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椰花花苑的成功设计、销售策划，使海发房地产交易所一举成名，夏小米在 房地产界有了不容忽视的一席之地，她像在电视台一样红火起来，电视台经济潮 讯节目还将她列为“成功人士 ”的采访对象。夏小米早已从巨大的胜利喜悦中沉 静下来，成功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尽管刚开始她确有几分骄狂露在脸上的。但是 很快，她发现了自己其实还算不上真正的成功：她只是为土地商创造了巨大的财 富，而就财富来说， 自己一无所获，交易所也就只赚了二十五万元的策划费。一 千万与二十五万元之间，是很长很大的一段空白。土地商也是没有作一分钱的投 资，却获得了一千万元的回报！
而夏小米又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自己的公司即原来赵霖的公司贷款期已到， 利息都付不起了，别说一百万了；海发老总曾卫明一直就没有回过海南，他所说 的四千万分文未到；公司职工走的走，兼职的兼职，几近一盘散沙，唯有自己负 责的交易所还能稳定，靠着代理一些小型的业务维持着基本开销；儿子小望眼看 已到了入学年龄了， 自己完全没时间照管，想将他放到贵族学校去，也是没有资 金；而李月亮最近回了一趟深圳，在电话里谈到小望，建议她将小望送到美国月 亮家，月亮的女儿已能走路了，月亮和丈夫保罗都很爱小孩，家里有专人照看孩 子，小望会得到很好的教育，她希望小米集中精力干事业，完成原始积累后再从 长计议。她甚至动员小米加盟她的公司——月亮在丈夫的支持下，创办了一家化 妆品公司，来年可推出一种以“月亮 ”命名的男性化妆品牌，她回中国就是来做 市场调查的。一般人只注重女性化妆品，对男性化妆品一向比较淡漠，月亮对打 开男性化妆品市场销路，促进男性美容事业充满了信心——加盟的事，实际上就
是受聘于月亮，小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但儿子的事却让她有点心动。 目前的生 活，怎么说都是不大适合孩子健康发展的，小米也不想再让孩子回老家跟着外公 外婆，她以为老一辈的教育方法与思维习惯已跟不上这个时代了，而现有的教育 也是不尽理想的，尤其是在大特区这样的环境里，小孩子之间攀比风日益严重， 一不小心小望就会自尊心受挫——别人的父母都有什么什么车接送，而他的父母 连面都极少露。更糟的是，小米还没办法让儿子明白其中的道理。可美国，究竟 是什么情况自己也只懂得点滴，小望去了，长年累月见不到母亲，又会怎样呢？
这些事集中到一起，使她感到自己实在是力不从心了。她想倒下去，病一场， 这样一可以掩饰精神上柔弱的一面，二可以休息一阵，躲开它们的纠缠。可是， 独身女人还带着儿子，就是有病也不能病、不敢病啊！她为自己的想法羞愧。每 当周末过完，送儿子上了三伢子的出租车，她就又将自己收拾得飒爽英姿，满脸 名女人的自信去上班。
办公室里，几个同事早已坐在那里翻看《海南日报》和《工商时报》了。 自 从搬进交易所并打了一个漂亮仗后，他们对女上司刮目相看，毕恭毕敬。夏小米 不是靠情人关系谋得这一职位的；她从著名节目主持人的位置上辞职下海，真算 得上有胆量有气派；她毫无经验却一手推出震动椰城商界的花苑策划，不愧为有 智慧有头脑的现代女性；家庭破裂，她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像有些单身女人那样 叫喊空虚寂寞……总而言之，他们的女上司是个真正的女强人，骨子里的，精神 上的，但她从不虚张声势，指手画脚，要超过所有的女人，并要所有的男人都承 认她的强大的样子。他们对她尊敬的原因就在于此，她依旧温文尔雅地笑，淑女 一般地装扮，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很不顺心的时候，她也烦乱、恼火，但她却 不迁怒于别人，她安安静静地等烦恼过去。
近段小米的烦心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可他们想安慰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而孩子的事，他们都是单身汉，根本就无资格发言。唯有公 司的事，尽力去做，多挣些业务，免得夏小米操心。他们总是比夏小米提前一些 时间到岗，将报纸上的重要新闻画出来，有的就口述一番，让夏小米在喝茶之际， 掌握新的信息。
“有什么动态没有？ ”夏小米一进办公室就问。她似乎已习惯了他们为她做 的一切。
“毫无动静。客户大都要求资金方面的合作，有项目，却缺少资金。报纸上 的小广告也尽是这样的内容。可在眼下，谁敢往房地产方面去投资呢？空着的房 子已经一大片了，地理位置好，绿化也好，又便宜，可仍然没人买，谁还去造房 子呢？ ”听上去小桂有些灰心，前些年那轰轰烈烈的热潮，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那时一夜之间有人暴发，或一夜破产，都是令人激动的事情。小桂也在房地产热 中暴发过一回，给人家做中间人，一个月下来挣了五十万。哎，后来要是不心血 来潮去澳门赌了一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给别人打工。虽是白领，可那时以为 钱如此好挣，根本没去想先买上个一室一厅，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先享乐一番 再说。经过了那么热闹的日子，再看眼下的萧条，他真的有些灰心了。
“呵，你泄气了？ ”夏小米坐到自己那张办公桌前，嘴角浮出善意的笑意， “照你这样说，所有的制造业都应该停下来。人们购买力下降，还用生产那么多 东西干吗，反正没钱买，是不是？先生，还不是世界末日呢，怕什么？肯定有人 要造房子，那么多城中土地不盖楼干什么？有地就一定有项目设计，不然土地投 资不成了落花流水？我们的交易所能维持下来就证明还是有买卖市场存在的。人 肯定要有住的地方，而人越来越多，房子也应该增加。世界上有些国家人均住房 水平面积已达三十平方米，我们海口平均是多少还没统计，但三十平方米绝对不 会有。两周前不是还有栋什么楼要建吗？当时如果我们不犯太急躁的毛病，也不 至于让对方明白我们从中可获得大利润，而自己去做策划了。好吧，振作起来，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机会的，而且我们要在除了智力投资、一分钱现金都不垫 的情况下创造财富！”
小吕、小赵、小桂见夏小米气色红润，声气畅旺，语气坚定，以为她又拿到 什么新项目了。而她只不过是以自欺欺人的方法，给同事们打气，也给自己打气 而已。
她决定去见李亿军。
这些年，李亿军虽然退出了房地产界，但始终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手上 操纵资金的权力便是苦日子里的一块大肥肉，引得人人都想扑上去咬一口。在他 那儿，资金的含义超越了资本本身。
李亿军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年轻的小姐。夏小米没有理会门外秘书小姐的 追问，径直闯入了李亿军的办公室，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做。通常，见李亿军 是要预约的，来了也得由秘书小姐通报后才能决定是否立即可见。夏小米极少来 这儿，本应该更谨慎些，可她一时兴起，想看看李亿军在没有接到求见电话时是 副什么样子。他在她面前，永远是权力与能力的集合体，像一尊神，除了对夏小 米欲爱不能的困惑外，他几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大概是太突然了，李亿军尴尬得满面紫红，哑口无言。他正握着那个年轻小 姐的手，眼里是正在燃烧的欲火。他不能发火，换了别人这么胆大妄为地进入他 的办公室，那秘书小姐肯定是要遭辞退的，可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小妹——他心里 一直被爱梗着的夏小米。他迅速放下年轻小姐的手，给他们彼此做了介绍。那年
轻小姐是个记者。
“你这么风风火火，有什么急事吧？ ”李亿军将小米让到沙发上。
夏小米点点头：“当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记者，直至对方绯红了脸低下 头去。那女记者大约二十三四岁，个子不高却很丰满，有些羞涩但能说会道的那 种人。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剂与香水的味道，夏小米用力吸了吸鼻子，一种酸溜溜 的感觉倏地涌上心头。“我是不是打扰了大哥的好事？ ”她艰涩地说。
“夏小姐你误会了。”女记者红着脸申辩道。她很聪明，看得出这位叫李亿军 为大哥的夏小姐并不是李亿军真的妹妹，但她却能左右李亿军的许多言行，李亿 军那紧张、温和、爱慕的目光已透露出一种暧昧的信息。记者小姐悻悻地拿起漂 亮的皮制女式坤包，意犹未尽地告辞了。
“啊，你就在这么宽大的高级沙发上接受女记者的采访，还要捏着她的手？ ” 夏小米大大咧咧地揶揄道。她知道李亿军喜欢女人，不放过任何可以勾引女人的 机会，但李亿军对于自己的态度，却是很正人君子的。真是一物降一物，李亿军 就是拿夏小米没办法。他深爱着小米，即使遭到了拒绝，也没像个俗人似的从此 躲避开去，他退而求其次，只要自己温情的目光能不时地罩住她，只要自己在力 所能及的范围给她以关照和帮助，他就能感到慰藉。也许他的灵魂深处在等待什 么机会，漫长持久的耐心会催化夏小米的感情，让他们兄妹般的情谊进一步升华。 说来说去，他仍然没有放弃对夏小米的追求，只是不再在言行里表白而已。夏小 米深知这一点，但并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当李亿军与女记者亲昵的姿态映入她 眼帘时，她却多多少少受到了刺激，似乎李亿军背叛了她。她并不愤怒，也不嫉 妒，可就是忍不住要嘲笑他。
听到夏小米这么说，李亿军竟有些兴奋异常。她嘲讽他，意味着他的行为令 她蒙羞，她是在乎他的，否则她就用不着吃醋。瞧她那酸不溜秋的样子，李亿军 忽然感到了自己在夏小米心中的地位。
“小米，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李亿军从小冰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盖， 递给小米，在她旁边坐下来。他一手伸开，搭在小米背后的沙发背上，“女记者崇 拜我，爱慕我，打了几次电话要来采访。我今天才抽出空来。哎，在这样的办公 室待久了，免不了想放松放松。”
“你这儿很方便嘛。”夏小米继续冷嘲热讽。她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接受不了事 实，还是因为李亿军此举破坏了他在她心中近乎完美的形象，“来这儿采访你的记 者一定很多，其中不少是女孩子。”
“小米，别太在意，好吗？ ”李亿军将沙发背上的手耷拉下来，很果断地揽 住小米，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你知道的，这些都是游戏，我心里只爱一个人，那
就是你。”他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温柔而热烈地望她。
夏小米气恼地说：“我有什么在意的？ ”可她的泪水却汩汩地流了出来。一阵 强烈的委屈感令她鼻子发酸，心里难受极了。她突然紧紧地靠着李亿军的肩膀， 好一阵啜泣。她咬着他的衣领，不让自己声音过大。她在他肩上留下了玫瑰红的 唇印。
“傻姑娘，别哭。真的，我与她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李亿军贴着小米的耳朵， 十分动情地吻着她的头发。他这才注意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剪掉了，短短的， 微微卷曲的柔发贴在她的脑袋上。他激动得心怦怦直跳，多少次，他希望自己能 将她这样紧搂在怀里，与她做男欢女爱的一切事情。今天，他终于搂住她了，感 到她丰腴的乳房贴住自己的胸，他可以抚摸到她柔软的腰肢，她臀部的曲线，可 以呼吸到她的气息……他的手撩开她棉制的碎花长裙，他的唇蚂蚁般地滑行于她 的颈部，她的耳垂……
夏小米在李亿军的爱抚下渐渐平息了啜泣，渐渐感受到情潮的起伏，瞬间的 酥醉。在多少个寂寞的、孤独的日子静悄悄地流逝以后，她作为女人的需要苏醒 了，她渴望男人的胸肌、臂膀、力量，渴望温暖与爱情……她抬起头来，缓缓地 揉抹自己的泪痕，想要迎接他激情的召唤时，她看到了他衣领上一个鲜红的唇印， 无疑，这是刚才那位女记者的，自己的口红没有这么鲜艳的颜色。她激灵了一下， 从眩惑中清醒过来。她迅速挣开李亿军的怀抱，站起来跑到洗手间去，对着镜子， 她茫然至极……
过了好一阵，她才整整衣裙，洗去泪痕，轻轻按了按眼角，理理发际，然后 才走了出来。她有些难为情，但已平静多了。李亿军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头几 乎瘫软似的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搁在脑后。小米心里一阵难过，她哽咽着说： “李大哥，对不起。”
“小米，什么也不要说好吗？让我们静静地待一会儿吧，我向你保证，我永 远不会再试图逾越我们之间的感情界线。”夏小米一声“李大哥 ”，如针刺一样扎 着李亿军的心窝，他几乎是在哀求夏小米不要开口。 一种被挫败的感觉越来越强 烈。他曾经提醒过自己，不要去寻求与夏小米之间的感情进展，她那颗心容不下 自己的爱情。可每次见到她，他又忍不住想表白，想事情可许能按自己的意志转 移。越是亲近不了，他越这么想。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承认了失败。
他们就这样沉默不语地坐着。夏小米轻轻伸手掀开墙角的窗帘，灰底蓝花的 窗帘里面，还有一层白色印花帘。窗外，是流火的季节，繁忙的市景；而室内， 却是如此的阴凉与幽密。夏小米心中的歉意消失了。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对自 己恼恨不已。若不是从眩惑中清醒过来，那么此刻， 自己或许正躺在沙发上，或
是这厚厚的、有着红星星图案的草绿色地毯上与李亿军做爱，而这个有厚重窗帘 遮掩着的、阳光和喧嚣丝毫也透不进来的宽敞豪华的总裁办公室里，有多少个这 么幽密而亲狎的下午？在一幕幕爱情的游戏里，男主角一成不变，女主角或许根 本就不用重复！这个男主角，她叫他为“李大哥 ”，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是她夏小 米！啊，她差点被他迷惑，被他占有，被他融化……仿佛掀开了李亿军私生活的 窗帘，她看到了隐藏在他心灵中的另一面：夹在权力、地位、能力、金钱之间的 色欲春宫图……夏小米将窗帘放了下来，紧闭双眼，不让内心的痛楚流露出来。 她刹那间明白了许许多多流传于社会上的说法，关于高官的，关于老板的，关于 名流的，总之，关于一切握有实权或身居要职或拥有财力和名望的形形色色的人 物，他们生活腐化的例证之一就是风流成性，色欲泛滥。但是，传言只是传言， 他们有厚厚的窗帘做他们的屏障。而那些成为他们胯下玩物的女人，长久也罢， 短暂也罢，她们绝不会感到耻辱，因为他们头上的光环可以罩住她们的智慧，她 们崇拜他们，甚至依傍他们，他们可以给她们一切她们想要的东西，除了在室外 亚热带的阳光下、在众人如炬的目光中像真的爱人般散步的自由。一切都是在厚 厚的华丽的窗帘遮蔽下进行的，她们或许因为自己的肉体能赢得他们这样的人物 的青睐、能满足他们的欲望而有一种殉道者的荣耀，这份荣耀可以让她们获得恒 久的满足的感觉，她们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神秘地升迁或富有了。
夏小米的思绪活跃起来。她从心底里原谅了姚肃冬的行为。姚肃冬或许就是 这样一个女人，她企望从关鹏那儿获取职业和由此带来的一切利益。但关鹏没有 厚重的窗帘，关鹏也不太看重自己的职位，或者，他没有太强烈的游戏嗜好。姚 肃冬失望了，她献出了自己，却未曾获得想要的一切，她于是歇斯底里……
这样想着，夏小米轻松了，长久压抑在心中的那份女巫式的诅咒观解脱了。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李亿军听到了她的吁气。他定定神，也起身去洗了一把脸。他很沮丧，在夏 小米面前，他永远是个爱情的失败者。无论她生活中有没有男人，他都无法夺取 她那一份感情。
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有吸引力，就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若是能打开她情感的“潘多拉盒子 ”，李亿军宁愿献出所有。
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李亿军觉得夏小米也许是对的。正因为她对爱情的坚 守，她才显得完美，才引人入胜。如果她放弃原来认定的友情，如果她对李亿军 抱有爱情的态度，那么俩人说不定早已分手了。当然，她也许能得到更多的关照。 平心而论，李亿军为她做的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全在他的权力范围之 内，是出于感激，而不是出于爱情。有时候，他会以为夏小米太傻，如果让他追
到手，她会获得更多的帮助和好处。可她个性就是如此，绝不会想换取什么而故 意释放爱情。但李亿军毕竟是个孝子，他没有因为夏小米的一再拒绝而丢弃因父 亲而成的这份兄妹般的情谊。“她的心永远在张化冰那儿了。”李亿军黯然神伤。 他一直在这种想得到又望尘莫及、想放弃又欲罢不能的矛盾情感中挣扎。他曾经 在夏小米离婚时坦露过心迹，那时就遭到了婉拒，他也痛下过决心，要将小米当 成真正的“妹妹 ”。可男人啊，总想征服一切来证实自己的魅力，满足自己的意志， 所以一旦有了一点机会，他就企图突破防线。而现在，他又一次遭到了打击，而 且，他已无话可说，拈花惹草的证据已握在她的手里，他即使有十张嘴也辩白不 清自己的“专一 ”。
是的，他将再一次痛下决心，彻底断掉“征服 ”夏小米的念头。
“好吧，”李亿军无可奈何地说道，声音是多么萎靡，“让我猜一猜，你是为 贷款的事来的。”他极力装出已轻松自如的样子。他完全不明白刚才沉默的时候夏 小米的思想过程。他只是想，我堂堂男子汉，不会为这么一点事而不管你小妹的 事情的，我是宽容的，真正关心你的。我以宽容来化解尴尬，我也以宽容来化解 因你而起的悲痛。我只能一如既往，深怀爱心，却又尊重你的意愿，才能让你信 任我的一片诚心。
夏小米惊疑不已：“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贷款的事？ ” “你以为我忘了吗？贷款到期了。”
“哦……现在我哪有能力偿还？我已办过一次延期了，再拖下去也不好，可 现在，连利息都付不了，李大哥，我该怎么办？ ”见李亿军稳如泰山，全然忘了 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夏小米的心也放松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明了真实感情， 免得以后再出什么差乱。也许自己真过分了吧，刚才的一番思想是不是也太偏激 了一些？ 李亿军喝了口已放凉了的茶，咂咂嘴，很是坦然了。他扯一扯有些歪斜 的领带，恢复了总裁的气派：“不就一百万吗？还不了暂时别还，再办个贷款延期 手续就是。这年头，几千万上亿的贷款都收不回来，你这不过是小鱼小虾了。急 什么！”
不费吹灰之力，贷款之事就卸下了重担。夏小米一双黑艳艳的眼睛，凝聚了 感动与感激。啊，这就是李亿军的权力，她相信如果她今后一直还不了贷款，李 亿军也会有办法应付的。他有多少个像夏小米这样的关系，甚至比夏小米更亲近 或有利可图的关系？国家的财产就这样通过权力之手分流出去，然后化为乌有， 化为己有。难怪贷而不还，或资不抵债的故事在社会上不断流传……
夏小米责怪自己有如此的想法，李亿军是在帮自己渡难关呀。一抹歉意的微 笑隐现在她的嘴角，她几乎是立誓一般说道：“今年年底我一定连本带息还上！”
“噢，有庞大的发财计划了？ ”李亿军半疑惑半戏谑地问道。他一手竖在沙
发扶手上托住脸，坐姿又有点倾斜。大概是肚皮太大的缘故，这样坐着才舒服。
“没有。但不会像以前那样瞎折腾了。”夏小米忆起那年被王红骗钱的事情， 仍然不好意思。
“你也真是，房地产这么不景气，你却仍抱着这棵树不放……”
“不，正因为它不景气，撤退的人多，我才有生存的可能。”夏小米老成 地说。
李亿军暗暗称赞，在商场上滚爬了两三年，夏小米确实成熟多了。事实 上，夏小米一直在做房地产市场研究分析， 阅读了大量经济类图书，迅速填 补了自己经商方面的知识空白。现在海口又进入了期货热，但不是热就可使 所有人赚钱，期货中也有人输得惨痛。房地产持续升温的时候，也不是所有 人都只进不出，除非赚一把就不再投入。夏小米很自信地解释道， 自己已掌 握了基本的市场动态，而且根据资料分析状况显示与市场比较， 自己的预测 可以比市场运行提前三个月，那么这就是取胜的把握。根据房地产市场调查， 夏小米做房地产的计划不会改变：第一，我国住宅业前景广阔。对于一个十 几亿人口的国家，城市居民人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目前，城市居民的人均 居住条件离舒适宽敞远远不够，就是海口，与一些先进国家城市居民的居住 水平比较，光面积就远远落后。这就为房地产业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市场空间。 第二，房地产业虽然投入多，但回报率高，这对于夏小米这样的只有智力没 有资金的人来说，一旦做成，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基础。第三，房地产业的 管理人员可以少而精，这就使得人事方面投入的精力相应减少，可以集中优 秀人才，优秀势力，发展事业。基于这些认识，夏小米没有理由放弃，现在 唯一要抓住的，就是好的项目。
想到这里，夏小米又想起一百万的事情，如果中间没有那些意外，她可能早 就有了轰轰烈烈干番大事的资本了。但她不是个喜欢吃后悔药的人，她希望能尽 快地改变目前这种被动的局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李亿军欣喜地感叹道。爱慕的目光中，又多了 一份敬佩。他醒悟到，眼前的这个夏小米已经是房地产界一颗耀眼的明星了，她 不再是那个四处奔跑求职的清纯女孩，也不再是在婚姻的旋涡中沉浮不定孤独无 援的人，她已是再度为椰城人瞩目的那个名人夏小米了，只是她比《名流》中的 节目主持人更多了几分成熟与高贵气质。
“我唯一能拥有的，只能是她的小妹式的、朋友间的感情。”李亿军在心中说 与自己听，感觉有些苍凉与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