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 ·法伦的名气与威望在同时扩大。与任何国家的贩毒组织一样，他们拥 有严密的制度、森严的防卫措施和一批可以在关键时刻庇护他们的人物。麦克 ·法 伦，准确地说，只是一个代号，一种品质纯正、颗粒微小的海洛因药丸的代号， 人们没办法抵制它的诱惑力。而作为进入毒枭级行列的法伦先生，他手中握有的 权力仅次于卡乌罗，但除了组织里几个头面人物外，很少有人确知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甚至不知道在西方市场活跃着的法伦先生，原来是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原 籍中国。

有一批货要在哥伦比亚境内交付。

卡乌罗与张化冰商量：“麦克，这批货量较大，对方要求在临海的一个半岛形 的山上。这地方除了我，只有你去考察过，地形比较熟悉，为慎重起见，这次我 希望你亲自督阵。”

张化冰沉思着。 自从网络建立后，他从不曾为毒品交易活动亲自出马， 一般情况下，都是由阿南或阿雄作农场方代表。这一年来， 由于张化冰怀疑 卡乌罗对自己有监视行为，对卡乌罗也失去了信任，两个人多少有些心照不 宣。卡乌罗表面上是个合作者，而实际上成了整个网络的主宰。张化冰并不 计较，他早就想退出了。

“那好吧。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张化冰表情严肃地说。

“一言为定。”卡乌罗也很认真地承诺。

张化冰带着阿南和阿雄等人到达了指定地点。

这个三面临海的小山并不高，但因为偏僻，少有人来，看不清有明显的路通 往山里。张化冰凭记忆找到了当初考察时走过的路线，来到了朝南方向、山势稍 为平缓的一侧。海面上，有两条渔船在游弋，船头上插着一面有个小八卦图案的 白旗。张化冰一看，让阿南挥动同样的一面旗帜。船舱里立即走出来两个人，将 船往山脚下划来。阿雄忙指使人将绳子一头绑到树上，抛到海里，吊上一个人来。 来人将一个密码箱放下，催促他们将货交给他。就在他们将来人与货包放下山脚 时，忽然从海湾处开来了几艘用绿色树枝伪装了的快艇，呈包围之势向两条渔船 快速开来。阿南说：“老大，我看我们是中埋伏了，怎么办？ ”

“撤！”张化冰命令道。

“货怎么办？ ”

“砍断绳子！”

阿南一刀将绳子砍断。

几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急速奔走。

一路上，他们没有遭遇到狙击。

张化冰回到农场，急匆匆地找到卡乌罗。

“你为什么设计害我们？ ”

“这话从何说起？ ”卡乌罗故作惊讶，神色却有几分掩藏不住的愉悦。

“第一，这批货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量大 ’，用不着找那样一个地方；第二， 这个地方只有你我知道，泄密的不是你又会是谁？第三，那样一个半岛，如果堵 住山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张，可没人堵你出山的路，对不对？也就是说，没有对你构成威胁，对不 对？ ”卡乌罗微笑着说。

张化冰恍然大悟：卡乌罗控制着局面！

“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化冰很气馁。他实在不明白卡乌罗这样做的目的， 是在炫耀他的势力还是以玩人于股掌为乐？

“张，你们中国的孙子说‘兵不厌诈 ’，我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你能一 心一意做下去，建成我们的白色王国！你已看到了我的力量，我还想用我的白色 王国去操纵一切，操纵许多国家的政府集团…… ”卡乌罗狂傲地说。

“不，卡乌罗。如果你想操纵一切，留我是个错误，我会是个不安定因素。 因为我不想建立什么白色王国，我也不想操纵什么……”

“可事实上你已经参与了这个王国的建立。”卡乌罗阴沉沉地打断他。

“是的，正因如此，我越来越有一种罪恶感。”张化冰迎着卡乌罗的目光，语 气一点也不含糊，“这种罪恶感会导致心理防线的崩溃，危及你的王国。”

卡乌罗盯着张化冰，狠狠吸了几口雪茄。

“张，真是太可惜了，我是多么欣赏你。”卡乌罗仍很傲慢。

张化冰望着卡乌罗，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他有坦率的一面，也有阴鸷 的一面，他阴鸷的一面因为他的坦率而同样具有魅力。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并不信任我。”张化冰在嘴角挂出一抹笑来，“很遗 憾，我真的很希望你物色的人能尽快到位。”

“我会考虑你的意见。但在新人到位以前，你要一如既往。”卡乌罗将雪茄掐 灭在烟灰缸里。

两个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彼此达成了协议：张化冰停止网络交易活动，但 也不言隐退。他坐镇农场，负责网络总调度工作。

这样一来，张化冰与倩倩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然而，当圣诞来临的时候，张化冰却发现吴倩倩已陷入了另外一场恋情，她 爱上了她的哥伦比亚同学阿里桑多罗！她坦言道：她知道张化冰并不爱她，而且， 长时间以来，她寂寞难耐。本以为在异国他乡孤独漂泊的感觉会令他们相互依靠， 理解更多，感情加深一些，然而，几年了，她仍然只是他的“未婚妻 ”！张化冰的 忙碌和内心时常被往日恋情纠缠的事实渐渐改变了她的想法。她不能生活在一口 泉水干涸的井里，她爱他而不能拥有他的心，甚至不能与他相守，这令她十分痛 苦。阿里桑多罗热情奔放，体贴多情，形象正派，是一个好情人。倩倩还说，不 用张化冰担心婚约的事情，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她会向父亲吴老大解释一切，并 承担他们分手的所有责任。张化冰闻听一番肺腑之言，大惊失色。他也有一种放 下了一件了不起的心事之感，但是，毕竟吴倩倩跟随他已有多年了，虽然他一直 回避结婚的话题，但他喜欢她的单纯活泼，聪明伶俐。在初来哥伦比亚时，她还

是他出外交际的助手。人待在一起是有感情的，或者说是一种责任。他很内疚， 因为自己没尽到责任，导致了吴倩倩的孤独寂寞，另觅情枝，实际上是自己将她 推到了一个陌生的异国青年的怀抱。隐隐的醋意又令他光火，他责问倩倩为什么 不早说，为什么不指出自己对她冷淡。吴倩倩轻蔑地一笑：“化冰，我是个成年女 子，我爱你，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要我点拨你的感情问题？我只叹自己 没有夏小米的福气，可以令你牵肠挂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周游世界购买过无数 种首饰与工艺品，和那些色泽亮丽的宝石之事……而我，每次也能得到一些礼物， 俗不可耐的衣服，遍地开放的花朵，满世界都闪光的黄金饰品，可这些你总是临 上飞机前才想到的，如果同行的人不问及你买什么礼物给未婚妻的话，恐怕我是 连一束花也得不到的了……我不是爱嫉妒的人，但任何一个女人置身这种情感， 都会受到伤害的。”

张化冰无话可说。

倩倩一直不能忘记，张化冰说夏小米是他的太阳时的情景。她曾经将张化冰 也当成太阳，英俊潇洒的外表，刚毅成熟的气质，处变不惊的性格，沉稳睿智的 风度……使她爱他，崇拜他。来到哥伦比亚，几年过去了，她终于可以说，幼稚 的、迷人的、盲目的冲动过去了，这些不再是她所需要的。对她来说，张化冰只 是一颗秋天的白色太阳，即便就在她的身旁，她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化冰，原谅我，我太脆弱了，我需要火热的爱情，需要我爱的男人对我说 ‘我爱你 ’…… ”吴倩倩蹲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有一种不得不舍弃 的忧伤。

张化冰将她拥在胸前，几近麻木的心灵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这才明白， 其实自己是需要她的。但他也无意挽留什么，他知道她是对的。他的心，突然感 到沧桑和孤寂。

很长一段时间，张化冰陷入了一种近乎可怜的境地：他发现夏小米影响了他 生活中的一切。他想摆脱她的影子，过一个正常男人的生活，可他对她的思念却 日臻强烈；倩倩虽然每到周末，仍会抽出时间来与他一起吃饭、散步、打打网球， 甚至也会与他亲热一阵，可她的情感已明显地发生了质的变化，让张化冰感到那 不过是在施舍；他想象卡乌罗一样在出入一些奢华场面的时候享用为他们提供的 美女，可除了满足性的需求外，他的心灵越发空虚。他又开始以宝石商的身份外 出，甚至参与一些网络活动，每一次，都得到一种冒险的刺激，而后平安地归来。

他在一次一次寻觅宝石的过程中平复了感情的迷茫。 到了秋季，张化冰觉得劳累，他停止了奔波。

然而就在这时，在哥伦比亚北部港口的一次交易中，他们的人马遭遇了一次

意外的海上巡逻。一小部分毒品来不及转移，被查出了。这是哥伦比亚警方第一 次发现这种新型的海洛因制品，如果不是卡乌罗从中斡旋，制品源地就有被查出 来的危险。当即几个人紧急商议，决定暂停对外交易。

闲来无事，张化冰决定驱车去看望倩倩。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倩倩了，他想她 或许仍然在生他的气，要不，就是彻底坠入了情网，完全将他忘记掉了。

他精心挑选了西装、领带、皮鞋，令自己看上去比平时更潇洒迷人。他平时 极少去学校看倩倩，她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他也就去过一回。现在，她也许是 与阿里桑多罗，那个漂亮的哥伦比亚青年住在里面了。张化冰想到这，下意识地 摇摇头， 自嘲道：我可不是要将她夺回来。

张化冰手捧一大束鲜花，敲开了吴倩倩的宿舍。

吴倩倩打开门，见是张化冰，惊愕的表情久久平定不下来，她租住这儿六七 个月了，除了阿里桑多罗外，几乎没有人来拜访，张化冰也就来过一次。她站在 门口，不知是该让他进屋还是自己赶快出来。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说“请进 ”。

张化冰闻到了一股异香，类似于他曾经在吴老大家里闻到过的香味，只是更 浓烈一些。他警觉地察看着房间，见小桌上有一张锡纸，上面还有一些残剩的白 色粉末。吴倩倩惊惶失措地望着他，想去收拾桌子，可不敢迈步。她的脸上油光 水亮，仿佛刚抹过一层橄榄油。

“天哪，你吸毒？！”张化冰指着锡纸，颤抖着、气愤地问。

“…… ”吴倩倩不敢看他，可在他目光逼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多久了？ ”张化冰心中犹如遭到电击，一阵麻木。他提醒自己要冷静。

“小半年吧。”

“谁让你吸的？ ”

“……同学中有几个都在吸。”

“你从哪儿弄到的毒品？ ”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审问我？！”吴倩倩突然不悦地反问道。

张化冰一时语塞。可是，倩倩是跟着自己来到哥伦比亚的，在感情上，自 己确实对不起倩倩，在生活上，也未尽到照顾之责，现在眼看着倩倩吸毒，他 怎能袖手旁观？关于毒品的危害性，他比谁都了解，这也就是他自己从来不沾 毒品的原因。他万万没想到，吴倩倩近段时间不跟自己见面，原来是躲在这儿 享受海洛因！

他慢慢站到倩倩对面，双手捧住她的脸——那美丽的姣好的面容此刻正沉浸 在毒品的快乐之中。“倩倩，快告诉我，谁帮你搞到毒品的？ ”他心里十分担心， 如果倩倩是从农场弄到的毒品，那后果不堪设想。

“阿里桑多罗。” 吴倩倩嗫嚅着。

张化冰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对于倩倩的担忧随之又将他的心提了 起来。

“你现在每天都吸吗？ ”

“是的。不过用量不算太大，最多两片。”

“两片？！”张化冰骇然变色。只有他们的产品才是以“片 ”为单位的，“快 给我看看。”

吴倩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瓶子来，上面注明“阿斯匹林 ”字样。他从中间倒 出一片，用手使劲一捏，药片就碎了。

张化冰直感到头皮发麻。这药片果然就是在卡乌罗和他领导下研制成的海洛 因产品！

他不敢问吴倩倩更详细的问题。因为吴倩倩根本不知道他在做毒品生意，她 也根本不知道这种药丸式的产品在哥伦比亚是极少出售的，一旦被缉毒警发现， 就有可能毁了张化冰和卡乌罗的阵地，也就是毁了缅泰经哥伦比亚到世界各地的 经营路线！前功尽弃不算，还有生命安全问题。

“你真是太不自爱了，倩倩！你想毁掉你自己吗？你让我怎么回去见你父 亲？！”张化冰狮子般暴吼起来，他临出门时的美好心境全被破坏了。他不知道该 用什么办法来制止吴倩倩发展下去，他的眼里满是隐藏不住的气愤和焦虑。

吴倩倩反而安静下来。想当初，她还不是一听“毒品 ”二字就躲瘟疫一样？ 可是，当她终于尝试吸食了一次海洛因以后，她就着了迷。当然，也许她对海洛 因的热爱最早也有一些报复张化冰、想引起他注意的成分，但后来她就控制不住 自己了。她居然认为吸毒是人最自爱的一种方式，它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情感、 想象就可进入凡俗的理想达到不了的境界。她用一种使人着迷的语调优柔地说道： “法伦！”——她非常喜欢这样称呼张化冰，“如果你曾尝试过、领略过它的美妙， 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生命并不是永恒的，我体验到了真正的快乐，短暂又有何妨？ 所以这谈不上是毁掉的问题。生命幸福不幸福，快乐不快乐，全在于自己的感受， 外界的评判是毫无理由并且是可笑的。法伦，我选择它，是因为它可以使我忘却 你及一切令我伤感而无奈的人和事，你无须负任何责任。父亲那儿，没关系，我 们家，吸毒的人见得多了，不会因为我吸毒而降罪于你的……”

吴倩倩面带从容灿烂的微笑，宛若一位优雅的、心态平和的少妇。张化冰叹 口气，摇摇头， 口气带着半恳求半威胁：“跟我回别墅，我们好好谈谈。”倏地，

在金三角参观过的罂粟花园的情景浮现于脑海，他觉得此刻吴倩倩的笑就像那正 盛开的花朵。

“好吧。”

倩倩将张化冰扔在桌上的鲜花插放到花瓶里，然后顺从地应道，虽有些无奈， 却不失温柔。趁化冰不注意，她将那瓶药片放进了提包里。

卡乌罗衣冠楚楚地坐在客厅里等候着张化冰，阿南他们在陪他聊天品茶。见 到吴倩倩，他忙站起身来拥抱她：“啊，美人，你永远这么漂亮！”他亲亲她的脸 颊，才放开她，跟着张化冰来到小会客室。这是他自上次北部港口交易被查后第 一次来到别墅。张化冰敏感到，他们的危险期已过了。

果然，卡乌罗说，小小的风头已平息，我们该“工作”了。并且，他要将张 化冰引见给一位大使先生。张化冰警觉地看着卡乌罗。 自从吴老大受坤沙事件的 影响不再参与卡乌罗的计划以来，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强硬了。

“麦克，在上次的风波中，是这位大使暗中帮忙才令我们化险为夷的。他希 望见你，并希望与你有合作的机会。”卡乌罗恳切地说，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期待地 望着张化冰，“他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有胆识的中国人，你从中国的一位权贵小姐手 中逃过一劫，投身赌博行业，又远道来到哥国，才智与勇气均属非凡之辈，理应 发挥更大的作用。”

张化冰沉思良久，才斟酌着回答卡乌罗：“卡乌罗先生，我们除了合作关系， 也算是好朋友了。我现在想开诚布公地与你谈一谈，你认为如何？ ”

卡乌罗点点头。他穿一套浅蓝色的西装，系着黄底蓝花的领带，看上去优雅 而精神。

“我现在是哥伦比亚公民。我要申明的是，我目前所从事的事情与我的中国 籍无关。”张化冰正襟危坐。

“我同意。”

“好。我是个敢于冒险的人，但是我们事先有过合约，网络一建立，我就隐 退，只做某一项具体的工作，对不对？ ”

“对，对。”

“这个你已经违约了，到今天，我还在为网络工作。好，现在我告诉你，无 论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退出……”

“张……”

“请转告大使先生，我非常感激他的赏识，可我却很抱歉，我不能与他合作， 我绝不会参与任何有政治或是军事因素在内的活动或交易，我已厌倦了无论何种

形式的争斗。”

张化冰记不得是从哪部书里看到过关于这方面的论述，他特别欣赏，觉得它 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我看清楚了，任何一个当权 者都只代表了一个集团的利益，当他攫取的权力最高的时候，他所代表的集团利 益更为集中，到后来，民众的利益已集于他一身。这样的政治，如果我们不是第 一，那么我们终只是这个集团的一分子，到最后就会被逐出局去。所以，我不会 为任何一个当权者服务，我也不会服从他们的意志，我只用我自己的脑袋思考。 至于军事，你知道，现在世界总体上处于和平时代，但战争的火焰随时都可以被 点燃。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爆发了战争，它带来的结果是一样的：丑恶、流血、 死亡、毁损、硝烟……这些，对于每一个个体的人来说，谁希望是这样的呢？而 我如果搅在战争或为战争做准备的某种计谋里，我就是在为丑恶助威，我不愿这 样。人生是很短暂的，建立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去摧毁呢？这是我希望你转告大 使先生的……”

“张…… ”卡乌罗摆了摆手。他好几次想插话，都被张化冰用手势制止了。

张化冰没有理会他，“至于我要隐退的原因是，卡乌罗先生，我非常沮丧，今   天我发现倩倩已染上了毒瘾！她吸的海洛因就是从我们的农场研制成的、运送出   去的药丸！这是让我内疚自责而且恐惧的事情，一方面，这说明我们的产品已在   市场上出现，势必引起警方的注意，加上上次被查的事，我们应该有强硬的对策   才能不至于被动；另一方面，倩倩那么年轻美丽，我相信你也不愿看着她毁于这   该死的白色药丸……我要尽一切努力帮她戒毒。卡乌罗先生，倩倩吸毒的事对我   影响太深，刺激太大，同时也让我警醒，我仿佛感到自己的双手在扼杀一个个如   倩倩一般的生命，因为那异香的迷人，他们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沉沦与毁灭……”

在张化冰说话的当儿，卡乌罗那双深邃的、灰褐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他 有些迷惑、惊异，法伦，这个表面风流俊逸的中国男人却是如此沉稳刚韧，骨子 里潜藏着这么深刻丰富的内涵，果决而柔弱，理智而激情……

卡乌罗两肩随意地耸了耸。

“法伦，谢谢你将我看成好朋友讲你的心里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 下，在声名如日中天的时候，你抛弃它，不会后悔吗？何况，你的事业与你的感 情并不构成矛盾…… ”卡乌罗力图表达得明白一些，可是张化冰已用冷峻的眼色 阻止了他。

张化冰要了两个酒杯，倒了点威士忌。他举杯与卡乌罗碰了碰，说：“我的首 要任务是帮倩倩戒毒，你可得帮我。”

卡乌罗将酒抿一口，左手在张化冰肩上重重一拍：“我会的。我也不愿意倩倩 小姐被毁掉。”他神色凝重，还有些忧虑：“可我们目前还需要你掌管大局啊！”

“这没问题。肯定还有段时间是属于我们合作的这些事情的。我有一个提议， 你看行不行？以后尽量不走或少走水路，用直升机，既快速，又安全。而且，要 确保知情人绝对能保守秘密。”法伦沉吟着说。

卡乌罗颔首称是。但他仍然希望张化冰见一见大使。大使认为，现在，全球 经济化已是一个趋势，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也是一个必然。他希望张化冰能与 于小苹取得联系， 目的是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际就经济的某一个领域尽早抢滩 中国市场。卡乌罗与大使他们已掌握了大量的于小苹的资料。这些年，于小苹与 丈夫分手后一直没有再婚，她利用其父亲的关系，承建高速公路、安居工程，并 参与汽车、音像制品走私，获利肥厚，已引起了有关机关的高度注意。她自己正 在寻找脱身之计，这个时候张化冰与她接触，她必定会前嫌尽释。他们可以确保 她的财产安全与签证便利，条件是她提供一套有关中国“十五 ”经济计划的资料。

张化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再说吧，我先要倩倩戒毒。其他一切我都不会有心思的。”

卡乌罗看他毫无兴致的样子，没有再坚持。

“那好吧，等等再说。”

但倩倩的戒毒却并未如期成功。每当她毒瘾发作的时候，人就变得暴躁异常， 吼叫、抓咬、痛哭、低声下气、了无自尊，令张化冰心似刀绞。至最后，屈服的 是他——他打开药瓶，按她的需求量拈出一片或两片捏碎了，放在锡纸上。看着 看着，倩倩就消瘦了下去，她无心再与阿里桑多罗在一起，她也没办法去上课了， 她成了海洛因的俘虏。

终于有一天，张化冰实在是又痛恨又无奈，他给吴老大打电话通报了倩倩的 情况。好几次，他都因歉疚与自责哽咽着说不下去。自从张化冰与倩倩离开昆明， 尤其是坤沙投降政府以后，中国政府在云南也搞了几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他的 事业与生活就开始走下坡路，原计划与卡乌罗的联合也放弃了。再加上自己上了 年纪的原因，他对于黑道上的事也越来越淡漠了，他渐渐习惯并喜欢上了平淡的 生活。接到张化冰的电话，吴老大开始无法相信，他咳嗽着，声音一下子变得孱 弱无力。他的爱女，他的女婿——他一直将张化冰看作是自己的女婿，他们俩早 已分手的事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感情上无法亲近就罢了，居然还发生了这样 的事情！由于他溺爱他们，他无法埋怨与责备，他只有痛惜。他也知道海洛因那 东西是沾不得的，特别是吴倩倩这样的年轻人。吴老大冷静下来，急忙令张化冰

派人送倩倩回昆明，他说他会想办法给倩倩戒毒。

张化冰一点也不敢耽搁，连忙派人护送倩倩回国。他去送行，倩倩开始有说 有笑，并向他保证一定将毒戒掉，下一次见他时，她又会是那个美丽丰满的倩倩。 可当真说再见的时候，她抱着他哭了。“法伦，吻我，快吻我……我非常爱你，知 道吗？我爱你胜过爱任何人…… ”她托张化冰交给阿里桑多罗一封信，她将在信 中向他道别。

张化冰拥抱着倩倩，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生离死别般的感觉。他含着热泪， 动情地说：“倩倩，如果你真的爱我胜过爱任何人，你要证明给我看，好吗？你戒 了毒就是证明……”

倩倩在他的怀里使劲地点着头。

就这样相拥了好久，直到空姐站在舷梯上催促，倩倩才依依不舍地向飞机走 去。走上舷梯，她又飞奔下来，搂住张化冰不愿撒手。她伏在她肩上，耳语着： “你要警惕卡乌罗。昨天阿里桑多罗告诉我，药丸就是他的人提供的。他们不知 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了他。”

张化冰感到头都要炸了，他真正感到了卡乌罗的阴鸷与狠毒！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静，然后向机场外走去。阿南和阿雄在出口处等着他。 张化冰决定结束自己的毒品生涯。