家田地里收获的农产 品。手推车一辆一辆地越过桥面,车里装载的蔬菜和瓜果,通过大 桥延伸着生活的空间,使乡村与城市交融在一起。来来往往的行人 每日从桥面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间剧目在桥面上演。在百年的静 默中,连接、遇合、到达,是大桥永恒的旋律。
砂石桥的存在不仅给人们呈现着沧桑感,也延伸着时间的维度。它 从不疑虑什么,雨季,枯枝落叶从桥面落入巴江河,一并带入下 游,带入南盘江中。城市的高楼一座座在离它不远处耸立而起,那 些拥有了巨大烟囱的工矿企业,整个白昼和夜晚都在冒着黑烟。世 事变化太快,大桥伴随巴江河一起,历经了时间与岁月的摧残。它 不曾哀叹青春的流逝,只让自己安静下来,无视周遭的喧嚣嘈杂, 继续肩负着连接与交流的使命,默默看着自己像其他古桥那样,变 成城市的一部分,人类欲望的一部分。
我一直注视着它。它从远古而来,与我似乎有一种持续下去的关 系。岁月深处,不知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我脸上滑过,而我抹干了 它。曾见证过很多古桥桥面开裂,桥身塌陷,桥基断裂,杂草丛 生,甚至因人工修筑道路而惨遭埋葬,其中几座古石桥已彻底消 失。历史遗迹的脉络,先人智慧的结晶,轻而易举就被现代科技的 铁蹄无情践踏,瞬间摧毁。
远望着它,凝视着它,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愿它能在时光的流逝 中安然无恙,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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