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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书名:夏小米 作者:王子君 本章字数:13640字 发布时间:2024-06-24

夏小米在办公室待到六点才下楼。这天是周六,三伢子给她打电话,说他去 幼儿园接小望,然后请小米去文明东路吃火锅。这一阵,火锅的兴旺令椰城人瞠 目结舌,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炎热的季节里又麻又辣又烫的四川火锅能如此火爆。 从价格方面来说,火锅并不便宜,实质上比排档里的海鲜还贵;从卫生角度看, 虽然油锅滚沸,烫死了无数细菌,但那锅底本身的汤水,却是从无数人用过的油 汤里提炼出来的,谁能保证在提炼的过程中没有偷工减料,百分之百的卫生?人 们很清楚这些问题,可火锅又麻又辣又香的口感却有着挡不住的诱惑,每到吃饭 时间,尤其是晚上,食客们趋之若鹜,甚至不少本地人也成群结队前往,海风习 习之中,喝着冰冻啤酒,饮着红枣枸杞冰糖茶,在又麻又辣、又烫又香的氛围中, 谈生意,论时事,攀人情,一派热气腾腾的局面,犹如前些年海南的经济形势。

“唰”的一声,一辆车顶上立着“出租 ”标志的深蓝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大 厦门口。夏小米背靠圆形门柱,没有在意。

“妈妈!”是小望的声音。

夏小米睁眼望去,只见小望从前排右座上探出小脑袋,挥着小手。三伢子也 从车里钻出来,笑眯眯地招呼她上车。

她快步走下台阶,将小望从前排抱到后排与自己坐在一起。“咦,你什么时候 开桑塔纳了? ”车内空调很凉爽,夏小米环视车内,感觉与原来不一样了。三伢 子以前开的是红色夏利。

“租给别人了。那台车空调不好,这样的天气顾客不愿坐。”三伢子将车开动 起来,一会儿工夫就拐上了滨海大道。他今天穿一件正流行的佐丹奴 T 恤,黑红 条纹,看上去刚洗过脸,理过发,头上还打了摩丝,显得硬挺、精神。比起刚上 岛那阵,他精明老练了不少,从打扮到言谈举止都已经都市化了。夏小米打趣道: “今天有什么喜事?瞧你像个新郎官似的。”

三伢子不好意思起来,他微红了脸,样子腼腆得很:“我有个女朋友,处了有 一段时间了,我想今天让她见见你和我姑妈。这女孩不错,挺单纯的,四川人, 二十一岁,长得也好看。”因为同来海南的缘故,加上夏小米多年来的经历,三伢 子对夏小米始终有种亲近感,甚至有些崇拜,虽然以前见面的机会不太多,但自 从夏小米委托他照顾公司和小望以来,他几乎什么事都不瞒她。

“那太好了。”夏小米由衷地说。

“我们的玫阿姨要来。”小望靠在妈妈的臂弯里,咕哝道。三伢子从后视镜里 看到夏小米喜悦的神色,朝小望攥了攥拳头,故作威胁地说:“好啊,你这个小坏 蛋,泄露秘密,瞧我待会儿打烂你的屁股。”他们原来约定过,暂时不告诉夏小米 女朋友是幼儿园阿姨一事,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小望“咯咯咯 ”地笑起来,他仰脸望着妈妈,毫不理会三伢子的恐吓。“天啊, 他笑着的节奏感,与张化冰大笑的声音如出一辙!”夏小米望着儿子灿烂天真的笑 脸,心中惊呼道。她俯身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你做得对,儿子。玫阿姨要来不 应该成为秘密。”她对儿子说。她与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总是力图通过言 语让儿子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他需要庇护的时候,她让儿子觉得母爱是他 的安全港口。其实,她心中替三伢子高兴。她与玫只见过一两面,那是小望刚进 军区幼儿园的时候,感觉那女孩很可爱。记得当时玫说, 自己是生在海南,父母 亲都是部队干部,当兵时就来海南了。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夏姐。”三伢子抑制不住得意之色。他说的是真心话, 若不是夏小米请他接送小望,他怎有机会结识玫姑娘。每次接送,都要与玫见面, 玫得知三伢子只是在帮夏小米,很是感动。她曾问过三伢子,你这样接送小望, 不是要耽误一些生意吗?三伢子回答说,不就一星期少挣百儿八十元钱嘛,钱是 挣不完的,而夏姐这样的人,我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在海南,有多少 女人不是靠男人生存的?这番话使在军营中长大的玫欣喜万分。她认为三伢子这 人品质不坏,还没被商海大潮冲击掉纯朴的本性,而夏小米又是她很喜爱的一个 女性,当夏小米还是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时,玫就是她的崇拜者,这样,无形中玫 对小望的爱护更多一点,两个年轻人的心在对小望共同的关怀中贴近了,相爱了。

听三伢子一说,夏小米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几个星期三伢子周日也将小望接 出去玩上一天,说是为了让夏小米安心看书做事!夏小米指点着三伢子,呵呵呵 地笑了。

“呃,夏姐,告诉你一件事,”三伢子诡秘地回了一下头,“我见到王红了 ——我想她就是坑了你的王红。回头你问问我姑妈,她好像就住在我们诊所附近, 姑妈说,肯定是那个骗子。”

“噢? ”夏小米一震,心中涌上一股怨愤,若不是王红,自己怎会如此窘迫!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军区司令部大门。玫穿着花色衣裙,光鲜亮丽地站在 一棵椰子树下。

因为有了刚才的一番铺垫,夏小米对玫的态度更为亲切。她让玫坐到后排, 亲昵地握着玫的手:“谢谢你照顾小望。”玫羞涩地笑着,显得有些紧张。她捧住 小望的头,轻声问道:“小望,见到妈妈开心吗? ”

“开心。”小望神气地回答,嘟着嘴,一副可人的样子。他挣开玫的手,双手 吊住妈妈的脖子,撒起娇来。

他们一行驱车来到火锅城,三伢子的姑妈刘玉红早已等候在那儿了。

“哎呀,小米,好久不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玉红先弯腰亲了亲小望,然 后热情地牵住夏小米的手,大家热热闹闹地坐下来。

“哎,现在人人都知道说恭维话了。”夏小米接过玉红的话头,愉快地打趣着, “不过看上去你的皮肤倒是非常好,是不是天天做皮肤护理呀? ”她称羡着刘玉 红的皮肤,确实,刘玉红肤色红润,满脸容光焕发,又新剪了个童头,穿休闲服, 比起以前来,倒显得年轻自信了许多。这也许是美容业在海口蓬勃发展的原因所 在:它的确能给女士们带来实惠。

“我自己配的‘美容秘方 ’。”刘玉红朗声大笑。她热情地介绍道,每天用鸡 蛋清配珍珠粉搅和,加一滴醋,洗脸效果好极了。不过敷在脸上约十分钟后才能 用清水洗净。

夏小米对美容之道并不太感兴趣。也许是她惠心兰韵、丽质天成,没有一种 皮肤衰老之感,所以不去关心。但她仍十分欣赏玉红:“看来我也得学一学美容, 要不就要被时潮淘汰掉了。”

“你是越来越漂亮有风度了,说什么淘汰。”

“你要不是奉承,我真是太高兴了。”夏小米惬意地笑道。每个女人都喜欢别 人夸自己漂亮,真是一点不假。其实即使是奉承,也能带给人快乐,只要不是太 夸张。

刘玉红招呼茶博士倒茶。“茶博士 ”是这种餐馆特有的茶水服务员。他们倒茶 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茶壶是铁皮的,茶壶嘴特别长,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茶博士 手腕一弯,手指用力下压,一注茶水就从铁嘴里准确无误地落进桌上的某只茶杯 里。小望看得出神,抓着夏小米一个劲地发问:“妈妈,他干什么呀? ”夏小米就 耐心地解释给儿子听。

餐桌上,两个年轻人始终没有多话。待到酒喝够了,饭吃饱了,刘玉红就轻 握住玫的手,额头上冒着热汗,感慨万端地训导:“玫,三伢子是真心地喜欢你。 按门第,也许我们家配不上你这高官后代,可三伢子人心地善良,也能吃苦,现 在也算是开始闯出了点门道来, 日后应该有所出息。他在海南多年本质不变,也 实在难得。我做姑妈的,本来没有权力就三伢子的婚姻大事做主,可在海南,我 就是他的亲人,还有夏姐,是他最敬重的人了,也胜过亲姐一样。今天,我可以 说,我真心希望你们俩相好下去。海南不是流行一句‘海南岛没有爱情’吗?我 希望将来你们用事实去否定它。我相信你们会做到的。”她说着,又扭头对小米说,

似乎要寻求小米的声援:“小米,你说呢? ”

“你说得极是。三伢子、玫,我和你们姑妈,都是过来人了,知道爱情是什 么,婚姻是什么,我羡慕你们能彼此相亲相爱…… ”夏小米说着说着,竟有些恍 惚,一刹那,爱情与婚姻的酸甜苦辣全涌上了心头。

玫见状,私下里扯扯三伢子的衣襟,递了个眼色,对刘玉红和夏小米说:“姑   妈、夏姐,你们都是我很钦佩的女性,请你们相信,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孩。 我看重的是三伢子的人品,只要他不做感情游戏,我保证绝不会放弃这份感情。” 玫话说得很甜,很干脆,两个长辈女人点头称是。

三伢子趁机插话:“我准备不干出租了,去椰海路开一间美发厅——前几天我 送客人到那边,看到有一间发屋要转租的启事。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地方风水极 好,换了几个老板,个个都赚了一把,转而去开更高级的美容美发厅了。我想租 下来,这样比做出租要轻松一些,我可以去上企业管理培训班学点东西。将来开 个公司,玫也很支持我。你们看呢? ”

话虽有征询意见之意,但实际上他已胸有定局,夏小米和刘玉红随便提了些 看法,问问行情,算是赞同了。

玫看看时候不早,要告辞。三伢子便起身相送,小望依偎着妈妈,懂事地说 “bye—bye ”。

出租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两个女人一边一个拉着小望的手,慢慢往回走。小米问及王红之事,玉红很 爽快,竹筒倒豆子般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说王红那次来诊所看病,先是要了点 感冒药,后来吞吞吐吐地要一些治性病的药。这里人们得了性病大都不敢声张, 只到小药店小诊所拿点药。开始刘玉红也不知道她就是王红,问她要药是自己用 还是给男人用,女人之间,你无须隐瞒什么。见刘玉红说得诚恳,王红就让玉红 的门诊医生给她做了检查,但仍没报真实姓名。检查完,刘玉红告诉她,她得的 可能是宫颈炎,须去妇产科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过了些日子,王红拎了水果来看 玉红,感谢她提醒她,否则发展下去不知会怎么样。这时她才说了真名,说自己 就住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老公是做房地产的。刘玉红因为听三伢子唠叨过,一个 叫王红的骗了夏小米几十万,就留了点心。在没证实之前,玉红嘱三伢子不要告 诉小米,怕万一不是,冤枉了人家,也激起小米伤心。前些日子三伢子去帮他们 到机场接人,才知道她真是骗子王红。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也不是什么老公,她 只是人家的姘妇而已。好像王红前不久被别人骗了,将一百多万投资到一个岛上, 说是开赌场赚大钱,可钱一转出去,那边合作的就不见了。又听说她曾经养过一 个小白脸,开时装店,结果店卖了,人也不见了。而奔驰车,也在一夜之间被盗,

报案了却至今也没消息。“她也挺惨的,现在这个男人对她又不爱惜,而且也遇到 了资金紧张问题。对了,你可以问问关鹏,三伢子在车上听他们谈到过想请关鹏 帮忙策划什么似的。”

真是山不转水转!真是恶有恶报!

夏小米听得一阵快意又一阵酸涩。她匆匆打住刘玉红的话头,说自己还有些 事,改天再去诊所一坐。刘玉红看看已近十一点,也就不再挽留,捏捏小望睡眼 蒙眬的脸,与他们母子俩告别。

夏小米扬手拦了辆的士。

疲倦不堪地回到家,安顿好儿子洗澡、入睡,夏小米便蜷在沙发上给关鹏打 电话。已有一阵没有与关鹏联系了,只知道他现在与赵霖合作的那条旅游线做得 有声有色,最近赵霖又有意在海南投资建一个“企业家之家 ”,属俱乐部性质,也 是由关鹏策划。当时夏小米正在策划那笔房地产业务,故没有过问。赵霖继月亮 之后,将旅行社办得热火朝天,借助“红月亮”的大名,海南这条线也在沉寂了 一段时间后,生意盎然起来。但是关鹏总抱着与夏小米复婚的想法,令夏小米想 逃避一阵。

电话铃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喂—— ”那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孩子的声音, 夏小米惊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边“喂 ”了几声,见无人说话,骂了一句“神 经病 ”,便将电话挂掉了。

夏小米这才如梦初醒,忙拨了重复键。这次是关鹏接的电话。“哪位? ”他充   满阳刚之气的声音是那样熟悉。夏小米喉咙有些发紧,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关鹏” 就说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开口说话,必定会哭出声来。她沉默着。

“出什么事了吗,小米?小米?!”听得出关鹏一下子急了。 夏小米捂住电话筒,悲从中来,她失声痛哭。

“小米,小米,你冷静点,我这就过去!”关鹏不知出了什么事,在电话里喊 道。小米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将电话挂了。

夏小米茫然坐着,淡红的灯光令她感到发热。听到电话中传来忙音,她知道 关鹏要来。她想打电话去阻止他,可她并不去拨动号码。她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她竟然希望她的前夫能撇下身边女孩,在这午夜里到自己家来,而自己并无什么 急事。

她将空调开了, 自己去冲了个凉,穿着那套浅红色的睡衣,呆坐在椅子上。 想想,又觉得不妥,换了一套休闲短衣短裤。

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关鹏,他几乎是跑着爬上这门楼的。

夏小米打开门,关鹏冲了进来。他急切地问:“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他

的目光剑一样在她的脸上巡睃。

“我……我只是突然非常非常难过。”夏小米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没有抬眼看 他,黑深的眼睫毛遮蔽着双眼,令真的痛苦和难为情关在里面。

关鹏提在嗓子眼上的心放了下来。一路上,他想了许多,是小望病了,小米 受谁欺负了或被抢劫了,还是屋子被盗了?虽然有一阵没有联系了,可他的心时 不时在牵挂着他们。他知道,重新生活在一起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而自己如果 关心得太多,反而会影响她的生活。

“你把我吓死了!”他嚷道,并无责怪的意思。

“真对不起。”夏小米抹了抹眼角,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递给关鹏,在他身 边坐下来.这个人曾经是我的丈夫,她想,心儿平静了许多。在关鹏温情的目光 注视下,渐渐地,她心中又起了欲望的波澜,她意识到自己渴望爱抚和温存。

她连忙挑起话题,以转移自己近乎可笑的念头,“哎,你最近与王红搅在一起 干什么? ”

“王红? ”关鹏怔了一下,“哦,是这样,她现在跟的那个人是我很久以前认 识的一个人,关系一般,但我曾帮过他。好多年不见,有一天碰在一起,他邀我 喝酒,说苦恼死了,老婆马上要来海南了,身边的女人却甩也甩不掉。我送他回 家,看到了王红。她并不了解我和你之间还有来往,只知道我们是离婚了的,所 以对我还算热情。我后来设了个圈套,让她掉进去了,也算为你出了口气。”

关鹏设圈套的事,有好一阵了。他的几个哥们去“巧遇 ”王红,其中一个装 着爱上了她,他们的关系迅速发展下去,男的就提出想与一个港商合作搞赌场, 先期投资两千万, 自己若能拿两百万出来,今后可占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半年 后就可见利润。可自己只有二三十万,发愁得很。王红那时天天与情夫吵架,一 天到晚心烦意乱,见有事可做,又可赢利,就咨询关鹏,那地方有没有可能开赌 场。关鹏装着早知此事,说,是呀,有这事,好多家在争呢!完全交给外商不行, 国内独资更不行,而目前海南经济不景气,谁也不敢轻易掏出几百万资金来,所 以一直搁着,听说最近有人又蠢蠢欲动了。因为关鹏一向跟省里熟,王红就信以 为真,决定与那哥们做这个项目,将钱打到了指定账号上。这笔钱现在还在关鹏 他们手里,谁也没动,想以后拿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王红找不到哥们了, 自然 来告诉关鹏这件事。关鹏很吃惊地说:“你怎么这么冒失呢,你至少要看看有关文 件呀!”王红蒙了。

“这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关鹏幸灾乐祸地说。

夏小米眼窝一热,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除了深信关鹏那份深厚的爱以外, 她还能说什么呢?

“我听说他们在请你策划又是怎么一回事? ”夏小米克制住感情,装着乐不 可支的样子。

“这件事是这样,本来准备等谈妥以后再告诉你,我怕太早接你这条线,王 红吓走了。”关鹏解释着。刚才上楼太急,出了一身汗,空调又太凉,他觉得有些 不舒服,想冲个凉。

“好吧。”夏小米从卧室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浴巾,又找出一条旧的孕妇裙,以 前自己怀小望时穿的,扔给关鹏,“你若要换衣服,就别介意。”

关鹏掂了掂裙子,放到沙发上:“算了吧,那会像什么? ”他走到浴室门口, 又回头吩咐了一句:“能给我冲杯麦片什么的吗?我有点饿了。”

夏小米应声走进厨房。如果过了午夜十二点还不睡,关鹏总是要吃点东西, 随便什么都行,这已是他的习惯,似乎不吃点什么人就支持不住。夏小米剪开两 小袋荷兰麦片放在碗里,又打了个鸡蛋放里面,然后倒进开水搅拌,用盖子盖好, 关鹏洗完澡出来,麦片刚好泡熟了。

关鹏将浴巾齐腰系着,上身裸露着。夏小米觉得他比以前瘦了些,却更结实 了。“这样子是不是太随便了? ”他问道,也不等夏小米反应,端起麦片吃起来。 这场景完全像一个家居的男人,在享受着妻子的犒赏。

关鹏边吃边介绍:几年前,他的那个老熟人从河北一个什么区来,与几个小 科长一起,办了个公司,也算是官商。当时买了一块地,这地属部队所管,按部 队要求,这楼只能盖五层高。他们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建房工程也启动了, 可是遇到了房地产低潮,他们考虑到自己装修档次较高,房做好后恐怕没人要, 而这时资金又跟不上了,打好的基地却不能做下去。中间又有人要合作,谈来谈 去,也没有个结果。连本带息,到现在他们投进去的钱已将近两千万了,所以正 急于寻找合作伙伴。他知关鹏在海南多年,根深叶茂,便请关鹏出面帮忙。但他 也很滑头, 自己不露面,让王红来跟关鹏谈,这样王红还可以拿一笔中介费。

“那块地在哪里? ”

“机场路和椰秀路交界附近。” “那是个好位置。多少地? ”  “五亩多吧。”

夏小米突然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好一阵才出来,面露喜色。她手里执着一 个计算器。

“关鹏,无论如何要将这个项目谈下来。你告诉你那个朋友,说如果让我来 做,我保证他除了两千万以外,再赚四百万,看他有没有兴趣。王红那边,中介 费我给开个天价,一百五十万,但必须和你五五分成,否则我就告她诈骗。让她

权衡一下,三天以后给我答复。现在她没以前那么嚣张了,可以拿钱开路,七十 五万,我想她会动心的。你也可从她那儿拿这么多。”

关鹏听她讲神话一样讲这些数字,不由放下手中的勺子:“你这么有把握? ”

“当然,对方不是急着将这项目谈成吗?谁能在眼下这种经济形势下赚进四 百万呢?何况,他们也在算账,如果土地搁在那儿不用,每年起码亏进去八百万, 拖下去亏得更多。你对他们说,我不用他们垫一分钱。”

“看样子你也能赚不少。”

“那当然。我能赚八百万到一千万。这次我不能像原来那样只收策划费了, 我得将项目拿下来自己做。你谈时,只将几个数字告诉他就行,也不要显得太急, 以免人家看出这中间大有文章。要知道,有慧眼的人绝不止我一个。”

关鹏听得一愣一愣,他不认识似的盯着小米:“你怎么赚钱? ”

夏小米故作诡秘地一笑:“商业秘密,恕我无可奉告。不过,任何一个项目, 肯定是先算自己能赚多少。商场是战场,但并不是真正的战场。真正的战场是一 方吃掉一方,而商场没有输家,只有赚多赚少。真正的商家不可能在一个项目中 只求单方获利。也正因如此,我才对王红参与的这个项目感兴趣。”

“如果王红不干呢?或者坚持要更高的中介费呢? ”

“她不可能不干。我说了,一百五十万已是天价,创海口中介费最高纪录。 她不与你分成,我现在也可以撇开她,她就一分钱也拿不到,你不是说那个男人 正伤她脑筋吗?我们可以直接与他打交道。还有,她接下这笔中介费,她不仅免 掉了一场官司,骗我的账也一笔勾销了。”

关鹏似乎有些开窍了。他玩笑道:“你现在变得又高明又狡猾, 了不得, 了不得。”

“不是高明狡猾的问题,是现实教会我的,要有野心,也要有与野心并驾齐 驱的计谋。以前我与王红结盟,也是为了获利;现在我与她合作,是因为我能从 她那儿渔利。大鱼吃小鱼是游戏规则,我现在不是大鱼;但即使是大鱼,若能多 放一条小鱼生路,不同样还是一条大鱼吗?也许大度能使人有更多的机会。要知 道,现代社会里,我是指商场,我们不再有朋友,也没有敌人,有的只是合作伙 伴和竞争对手。”

“嘿嘿嘿—— ”关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小米。夏小米则自负地笑着,灯光下, 没有任何化妆的脸上透出一丝疲倦,夜间洗过的头发散发出清新芬芳的气息。“你 什么时候学的‘商海经 ’? ”

“每天都在学。”夏小米狡黠地说,一点也不掩饰得意之情。

“好吧。看来我们的‘企业家之家 ’不能拉你入伙,而只能将你奉为贵宾了。”

关鹏挠挠头,故作遗憾。

“我还算不上企业家。所以,你们别想甩开我。”

“天啦,我觉得自己落伍十年了!两三年前,你还…… ”关鹏敏感地打住了 话头。往事不堪回首啊。

夏小米没有理这个话头,若无其事地收拾着茶几,又给关鹏倒了杯凉开水, 走进厨房。她利用这些时间将骤然间涌上心头的沧桑压了回去。

她从厨房出来,关鹏正除下浴巾准备穿衣服,他要告辞了。见到夏小米,他 稍稍有点难为情,赶忙套上西装短裤。夏小米看着这尊曾与自己同床共枕好几年 的身躯,脸发红发烫。她怔在那儿,眼睛不知往哪里看好。

关鹏慌乱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内心的情澜却又缓缓地升腾。他一阵冲动, 一步跨到小米的身边,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卧室。夏小米不反抗,也不挣扎,她 贴紧他,一股凄切的欲望撞击着她的胸,伴着爱恨情仇……

真是前所未有地和谐!性爱对于他们俩来说,从来就没达到过如此完美的境 界。而现在,他们发现,他们的交合给他们的身心带来了莫可名状的愉悦!

他们暗自惊奇,可谁也不用语言来表达。关鹏喃喃道:“小米,我们生活在一 起吧,我们一切重新开始,我会使你幸福快乐……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我还是 要请求你……”

夏小米心乱如麻。她温柔地将他的头揽在胸前,抚摸着他粗密的头发。沉思 良久,她轻声却很决绝地回应道:“关鹏,这件事不要再去想了,以后也不要想。 即使我答应你,对你也是极不公平的。你这些年为我以及儿子所做的一切,足可 以让我答应你任何要求,但你知道,这种感情不是你所需要的那种爱……真是生 活在一起了,最后你的心会破碎的,而我也无法将感激永存于心……”

夏小米心头万千情感,表达不清,万语千言哽在喉间,泪水慢慢滚落下来, 滴到她的手背,又浸进他的发梢。

关鹏不再说什么,把头埋在她的乳间,他觉得她的乳房永远都会这样漂亮。

清晨,关鹏醒来的时候,夏小米已在阳台上。她躺在吊床里,悠闲地吐着烟 圈。身旁的烟灰缸里,已有好几个烟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这不好。”关鹏不悦。他趿着拖鞋,上身赤裸,睡 眼惺忪。

“偶尔抽抽。这东西好像不用学,一抽就适应了。你放心,我不会上瘾。”夏 小米泰然一笑,手指弹着烟灰,让关鹏看得直揉眼睛。

“去洗漱吧,待会儿小望该起床了。”夏小米头往站到身后的关鹏身上靠了靠, 催促着。她显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她思绪乱着呢。

早上醒得极早,她坐在阳台上, 目光沿楼下一直慢慢看过去,延伸到海天相 接处。楼下,以前是一块划作盖什么公寓房的基地,她刚搬到这儿来时,这里正 是机器轰鸣,民工们挥镐挖着地基,热火朝天的局面如同她策划的椰花花苑施工 工地。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停工了,先是机器停在这里,后来,机器也不见了。 小米极少关注这片被冷落了的土地,可今天,她顺眼一望,居然是满眼的青草, 间或还有些细碎的白花,满天星一般散落在草地之中。草地就这样蔓延着,直到 工地的围墙挡住了它的发展之势。哦,原来是有围墙的,这是很大的一块地啊, 夏小米不由得用眼睛丈量这块地的面积,足有十来亩,以前她没有注意到围墙, 对,以前这基地前面,还有一大片荒地,是用来停放废旧汽车的。位置这么好的 一块地,就这么压着,多可惜啊!

夏小米伸了伸懒腰, 目光越过草地、密密麻麻的楼房,海边的椰子树,落到 海面上。早晨的海是多么平静啊,深蓝色的绸缎一样,被柔风和远岸拉扯着,轻 轻地颤动着波纹。极目处,开始有一缕白光,慢慢地, 白光加大,扩散,辉映着 海面。夏小米暗想,太阳正在东方挣扎。她记得张化冰曾经带自己去香岭看日出 的情景,那时,他们五点不到就从岭下出发,到了岭上,海风夹着晨寒刺骨地吹 着。那时,化冰正迷摄影摄像,借了一台摄像机,扬言要拍到最壮丽的海上日出 场景。他们架好机器,趴在岩石上,等待太阳东升。夏小米冻得牙齿打战,张化 冰衣服穿得也不多,他只有紧紧地拥住她,用身体的热量温暖她。比起现在在阳 台上的景色,那香岭可要激动人心得多了。好不容易,东方发白、发亮,乌云聚 集,又散开,太阳在云层后面冲刺。终于,整个天穹开始发亮,一轮红日跃出海 面,带着一圈茸茸的红色光晕,一点也不是想象中的巨大的火球模样,而寒气仍 未散尽,海上却起雾了。雾中的太阳,苍白、朦胧,久久传散不出温暖。化冰说: “这就是日出,就是太阳,它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火,否则,地球恐怕就被烧焦 了。”大概是耳里清晰地回想着化冰的声音,夏小米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的阳台,心 里感到空落。她躺到吊床上去,这吊床是用尼龙绳结的,她去远郊游玩时十几块 钱买回来的,系在阳台的栏杆上。

此刻,太阳已经升高十几米了,淡红色的霞光一路铺洒过来,落在这小小的 阳台上,映照着夏小米因睡眠不足而有些苍白的脸。渐渐地,太阳的热力加强了, 地面的温度上升了。夏小米抓住栏杆,从吊床上下来。哎,人类呀,没有太阳不 行,太阳抵挡寒冷,可是,人们又经不起夏天太阳的炙热。

关鹏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夏小米招呼他坐下,递给他一支香烟, 自己也点 燃一支,说道:“关鹏,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也许,还需要你拿主意。”

“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月亮想让小望去美国。你看,小望该上小学了,我又没精力管他。可 去美国,我又怎么放得下心呢…… ”夏小米左右为难,又松懈不了,她不由得叹 了口气。

这确实有些棘手,关鹏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弹动着,忽然意识到夏小米是多 么艰难,她需要有多大的承受力才能这样子在大特区生活呀!没有男人的家,没 有情爱慰藉的女人,以前人们会将这些问题挂在嘴上,给予一种空洞而同情的安 抚。可在这儿,人们对这群人漠不关心,关起门来,夏小米该是多么寂寞和孤独! 但她在这种环境中,孤身奋斗,抚养儿子,建立事业,获取新的知识……

关鹏轻声问小米:“你必须选择其一,你选择哪种? ”

“我真是没办法选择。本来我想让小望进贵族学校的。可月亮那儿条件相当 不错,对于儿子的个性、智力与知识发展等方面都会起到良好的影响,也可以培 养他独立精神,这对我不能不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有一点你肯定吗? ”

“什么? ”

“月亮本人没问题,她能保证保罗以及家里其他人都喜欢小望吗? ”

“月亮是征求过保罗意见的。你也曾见过保罗一面,他这个人挺喜欢小孩。 再说小望是个讨人爱怜的孩子。”

关鹏手抚下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我想将小望先送去美国,自己集中精力好好干几年事业,成或败,都认了。 以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将他接回来。”小米目光巴巴地追随着关鹏。

“如果那时他不能适应这边的生活怎么办? ”关鹏停止踱步。这个问题倒是 夏小米不曾想到的。

“小米,你的问题是得有个真正的家,你不能这样子生活。”关鹏有些发狠地 说。眼前这个女人对情感的固执,真令人无法理喻,本来可以三个人一起享受天 伦,她却不,放弃他,又不是有别的男人,就这样苦熬着,无形中给自己添了多 少压力和负担。

夏小米当然懂得关鹏的意思,她并不反驳,苦笑着,眼里蒙上了一层幽怨: “也许这就叫一个人有一个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

“什么命啊,命运就是性格造成的。而生活是可以改变的。”关鹏有些生气, 他往沙发上一坐,沙发都弹动起来。

“好啦好啦,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可现在不要追究这个,你倒说说你的意见 嘛,是去美国还是留在这儿好? ”夏小米把话题拉风筝一样拉了回来。

关鹏这才意识到方才有些失态,他自我解嘲地笑笑:“我大概走进死胡同了,

明知道再也拉不回你,却总在固执地期待有奇迹发生。”接着他就果决地表态:“让 小望去美国吧。但我这样想,更多的是从你考虑。我觉得你确实需要过一段心无 旁骛的日子,更多一些空间,这样也许你会改变你如今这种愚蠢的生活方式。再 说,月亮那个家,东西方文化相融合,又有孩子做伴,对小望没有害处。”

夏小米舒心地吁了口气,她并未在意关鹏评价她的生活方式,她主要是需要 有人赞同送小望去美国的决定——她在心里已做了选择,她要有人证明这选择是 正确的。

关于儿子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她想,该给月亮打个电话,月亮说过,决定 了就通知她,她来接小望。

“好吧,我该走了。要不待会儿小望醒来,你的假话就穿帮了——爸爸就在 海口呀!”关鹏做准备下楼。

“你算了吧,星期天就陪陪他吧。再说,你可以告诉他你回来看我们,明天 还要走嘛。唉,没办法,要不停地对孩子撒谎。这些年,也真难为你了。”夏小米 挽留道。她并不后悔昨晚让关鹏留宿,所以现在希望关鹏能在这儿与他们过一个 星期天。三个人难得有这样一次机会。这对关鹏也许有点苛刻,毕竟小望不是他 的亲生儿子。小米忽然记起了什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呃,关鹏,你不回家没 问题吧? ”

“那会有什么问题? ” “她不管你? ”

“谁? ”关鹏明显地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接电话的那个女孩子呗。”夏小米不快。

关鹏哈哈大笑起来:“你呀,吃的哪门子醋啊,那是我姨妈的小女儿,大学马 上毕业了,她跑到海南来,看能不能联系个工作。我房子那么大,用不着请她去 住宾馆吧? ”他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我很乐意你关心此事。”他重又坐下来,很 快乐的样子。夏小米还是在乎他的。

“关心你,希望你有个女人照顾不好吗? ”夏小米有些尴尬,忙狡辩着,“你 也该有个女人了不是? ”

“谢谢。”关鹏调侃道,“独身男人比独身女人的日子好过,你还是操心你自 己吧。不为别的,光为生理考虑,也得有个男人,否则,你会枯萎的。”关鹏又发 起牢骚来。他觉得夏小米这样子过简直在浪费生命,糟蹋生命。在现代社会,夏 小米没必要这样封闭自己,即使心里面酷爱张化冰,现实生活中,她也应该有性 爱,有男人。张化冰只是一个幻影。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在孤独中倒下去的。他见 过不少这种独身女人,大多数是不把男人当回事的,偶有一两个如夏小米的,慢

慢地,心理多少就有些异态了。

“我也这么想啊,可没有人能够吸引我。”

夏小米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手势,进到儿子房间里去。她在小望屁股上拍了几 下,小望睁了一下眼,伸了个懒腰,又睡过去了。她怜爱地摇摇头,又走出来。

“恐怕是你太挑剔了,或者就是不给别人以任何机会。”关鹏挖苦着。

夏小米不理他,径直去厨房弄早餐:煮牛奶,煎鸡蛋。

关鹏悻悻地跟进去。

“说说看,关鹏,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夏小米玩笑 着说,她的心情渐渐放松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映进厨房,小小的厨房显得很 明亮。其实她很清楚,关鹏很爱自己。如果他不爱自己,他们又是分了手的夫妻, 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子女上的牵扯,他有多大的理由来关心过问自己的生活呢?

关鹏一手支在窗台上,一手叉在腰间,随意散漫地斜站着,想了想,叹口气, 很有几分慎重地开了口:“小米,为什么,你明白。我对你一直抱着幻想,你一天 不找到他人,这幻想就多存在一天,况且我也没有碰到合适的人。我知道你的性 格,迈出去的步子不会再退回来,可我也有我的个性,我总想我能击败你心中的 影子。可我现在醒悟了,我永远战胜不了你。在这一点上,你的性格硬过我。不 过怎么说呢,我现在已经理解你那份感情了,真正的爱是排他的,一点不错。我 目前就是这样,很难有别的女人能进入我的心灵。话又说回来,事实上又不是所 有的人都能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一切的,他付出,是建立在有所企图的基础上的。 我也知道李亿军很爱你,但因为你不开窍,使得人家的感情得不到回报,所以他 实际上对你只尽到了百分之一的力,这是任何一个朋友都能帮得到的忙,只是别 人没有那么好的位置罢了。虽然他贷给你那笔款子,且是低息的,但如果你迎合 了他的情感,接受了他的爱情,他甚至可以让你得到一百万现金或更多,你信不 信?我了解男人比你多多了。没有实惠,哪有那么多女人去攀权贵,去傍大款? 而又有多少有才有德的女人不付出自己的感情而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财富地位?别 天真了,小米。李亿军对你之所以还显得慷慨大方,一是手中有权,二是他有个 人的企图,三才是出于对你当年的感激。我可以告诉你,李亿军这个人很喜欢女 人,每个跟他有过关系的女人,都会得到不少的好处。特别是有真感情的,从他 那儿得到的直接利益起码是百万以上,什么股票啦,项目啦,中介啦。比如说, 我要贷三五十万,我贷不到,而你是他的女人,你去贷,贷回来,我得给你多少 回扣?所以我说,小米,你不要太古板,该利用的人就好好利用一把,过了这个 村没有那个店,没人会耻笑你,反而会认为你很了不起。这就是今天人们的价值 观了。我对你的感情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生命中的女人,我们曾是一家人,我

没有什么要把你‘搞到手 ’或游戏一场的花招。我爱你是想与你真正生活在一起,

与你一起度过一生,就如你爱张化冰一样,只想与他长相厮守。但你必须看清你 目前的生活,我,你不会再接受;张化冰,又杳无音信;别的人,又走不进你的 心。你唯一的寄托就是儿子小望和事业,儿子去美国以后,你将会更孤独,你何 不从事业的角度考虑,放松一些,灵活一些,将你的事业尽快发展起来?就说李 亿军吧,你与他发展发展又怎么样?他也许想个法子就从哪儿给你划笔款子过来, 你的项目启动了,获利不就……”

似乎是好不容易才逮着个说话的机会,关鹏的话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住嘴吧,你!”

夏小米将煎鸡蛋盛进碟子,锅铲一扬,喝道。她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品 不出味重味轻。好像被刺痛了隐情,打碎了偶像,她茫然、愤怒、颓废,但因为 这些道理事实上在她心中一直不清不楚地浮游着,她又没办法指责关鹏的残酷阐 述。她必须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自己是从来不会把握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 的,在刚上岛时是如此,在电视台干得最红火的时候也是如此。那时,她随便挑 一个垂涎她的大款或是权重之人,她早已不知发到哪一步了。可她有她身为女人 的原则,爱情在她的生命哲学里是那样神圣高洁,那是永恒的东西,它永远是情 爱与性爱的完美结合。她无法想象自己不爱一个人而会与这个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这也就是她始终对关鹏不能进一步的原因所在。而在与关鹏的关系中,她还能为 自己找到开脱的理由:是为了小望,为了她和张化冰的爱情结晶,归根到底也是 因为爱。关鹏是她生命中的男人,而不是爱情。光与关鹏的感情就常令她自责, 她怎么可能为了经济利益的目的投身于李亿军或别的什么男人的怀抱呢?关鹏关 于李亿军的看法她并不认为有什么过激,李亿军那次在办公室里的事情足可以证 明他对女人的态度,但这仍深深地伤害了她,因为她无法找借口来批驳关鹏话语 的真实性。而张化冰,也确实只是一个幻影而已,他好像是一颗被黑暗吞噬了的 太阳,夏小米再也享受不到他的温暖与光亮。夏小米想到这些,像只霜打的茄子, 脸上快慰的光彩尽失。

关鹏犯了重大错误似的立在一旁,准备接受夏小米的批驳。但他也庆幸终于将 要说的话大胆地说了出来,伤她的自尊也好,伤她的感情也罢,她总会清醒一些吧。 他真不愿意看到她生活得这么累,工作和事业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儿子也不可能 带给她亲情以外的欢乐。他不刺痛她,她会一直麻木下去,而不敢承认的。

然而夏小米再也没说什么。她平静地叫醒儿子,在有些凝重的气氛中吃早餐。 然后她吩咐关鹏带小望去逛公园,并说最好是去万绿园, 自己借口要睡上一觉留 在家里。关鹏明白,她的情绪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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