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中的一条路
每次在老城里信步漫游之后,总还想回到滨河路来。
滨河路的简单、简约,令旅人可以在这里找回初衷,而并非一道稍纵即逝的风景。
它是一条贯穿南北的沿河大道,与越南隔河相望。沿着河堤建起一排排二层楼的法式小楼,形式精美,墙体与颜色都用很特别的色彩来修饰。每隔一段会刻意空出一段小广场,广场上立着或具象或抽象的雕塑,有一些闲散的椅子供游人休息,间或配些健身设施。
河口人气最旺的当数这条路。拥有几分喧嚣里的悠然,恰如其分的风和日丽,树绿水蓝。几朵淡淡的白云擦着树梢而过,将天空装点得怡然自得。细风温婉蕴藉,我的心梭行在别人的温柔之乡里流连忘返。
每次走到这里,目光总是不可阻挡地被这条路的感觉所吸引,脚步也会不由自主地为它停留。南溪河依然如故地旖旎着,情意缠绵的柔风从水波上踏来,柔情万千梳着依依树梢,在心头摇动起一圈圈岁月的光晕。
沿着滨河路漫步,眼前和心底都展开另外一个天地。这是我冥冥之中寻找的那个地方,梦里我的心会经过这里几次,被这超然物外的景致吸引,怎么都越不过这条旖旎之河,便枕在摇曳的梦中沉沉睡去。
夕阳拽着长长的余辉往着西边的青山坠去,一轮淡淡的薄月冉冉升起天空,天空是淡淡的蓝。
这一瞬,用自己的心去感动,仿佛画家以颤抖的手冲动地调色。
忽然忆起唐人张若虚的一首诗,这首诗不一定处处契合,只是进入了这样的情境,便会有这样的诗情生发。
诗是《春江花月夜》,闻一多先生以为,此诗足以孤压全唐!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悠悠去,青枫浦上不胜愁。
傍晚极易产生孤寂或离愁么?不知为什么,想到《春江花月夜》,便有琵琶声在耳际莹然响起,它飘飘袅袅,若有若无,缠在心头久久挥却不去,合心合意。
这天地之间,只有宇宙不变,星月不变,诗情画意不变。梦回唐朝,或行走南溪河,有了月儿,有了河水,千古的诗情竟然如此相近。那一河的微波里,荡漾的是心情,是诗情,其他的终究也不再有。
风景渐渐掩入在暮色中,向远的山头还有最后一抹玫瑰夕阳,薄月在淡蓝的天空明亮了起来。
一些愁绪随了南溪河流去,满目现实主义的山冈,又让人回到了俗世。
对面的村落,有的人家屋顶飘起了蓝的炊烟。乡野的燃料结构在变,或许将来炊烟再也看不到了。然而河对岸的越南村落与建筑,却依然保留着原始与古朴的风格,这是法国殖民时期的产物。那些建筑有新有旧,旧的建筑离路较远,新的建筑离公路较近,在暮色中影影绰绰,一派萧瑟的零落。
终归是南溪河,总是让人以为它是一江春水,那柔波里,有无尽的情意在荡漾。月明如洗,间或有一辆过路的车驰过,胶轮在湿润的路面擦出丝丝的声音。
是如河口这样的边关小城,一生中也只有一回这样的长住吧?或者也只有我,会在这个小城里作诗记游,记录下每一刻的心情故事,会在滨河路聆听那粘着水音的鸟鸣,独自品味孤独的宁静。
多么悠远的梦。山影重重,逝水无波,将来会在记忆里,留下新登如洗的新月,留下滨河路长长的影子。
2,一场邂逅
沿滨河路漫步,也许会偶然邂逅一位旅伴吧?
夜晚花好月圆,一个穿着款式简单质地精良的棉布衬衣的男人,平静的站在路边的灯光下望着我微笑。似曾相识的轮廓,善良平和的眼神,但是可以感觉得到他内心的暗涌。时而是激烈的,时而也可以是柔情的,无从捉摸的感觉充满诱惑。想起《飘》里的白瑞德,他符合我的审美观,率真而邪气,有着放荡不羁的魅力,象滚滚扑腾的瀑布,在夜风中烂漫而明亮。
我们各自走过漫漫疲惫长路之后,相遇在这座边城,时空的距离缩减得异常短促,寂寞的日子变得温情跌宕。
邀约在滨河路某个酒吧,摆一壶酒长夜倾谈。尽管陌生,尽管疲惫,却愿意在某段时间里,与邂逅之人做一次精神上至纯的交换:交换记忆,交换信任,交换过往的历史,也交换生命中某段重要而隐匿的部分,却对彼此无所求。天亮了,各自背上行囊走向不同的方向。
3,爱过一个人,会记住他的气息
风中弥漫着香水的气息,滨河路一家专营香水的店吸引了我。店主是个风韵犹存的越南女人,年轻时嫁到河口来的,已经在这里定居了10年。
香水是有个性的气味,一瓶香水里包括的成分,可以有鸢尾、百合、茉莉、玫瑰、铃兰或者檀香。当然还有更多的,例如佛手柑、风信子、月桂、含羞草,甚至琥珀。一整个夏天,心境都可以在那瓶有色或透明的液体里徜徉,灵魂变得安宁或者激昂。
此行我带着的是夏奈尔公司专门为夏天设计的香水,香味简单而清淡,柑橘和柠檬的前味,然后是玫瑰和茉莉,暖暖的,带一点点慵懒,很符合河口舒缓的慢节奏。
越南女店主向我推荐ADDICT,很中性的香水,和那个设计师推崇的简单优雅风格是一致的。她又从柜台里拿出LANCY,告诉我这种水果味道的香水里面加入了薄荷,炎热的夏天涂在脖子上有凉凉的感觉。 还有ESTEE LAUDER,香味就比较浓郁,但是有一种绮丽的忧郁。
一些人觉得体内存有不安定的感觉时,就需要让灵魂时刻保持灵敏的状态。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如果常常闻着同一种味道,很容易让嗅觉麻木。因此很多人对香水没有常性,总在不停更换。
而我,对香水总是有着一份固执的执着,很少更换。
很喜欢一些香水的名字。例如有一种香水叫“毒药”,香艳中蕴含着致命且诱人的危险,令人浮想联翩;一种香水叫“单独表演”,让我想起红舞鞋在舞台上寂寞且不停地旋转;“独自飞翔”是鸟儿在天上单独飞行,喜欢那份意境。还有NARCISSE,古希腊神话中变成水仙花的自恋的少年。
我自己却永远只用夏奈尔的香水。
其实香水是一种自恋的物品。用香水,自己感觉着它,或者让自己爱的人感觉它,如此而已,很少有人去追寻它背后蕴含的深意。
中国男人很少有用香水的习惯,更鲜有人能把香水用得很适当。曾经遇到过刻意使用香水的男人,是一种张扬尴尬的感觉,用一款不得当的香水扰乱了他原本的磁场。不懂香水的男人最好不用香水,让自己整洁清爽就好,干净的头发和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天然而性 感,胜过蹩脚的错误香水。
爱一个人,首先爱上的是他的气息,并永远记住那气息。有人已经被淡忘了容颜,却仍然记得他的气息,那是无法被时间磨灭的。
4,孤独的温暖
夜深了,我行进在滨河路,思绪跌入无尽深刻的遥远时间里。天上的星星如此稀落,间或传来几声夜鸟的叫声。过一道弯,到了北山开发区,人迹与建筑更稀少起来,远远能看到有几盏灯火悬在对岸的半山,那可能是遥远的一个村落吧。山腰上的灯和天上的星星,在夜色中呈现两种不同的亮度。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寂寥的寒意,山腰上的灯,则是一种孤独的暧,淡淡的孤独得令人绝望的暧。
我暗想那孤灯下,有一位瑶族或者壮族少女在静静地绣花,她坐在安祥的母亲身边,母亲正用粗索纳着鞋底。灯是一盏细微的桐油灯,壮硕的汉子在一旁叼着烟斗,专心编织着篾器,时不时抬头望望母女俩,沧桑的脸庞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5,在陌生小城感觉自己的存在
黄昏的时候,去滨河路一家装潢考究的音像店里逛,希望淘到几张喜欢的CD。
老板热情推荐一盘爱尔兰音乐,我拿过来看,封套上是寂静的天空和一面湖水,黯淡的绿色里隐约有云朵的痕迹。一片荒凉的旷野布满视线,旷野中有很多嶙峋的岩石,近处有一大片开满白色花朵的灌木。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好喜欢那感觉,便买了下来。
还买了盘林夕的碟。喜欢他的才华横溢但平时又极为低调和隐匿,人的境界到了某一个高度,就可以有恃无恐。因为你有的,别人没有,或者说别人再怎么努力都始终不会有,这就是天分。
有些美丽着的灵魂,它的声音却是寂寞的,却依旧会有人听到。
林夕的歌词在轻描淡写中伤人三分,让人体味到某时某地的情绪与感怀。歌词始终是歌曲的灵魂,他把隐隐的欢喜藏匿在荒芜里,参透一些世间真相,不欲多言,寥寥几句,只让听歌曲的人自己去猜测。
写作与作词恐怕有异曲同工之处。付出感情的书,才有灵动的活力,是作者生命和心血的延续。它最终会被感情所收藏,凝结成一笔无价的财富。
写作,注定是与灵魂对话的一项最为孤独的工作,就像孤零零站在黑暗的舞台上,头顶投射下一束刺眼的光。你看到了自己,亦被观众所看到,但却永远是孤独无依的。
但我依然如故迷恋着写作,让一些或零星或冗长的文字将内心真实地记录下来,激 情演绎出一幕幕或真实或虚构的故事构架。
带着两张心爱的CD回宾馆去的感觉是如此快乐。
夏天的夜晚已经到了零时,打开电脑把CD放进去,音乐在我毫无防备的瞬间流泻出来。这样的夜晚,这样寂静的房间里,流水般的音乐突然把我紧紧缠绕住。曲折忧郁的是小提琴清凉的旋律,还有风笛那透明的无孔不入的宛转。虽然已经很熟悉这样的音色,但是心里还是再一次的疼痛起来。
一如当年深爱《英格玛》,如今亦毫无理由地深爱着爱尔兰音乐,那片广阔神秘的土地似乎蕴藏着无尽的传说。贵族式的忧郁气质,却又时刻在一些奔放的舞曲里不羁而烂漫。它携带着的沉 沦气息,象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爱情。
在陌生的小城,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夜晚,深切感觉着自己的存在。无边的想象是美丽的,也是孤独的。与纯粹的音乐相对,紧张的生活骤然变得舒缓,快乐的时光令我内心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